第七十二章
“阿梨,你怎么还没睡?”
晏酌的声音将她吵醒,毗舍梨睁开眼,看到门边站着的那个披露带霜的人影,可是,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女子……是她?
“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那声音与她如出一辙,就连嗓子里的冷清也学得分毫不差。毗舍梨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焦躁不已,怪不得猫儿瑶方才一直抚摸她的面庞,原来是为了熟悉她的脸,易容成她的模样!
那她呢,她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毗舍梨张唇想要说话,却发现没有声音,想要往前跑却好似被困在了原地一般永远无法前进。她明明就在这个房间里,但却没有办法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难道要让她眼睁睁看着猫儿瑶对晏酌下杀手?
“我已经想好了,那夜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的确想要救猫家兄妹,欺骗了你,但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猫儿瑶扮作她的模样坐在床边,神情默默地对晏酌说着话,而晏酌则沉默须臾,淡淡道:“我以为阿梨会怨我不相信你。”
猫儿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不该把我关起来。我会那么做,左右不过是仗着你喜欢我,若是我没有将那份喜欢放在心上,又怎么敢处处跟你作对呢?”毗舍梨听得心中一凛,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样投机取巧的情话,再看晏酌,果然已经放柔了姿态,眼底满满都是痴迷与疼惜。
“晏酌,你今夜既然来了,我便希望你我之间的隔阂从此消弭。我不想做个金丝雀一样被你关在这里,你若真的疼爱我,便八匹金龙将我抬进幽冥篁,给我个名分,让我做……做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红着脸,低垂着头颅,露出后襟遮掩不住的一片玉颈。这样娇羞的“毗舍梨”,饶是毗舍梨正主本尊也看得瞠目结舌了,更遑论一心待她若珍宝的晏酌。
果然,晏酌几步跨到床边,还有些不敢相信:“阿梨,你愿意嫁给我?”
毗舍梨一惊,心中喊着不要相信他,但晏酌自然是听不到她的话的。
他身前佳人的话:“我自然愿意……”
毗舍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想要冲到两人身边将晏酌拉开,但一切只能是徒劳无功。她眼睁睁看着猫儿玉对晏酌吹了口气,两人便相拥着倒在了床榻之上。猫儿瑶双手勾着晏酌的脖子,发出娇媚的轻笑,而晏酌也痴痴地看着身下的佳人,神情恍惚,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正竖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毗舍梨拼了命地想要冲破束缚赶到晏酌身边,全身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疼痛。她在撕心裂肺地喊着晏酌的名字,她从来没有那样呼唤过他,而这一刻,她感到从自己口中念出的这个名字时那么的脆弱,她感到无比害怕。
那把匕首闪着冰冷的寒光,刀尖已经快要抵上他的后劲。
只需要轻轻一刺,腥红的血将会湿透他的衣衫……
毗舍梨滞住了呼吸,脑子里闪过牟呼栗多跪在自己胸前,渐渐没了呼吸的画面……
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
她脑中刺痛,奋力地调动着全身的力量去突破这道无形的枷锁,刹那间,体内有什么东西冲了出来,原本被扣弥锁束缚住的力量全部释放,喊不出来的话,动不了的手脚,一时间都变得松快灵活起来:“不要!”她呼喊着,一脚迈了出去,踩空了一般跌落在地。
那一声本已经徒然,猫儿瑶的匕首已经刺向了晏酌,鲜血喷出,沾湿了床单被褥。毗舍梨呆呆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晏酌,呼吸紧紧滞住。
猫儿瑶却一脸失望地抽出匕首,整理衣襟:“原来这么简单……”她转头看向毗舍梨:“你还真是个祸水呢。”
毗舍梨捂着胸口,佝偻着身子,大口喘着气。猫儿瑶大跨步到她身边,一把抬起她的下巴,邪肆一笑,又将手中的匕首往毗舍梨手里塞。毗舍梨仓惶地甩开,却被她一把按住:“你破了我的封印,又自行解开了扣弥锁,那真是再好不过。等一会儿幽冥篁那些人进来,他们就会看到是你冲破了禁制,是你杀了他们的尊主,你万事都为我准备好了,何必还吝啬这最后的一个忙呢。”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毗舍梨呼吸困难,努力往床上的人爬去。猫儿瑶在她身后皱了皱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提溜起来:“可他已经死了。”毗舍梨反手挣开,指甲在猫儿瑶手臂上划开一条口子。
猫儿瑶惊怒,忽然甩开她捂着手臂恨声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就地死在这里。反正晏酌已经被我杀了,折磨折磨你只是我的乐趣,你终究是要死的!”
