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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猫儿玉捂着肩膀上的箭怒瞪这不远处的人,一片清辉将他身边毗舍梨本就如雪的脸庞映照地更加苍白。一旁猫儿瑶的凄厉的哭声回荡在耳边,她辱骂、泣诉、哀求、悔恨,然而不管怎么做,面前的男人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甚至不过挥一挥手,便将她毫不留情地扔开。

  毗舍梨颓然坐在地上,仰头听见他似笑非笑地对她说:“阿梨,我说了,不要让我空欢喜。”

  她蓦然垂下头,眼里空洞无物,失望透顶。

  这场闹剧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呢?或许是从她撞见猫儿玉逃出西苑开始,不,或许是从恩顺中午在晏酌书房中偷到西苑解锁的钥匙开始。

  她跨进屋子一步便已经被视为眼中钉,若非猫儿玉阻拦,猫儿瑶的飞镖或许已经射穿她的胸膛。她在被俘虏后看到了从幕帘后走出来的猫儿玉,这才知道自己真实来得不是时候。

  怎么赶上人家越狱的时间了呢。

  “她和夷筝是一伙的,我要杀了她为父亲母亲报仇!”猫儿瑶几近疯狂,多日以来的精神折磨让她形如枯槁,头发散乱,再也看不出当初千金小姐的样子。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猫儿玉冷冷看着自己,冷冷地问:“是夷筝派你来的?”

  毗舍梨展开手掌,露出里面一块雕刻着鸳鸯的玉佩,猫儿玉看到那枚玉佩明显怔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打掉。那玉佩在地上弹了一下,没入了一旁的草丛。

  “你到底为何而来?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毗舍梨如实道:“晚秀领走前托我将这枚玉佩交还给你,她以为这枚玉佩对你很重要。”她看了眼那草丛:“原来不是。”

  猫儿瑶在一旁厉声道:“哥,不要和她浪费时间,被夷筝发现我们就走不了了!”

  猫儿玉还在定定看着毗舍梨,似乎在思考着她话语中的可信度,直到猫儿瑶的催促声响起,他眼中的犹疑散去,暗云重新涌动。他一把抓住毗舍梨的肩膀,推开房门便要往外走,但仅仅跨出房门一步,他便彻底僵住……一只羽箭便破空而来插入他的肩膀,毗舍梨尚未回过神,身后的猫儿玉已经痛嚎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空气中寂静片刻,身旁的猫儿瑶在看清台阶下的人后便撕心裂肺地哭起来。站在台阶下的晏酌静静看着他们,安顺佝偻着身子站在他身后,一双眼眸已经没有神采,头颅低垂四肢僵硬,那是一个傀儡的姿势。

  毗舍梨曾经以为他是忘恩负义的狗腿,却没想到他是整个猫府最忠诚的人,他留在晏酌身边,不过是为了找机会救他的少爷小姐出去而已。

  猫儿瑶爬到他哥哥身边,却见猫儿玉嘴唇发青,肩上伤口血流不止:“毒……哥哥你中毒了……”她颤抖不已,转头看向慢慢走过来的晏酌,跌在地上不住颤抖:“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毗舍梨觉得现在的晏酌好似和方才的晏酌并不一样,他眼中的寒霜太过厚重,而且为什么,他始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猫儿瑶恍恍惚惚地看着晏酌,突然神情一变,奔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于是晏酌停住脚步,低头淡漠地看向她。猫儿瑶仰头哀声祈求着:“放过我们,夷筝,求求你放过我和哥哥,看在我前些日子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

  “晏酌……”毗舍梨开口想要求情,旁边却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许求他!”猫儿玉咬着牙怒吼。

  夷筝俯下身来捏住猫儿瑶的下巴,微睨双目,笑道:“有趣,你父母都死在了我手中,你不想着报仇,竟然来跪着求我放过你和你哥哥?”

  猫儿瑶哭着摇头,她已没了力气,啜泣着道:“我不是猫将军的亲身女儿,我不是猫妖,猫府密谋的那些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哥哥,只要你答应放过我们,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晏酌冷笑一声,垂眸对猫儿瑶道:“若是,我要你呢?”

