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毗舍梨走着走着，看见前方有一群人正挤在一个舞台边议论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热闹。她刚来这里，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于是也走过去站在外围往里看。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绑在柱子上，身上插着弓箭的人，只是这个人长得有些奇特，他瘦骨伶仃，上身矮小，一双脚却出奇的大，而且明明中了七八支箭，却没有一滴血从伤口流出来。
舞台上的敲锣人高声说着话：“这只岐穴人是俺刚刚才捕获的，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一族天生无血，而且心脏还不像咱们长在一个位置，也许在脚趾，也许在喉咙，谁都摸不清。俺今天就在这里为大家设这么个赌局，一箭——只要谁能一箭射中他的心脏，今夜的赌金就都全归您！”
毗舍梨有些震惊。方才一路走来，她看到的都是莺歌燕舞的太平场景，却没想到这一角有着这样的买卖。而这些看戏的妖怪都好像习以为常一样，嘻嘻笑笑，交头接耳，就好似实在看普通的杂耍，并没有什么惊讶。毗舍梨看着那个痛苦的岐穴人，突然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哥哥，晏哥哥，你们看这个好不好玩？”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毗舍梨的耳朵。她侧头，果然又看到那个青衣姑娘正兴奋的拉着她的两个哥哥。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那青衣姑娘叫做晏哥哥的男子似乎有意无意看了毗舍梨一眼。他低头笑了笑，微微俯身在青衣姑娘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缓缓走上舞台。老板赶忙递过一把弓，摇头晃脑的说：“尝试一次两个金珠，公子，您可要射准了！”
那人拉开弓试了试，从架势来看是个常拿弓的。他瞄准了一下那岐穴人，半晌，却又放下弓箭。老板走过问：“怎么？有什么问题？”
他的声音从恶鬼面具后传来，带着笑：“老板，这样多没意思，既然是赌，那自然要有对手，否则怎么好玩呢？”
台下立马传来一个个声音，此起彼伏。
“我来，我来和他比试！”
“让老子来，老子是专业的！”
“我打赌那心脏在他咯吱窝下面，不是我当场把头当球踢！”
“你那头本来就不挨着脖子，当球踢不是轻而易举？”
群众的热情越来越高涨，似乎都在抢着上台射箭。然而台上的人却用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半晌，看着毗舍梨的方向，朗声道：“这位姑娘，可否和在下比试比试？”
毗舍梨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群众推上了台子。
“上，别孬他！”
“小幺妹，眼睛一睁一闭就射出去了，不要怕！”
看这种把戏的大都是男子，对小姑娘都带着鼓励的态度，虽然他们明明都把赌注压在了那面具男的身上。
毗舍梨叹口气，转身对那男子说：“我不擅长射箭。”话刚说完，老板却已经塞给她一把弓。
面具男子似乎在透过面具看着她，他说：“这种玩法和箭术高低没关系，纯凭运气，也不行么？”他干脆转身掏出一个钱袋，先替毗舍梨把钱付了：“这位姑娘的也算在我身上。”
老板两眼发金光，哪里还会放毗舍梨走，不停在一旁附和，台下也一阵一阵的起哄。毗舍梨很伤脑筋，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唔……”一声痛苦的□□传来，毗舍梨转头。绑在柱子上的岐穴人虚弱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对于死亡的渴求和对于解脱的期待。
“再这样下去他会活活痛死，反正怎样他都活不了，何不现在帮他一把。”耳边，似乎有人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毗舍梨转头，看着身侧那带着面具的男子，她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但从声音来看，似乎还是带着笑意的。
或许……对这个岐穴人而言，死亡真的是解脱……她慢慢握紧了弓箭。
“既然姑娘不愿意，那便在下先来吧。”那男子突然说了一句，然后抬手伸向发后，拈着一根丝线轻轻一扯，脸上的面具便轻轻落下，露出他俊朗的容貌。人群微微倒吸了口气，接着，原本为她加油鼓气的声音全转了风向。
“小哥加油！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再押20钱！押这位公子胜！”
他似乎没有听到那些话，只是眼带笑意的看着她。毗舍梨隐隐觉得他在等她说什么，可是她无话可说，便只能这么看着他。
见她没有反应，对方垂下眼眸，却又很快抬起来，眯着眼去看绑在柱子上的岐穴人，似乎是在丈量距离，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对老板说：“箭。”
毗舍梨看见他挽弓，台下传来青衣姑娘的声音：“晏哥哥，加油！”
簌的一声，羽箭离开弓弦，狠狠扎进岐穴人的右肩。没有血，台下一片唏嘘，他也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失望的样子：“真可惜。”
毗舍梨的唇动了动，目光和他的目光交汇，却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戏谑。
他是故意不射中的。
“姑娘，该你了。”老板走到她身侧，主动递上一只箭。
毗舍梨拿起那只箭，看向那个岐穴人。他似乎已经没有呼吸的力气了，一双眼睛浑浊的望着地面，连□□都要许久才能发出一声。毗舍梨沉下心，举起弓箭瞄准对方。空气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的盯着毗舍梨手里的那只弓箭。
她举着弓，眼睛盯着那奇穴人的右肩，盯着相隔男子那支箭一厘的地方。突然，岐穴人带着惊惧害怕的瞳孔看向了她，她身子一颤，羽箭飞出，弓弦割破了她的手指，染红了尾羽的箭离弦扎进岐穴人头顶的柱子。
人群又是一阵倒彩。毗舍梨垂下双手，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你这样不是在帮他，而是在让他继续痛苦。”面具男子握着弓，冷冷说了一句。
毗舍梨放下弓箭，淡淡道：“生死有命，他的死活不该由我掌控。”
对方轻笑：“没想到姑娘是如此凉薄之人。”
毗舍梨转头看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那去取弓箭的老板突然大叫了一声，惊慌失措的指着毗舍梨大叫道：“她、她不是妖界的人，她的血有仙气！她是神仙啊！”
毗舍梨一怔，竟忘了这事。仙人的血和妖怪的血是不一样的，妖界三百年前才被那裴九卿领着和天界经历一场大战，两边正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之中，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如何能讨得好？
果然，她转身看向台下。
整个长街上空的灯盏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所有的围观者和街上的摊贩行人们都看向了这里，妖怪们露出兽态，扯下伪装的皮，全都目露精光，嗜血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长街上空。
毗舍梨皱了皱眉，心想，这下子，可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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