毗舍梨被甩在床沿边,她虚弱地抬头去看床上的人,这一眼,却怔怔呆住了。
床上的尸体和晏酌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但她知道,那不是他。
门边传来“吱呀”一声响,猫儿瑶咒骂的声音突然停住。
毗舍梨回头,看到晏酌负手立在门口,眉目冷冽,眼中暗流涌动。
猫儿瑶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还是晏酌轻轻一笑:“是了,你终究是要死的。”
毗舍梨最后听见猫儿瑶一声惊呼,在接下来,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毗舍梨觉得自己跟在水里泡着似的,整个身子起起伏伏,一会儿有着落一会儿没有,说疼却不是很疼,但说没有感觉,却好像连魂儿都没人生拉硬拽去了一般。她一阵阵的发着热,在迷糊中听见有个声音惶恐不安地呼喊着:“尊主,您先去休息会儿吧……”
那个虚弱的声音回应着:“无妨,我再陪陪她。”
“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仙子想一想啊,您和仙子一体共生,若是您再出什么事,仙子她也……”
毗舍梨迷迷糊糊,心里想着什么仙子,什么一体共生,是说自己么?自己和谁一体共生?她胸口突然疼痛起来,可她一痛,耳旁那个声音也忽然闷哼了一声,她感到一双手抱住她,接着,那承受不住的痛意竟然缓缓散去了些许。
“尊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说了,我想陪陪她。”
那两个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再也听不见。
毗舍梨再次醒来时,已是十天之后。她没有见到晏酌,倒是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汜弦。
汜弦说,晏酌回了幽冥篁,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在这之前,毗舍梨仍旧只能呆在这阁楼上养伤。毗舍梨却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睡梦中听到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有太多疑虑等着她去弄清楚。汜弦不是个会照看毗舍梨的人,因为汜叶的事情,他和毗舍梨之间总有着一层隔阂,毗舍梨便也从来不去麻烦他,更遑论去询问他关于晏酌的事情。
而三日之后,汜弦主动找上门来,他说:“仙子,尊主想见你。”
毗舍梨愣了愣,点点头:“我收拾下东西。”
汜弦却拦住她:“不必了,尊主就在猫府内。”
毗舍梨也没有想到,晏酌就在与她咫尺之遥的石案苑内。
她去时,晏酌正盖着毯子在休息,脸色苍白,神情恹恹。毗舍梨走到门边,汜弦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犹疑片刻,举步上前,脚步声惊扰了床榻上的人,他掀开眼皮看她,伸出手来微微笑道:“阿梨,你来了。”
毗舍梨走到半路停住,她有些诧异于他过分羸弱的神色,又有些担忧:“你病了?”
晏酌看了自己身子一眼,复又抬起头来:“是病了,为你而病的。”
毗舍梨默然片刻:“我以为,你会为了不让我担心,所以找借口隐瞒,或者骗我说你根本没病。”
晏酌面露惊讶,说:“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是为你病的,说出来不是正好让你感动么?”他拍拍身边的空位:“我就是死了,也要事先给你打声招呼的。所以你看,我才刚好转一点,就从幽冥篁赶回来见你了。”
毗舍梨眼眶一热,袖子下的手捏成拳头。她在原地踌躇半晌,再也忍不住,上前挪动了几步,可刚刚靠近那安卧在榻的人,就被一把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被撞得“唔”了一声,然后笑道:“我可是渡了好些修为给你,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毗舍梨仰头道:“你早已知道猫儿玉的计划,故意设计害她,我也不过你计划中的一环,我不怪你利用我,还要感激你?”