  毗舍梨一怔,细细盯着他玩味的笑脸。

  猫儿瑶也呆住须臾,眼眸里涌起希望,红着脸颊欣喜道:“瑶儿、瑶儿愿意永远伺候您,瑶儿可以发誓,绝不会动半分复仇之心!”她拉住他的衣角,面色狼狈,但仍旧尽力展现出自己娇媚柔弱的一面:“瑶儿知道,您是妖界现任尊主,您做的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只要您愿意,瑶儿愿意代替哥哥做您的诱饵,去引诱光渠子那些旧部上钩!尊主……尊主……瑶儿不是哥哥那般迂腐的人,瑶儿心中只有你,你相信瑶儿,瑶儿可以做到……”

  “住口!猫儿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爹娘九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当日认你做女……”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猫儿瑶打断她哥哥的话,微微偏头,哭着道:“我不想回去,我不想!你知道拥有意识却没有肉身,千年万年被困在器皿中不见天日,没有自由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滋味吗?你不知道,那就不要要求我,我不能再重回原形,绝对不能……”她抹了眼泪,看见夷筝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于是她攀上他的手臂,柔柔的胸脯靠过去:“尊主,瑶儿永远都是你的,不要杀瑶儿……啊!”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却听见他欢畅愉悦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对倾颓坐在地上的毗舍梨道:“阿梨你看,你不要我,却有这样痴情的女子等着我呢。”

  毗舍梨不明所以,她甚至还没有从他迅速手刃猫儿玉的做法中醒过神来,但听到这句话,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晏酌……”

  晏酌打断道:“你苦心经营的计划落空了,是不是很失落?委曲求全呆在我身边这几日,是不是让你很恶心?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的,你再对我好一些,等我彻底信了你,解开你的扣弥锁,带你回幽冥篁,你救出这对兄妹的机会不是更多?说到底,你还是不如我有耐心,我可是光等你,就等了好几千年……”

  毗舍梨终于听出了他的意思,他以为自己骗了他?他以为自己趁夜来西苑是为了救走猫儿玉和猫儿瑶?

  “你误会了,我没有……”

  “够了!”他低吼一声,眼里隔着薄雾,微微偏头对已经成为傀儡的安顺吩咐:“把猫儿玉带下去,我现在还不想让他死。”安顺便低眉顺眼的去了,毗舍梨还想解释,一旁的猫儿瑶抢声哭道:“尊主、尊主,瑶儿会乖乖听话,瑶儿不会背叛您,这个女人不识好歹,瑶儿不是!您放过瑶儿,瑶儿什么都愿意做,真的……”

  晏酌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毗舍梨,眼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在猫儿瑶再次爬过来企图抱住他的时候,他却凝眉俯首瞥了她一眼,抬手宠溺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你这个姑娘,为什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种境地呢,难道我和你哥哥的谈话你一句都没有听到么?”

  猫儿瑶愣住,往后瘫坐在地,缓缓摇头:“我不要再当死物……我不要……我不要……”她抱着头哭喊辱骂起来,再没有理智,哭喊声凄厉哀转,直至有人来将她拖走。

  夷筝怜悯地看着猫儿玉消失在门后,露出一丝苦笑:“我利用了她,你利用了我,果真,一报还一报。”

  毗舍梨心中一揪,试图解释:“晏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可我真的没有利用你。我来是受了晚秀嘱托,我知道你正在安排猫儿玉他们回幽冥篁,想着在他走之前将晚秀留下的东西交给他,所以才深夜来此。我瞒着你,是怕你又嘲笑我见不得他人生死……”

  晏酌却只是淡淡一笑,对着一旁摇晃的树影道:“我不会再信了阿梨,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想相信。那碗汤,我喝了,喝之前我就告诉自己,若我醒来真的在西苑看到你,便再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他缓缓看向她,温柔地一笑:“阿梨,我说了,不要让我空欢喜,可我才悟出,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欢喜。”

  什么汤?毗舍梨不明所以,看到他身旁的青石板上渐渐凝聚出两圈黑雾,最终凝聚成黑衣劲装头戴面具的人形,她在幽冥篁见过,这是他的影卫。

  “把她关起来。”晏酌面无表情,冷冷吩咐。

  毗舍梨看着他月光下越发冷峻的侧脸,失望道:“晏酌,你不信我可以,却也别让我瞧不起你。”

  明月相照,寒风料峭。

  “带下去。”他只是如此命令。

  那幽冷僻静的阁楼是个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即便点了灯,也不过堪堪照亮一隅,再远一些,也就辨不清脚下是何物了。她侧身躺在床上,手里握着用来系帐子的丝绦,那细绒的丝线在她之间转着弯儿,惹得皮肤上不住痒痒。她呆呆看着帐子内壁,重复着转动丝绦的动作许久,身后忽然响起了细微的推门声,然后是一阵熟悉的香味和温热靠向了自己的后背。

  短暂的窸窣声之后,她听见他开口道:“睡着了么?”