晏酌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这样……不过我哪里想得到你会为了我强行破开扣弥锁,导致全身经脉逆行,差点没命呢。”他望着走廊外的花草:“我没想过,我对你这么重要。”
毗舍梨却知道他在想什么,闭眼道:“你不是没想过,你是在我冲破扣弥锁之前,都还在怀疑我是在和猫儿瑶联手演戏骗你。”
晏酌把玩着她耳旁的碎发,笑着说:“是啊,我向来是这么愚蠢的。不过现在想来我其实也是可笑,那样患得患失的心情,魔怔得好像已经不是自己。”
毗舍梨不语,
晏酌自顾自找着话,开口提起另一件事:“不过有一件事你是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将你牵扯进来。我当日的确减弱了守卫,故意让她有逃脱的机会,我本以为她有机会逃脱,一定会去投靠猫将军那些同谋,谁知她连猫府也没出,一径去了你的住处。呵,真是愚蠢至极。”
“她没有按照你的计划去做,所以你便干脆看她到底要玩些什么,也当真陪她玩了,到最后,还毫不留情地舍弃了她这枚棋子。晏酌,若我是猫儿瑶,的确是死都要让你不得安生的。”她叹口气,又怜悯起他人来。
晏酌闷声好笑道:“我的‘安生’本来就不是由她来给的。况且她被打回原形不过早晚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我留下她不过两个用处,钥匙,诱饵。可没有她我还能找猫儿玉来当这诱饵,既然她不这么不聪明,那就只帮我做好一件事就好。”
“你的冷血,我彻底见识到了。”毗舍梨面无表情,躲开他灼热的眼神。
晏酌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的抵抗:“对你,我从来都没有冷血过。”
毗舍梨不置可否,晏酌却偏要她回应。他搂着毗舍梨淡淡道:“何况阿梨,猫儿瑶要杀我,还要杀你,就算是自卫我也不可能放过她。”
的确如此,毗舍梨泄了气,又道:“是你先害得她家破人亡。”
晏酌好笑:“是她爹先密谋对幽冥篁不利。”
她皱眉:“她待你情真意切!”
他也皱眉:“我要一把钥匙的情真意切做什么?”
毗舍梨愠怒:“不管怎么说,你伤害了她的感情,杀了她父母,软禁她哥哥,她是无辜的!”
他理所当然的点头:“所以我原本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将她打回原形啊,是她先对我动手,我是被逼的。”他下巴朝毗舍梨阁楼所在的方向努了努:“你忘了,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备,死在那张床上的人就真的是我了。”
“……”毗舍梨张了张唇,终究还是别过脸。
晏酌咳了咳,忍不住笑起来。“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怎么还要来兴师问罪呢?现在还生气起来。”
毗舍梨无奈,他的确救了自己,投桃报李,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何况他为她付出太多,她也是该好好报答一番。
“你要我做什么?”她抬头直视他的目光,淡淡地问。
“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她刚一点头,腰上的手臂便紧了几分,她仰头,听到他在她始料未及之中笑问:“那么阿梨,我们在淮光城外安个家,可好?”
毗舍梨原本想要问的问题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她惊异地仰头,他用手指在她鼻尖一点,笑道:“还是你喜欢更偏僻的地方,山林溪涧田野海边我都可以,只是淮光四通八达,大隐隐于市,以后咱们要云游的话,水路陆路都可以走,回来也方便,你考虑一下?”
毗舍梨定定看他,有些恍惚:“你在说什么?什么家?”
晏酌道:“怪我太心急了没有说清楚。”他将她身子扶正,这才郑重道:“阿梨,我想娶你,你可愿意?”
毗舍梨听得这句话十分耳熟,当日他和猫儿瑶之间也有过相似的对话。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晏酌,你还在怀疑我么?我的的确确就是毗舍梨没有错的。”
晏酌愣了下,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我自然是知道你是毗舍梨,所以才会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他又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只是现在幽冥篁还有些乱,等我忙完了内乱,掣肘住天界,方才能放心将你迎回白马宫。不然像猫儿玉这样想利用你威胁我的人定会百般寻找机会,对你下手。阿梨,你可愿意等我?”见毗舍梨不回答,他脸色倏地一僵:“你不愿意?”
不过是那样一个名分而已,她倒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他等她这么多年,她有什么可以埋怨的,眉头拧出一个川字:“可是……为什么?”
晏酌愣了愣,郁郁道:“我急急忙忙从幽冥篁赶回来就是为了问你这句话,你不回答我,却只问我为什么?”
毗舍梨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太快了……”不对,她摇摇头,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晏酌噗嗤一笑,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对你来说太快,对我来说却太慢了。”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我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倒是那猫儿瑶提醒了我。我本是不想这样唐突的,我心想着自己念你虽久,但对你来说我却只是个相处过一年半载的人,所以我始终想着给你一些时间,让你我如同凡间男女一样,先谈情说爱一段时间再提成亲一事。可现在不行了,我必得先和你成亲再来谈情说爱才能安心。这一纸契约定下来,你便是我正经的妻子,是妖界人人朝拜的尊后,你我再想分离,那就是整个三界的事情,谁都不能轻易做主。你说,这是不是留你在我身边最好的法子?”
毗舍梨茫然片刻,忽的感到震惊:“你、你……”她“你”了半晌没有你出个东西来,半晌才想起个话题来:“可、可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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