  毗舍梨指间的动作一顿,缓缓闭上眼。

  身后的人便没有再说话,长久的寂静中只有窗外的树叶在沙沙作响,良久,她感到后颈贴上一点温热,一双手将她箍在胸口,隐隐有啜泣声从身后传来。

  她虽然闭着眼,但心中明白,今夜恐怕无人入眠了。

  天还未亮,身边的人已经披衣离开了床榻,他在离去前拂过她的脸颊,轻笑着说了一句:“阿梨,我要亲你了。”接着,俯身稳在她的额头。

  她在关门声响起后睁开眼,枕边一缕余温,印在侧脸尤为温暖。那一日后她再为在白天见过晏酌,即便是夜里,他也只是偶尔赶来,来了,也不过枯坐一夜或自言自语一些境况,然后在清晨,伴着一句“阿梨,我要亲你了”,以及一个清浅的吻离开。她好像又回到了空旷无比的因果殿里的妙色慧音天女,坐禅,念经,发呆,除此之外再无事可做。

  只这一日睡着之后,是刺痛着醒来的。

  面前的猫儿瑶冷冷看着她,冰凉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勾唇一笑:“怎么?见到我很惊讶?猫府怎么说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家,我能逃出来,也并不奇怪不是么?”

  毗舍梨微微一动,脚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猫儿瑶挑挑眉,倒是略有些惊讶这东西至今还在她身上而没有被解开。

  “不要做无用功了,我虽然修为不济,但对付你这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挑起毗舍梨的一缕发放在鼻尖轻嗅:“难怪我哥舍不得你,他也宝贝你,果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啧,只可惜,你现在落在了我的手里,再不会有什么好命了!”

  毗舍梨见她形容如此,不禁皱眉:“你还想用我来威胁晏酌?你哥哥已经失败了两次,你还不甘心?”她冷冷发笑,对猫儿瑶的做法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威胁晏酌?”猫儿玉却比她笑得更加开怀:“不,我是要杀了他。”

  毗舍梨一惊,转头盯着她:“你没有这个本事,既然逃了出来,还是离开淮光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躲起来才是上策,你现在这么做不过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

  猫儿瑶的笑脸渐渐消失,她坐在床头沉着阴郁的一张脸:“他那样对我,欺骗我的感情,还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毗舍梨想到她哥哥:“猫儿玉还在他手里,杀了他,你哥哥也活不成。”

  却见她冷冷一笑:“无所谓,只要我杀了晏酌,那便是为猫家报了仇,我哥只会钦佩感激我,便是死了,也不会怪罪我分毫。”

  “你……”扭头躲开她摸过来的手,毗舍梨见她连猫儿玉的性命也不管不顾了,心想看来猫儿瑶也并非全然是为了给猫家报仇。她对晏酌的恨,恐怕是要比猫家任何人都还要来得厉害的。

  毗舍梨思量着,便拖延着与她说话,暗中想着法子冲破体内被扣弥锁封住的力量:“你觉得你杀得了他?”

  猫儿瑶又用手掌去摩挲毗舍梨的脸颊:“我杀不了,不是还有你么?”

  毗舍梨一震,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猫儿瑶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计划,便低声笑起来:“若是你杀了他,你说幽冥篁的那些人,是把你弄死了下去陪他,还是剥皮拆骨,让你灰飞烟灭呢?”

  毗舍梨神色一凛坐了起来,却看到猫儿瑶反手掐住自己的后颈,随后她感到一阵眩晕,面前的猫儿玉便在朦胧中转换了容颜,成了她的模样。而她被人狠狠扯起来,身体如青烟一般变得没有了重量,飘飘摇摇地往一个角落里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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