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昆仑颠，毗舍梨靠在烟波亭的柱子上，手里握着一卷清静经，却有些心不在焉。崖下的水波泛起一阵涟漪，不时，一只蛟龙冒出头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才慢慢直起身子。毗舍梨被他带起的水花溅了一身，她歪头看着它：“上次都被他们给揍了，还敢再来，就不怕又有人来打你？”
那蛟龙听到毗舍梨的话，非但不怕，反而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以表不屑。
毗舍梨莞尔一笑，它就低下头颅。她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它额上的角：“这里从前是你的地盘，是我占了你的巢穴，他们不该和你动手。你日日在潭中听我说禅念经，又厚待我，是个有灵性的，我对你不起。但请你不要怪罪他们，西王母娘娘很照顾我，她见我法力不深，怕这里的妖怪伤我，故而才总叫人来赶你走。”蛟龙闭上眼睛，用头在她手掌蹭了蹭，毗舍梨另一只手放下书卷，站起来和它面对着面：“我不是叫你先躲起来么，你出来做什么呢？要是你被抓起来，我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天界……他们都不太喜欢妖怪，我又被关了起来，没有资格跟他们要求太多。”
那蛟龙摆了摆头，并不在乎毗舍梨的话，它只是立在崖边，鳞片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幽光芒。
突然，蛟龙直起身子，一双金色的眸子戒备地望着毗舍梨的身后，身子也散发出危险的气场。
毗舍梨回头，看见青珏正站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她。
微风吹过。
“看来，上次是我们多管闲事了。”他笑着说。
那蛟龙鸣叫了一声，转身一头钻进崖下的水里，激起一池水花。
青珏看自己吓跑了它，有些抱歉地看向毗舍梨。
毗舍梨将经书拾起，并不愿意多看他的样子：“它没有恶意。虽然是妖怪，但从来没有伤过人。”其实这说法有些不准确，昆仑颠从来没有来过‘人’。
青珏看她面无表情的解释，别人不知道，他却很了解，她心里其实有些慌张。于是他走过去在石桌边坐下，温和的笑着说：“我和因乎上次只是以为它要伤你，和它是不是妖怪并没有什么关系。妖又如何，仙又如何，不过是万物生灵的不同选择，这并不能说明他们的本性是好是坏。”
毗舍梨恍然，她突然想起来，仙妖并无区别这件事还是他教给自己的。那时她在岱舆山，山腰也有很多小妖怪。
有一次她在山间中了一个山童的鬼打墙之术，迷路了好些时候，后来她破了咒法，抓着那山童想要小惩大诫，却被青珏劝阻下来。青珏说那山童不过是个顽劣的小孩子，并没有坏心。她没有听说过一百多岁的小孩子，心有不甘。而且那夜她是去找优昙花的，这花花开只一瞬，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株，赶着拿回去贺他生辰，却没想到被这妖怪给耽误了，她怎么能不生气。青珏见她还气，便拉着她去揉那山童毛茸茸的脑袋，说：“你不觉，这小家伙还挺可爱的么？”
被凛姬施法绑住的山童仰起头，一双猫儿一样圆滚滚的眼睛瞪着青珏：“可爱你奶奶个腿儿！”
“……”毗舍梨望着青珏。
青珏沉默了一下，“……还很有个性。”
“……可它是妖怪，太有个性会酿成祸患。”
青珏一笑：“这和它是不是妖怪没有关系，我们虽修仙，可所谓妖所谓仙，从来不是用道德来划分，只不过是有了强大的能力后，有些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已。就好比，天上的那些神仙不全都是好人，幽冥篁的妖怪也不见得都是恶贯满盈，你说是不是？”
“……或许吧。”毗舍梨似懂非懂，但还是收了施在山童身上的束缚，说：“望他好自为之。”
那山童跳到草丛里，远远飘来一声：“之你奶奶个腿儿！”
青珏忍不住笑起来，她在一旁莫名其妙。
毗舍梨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她低头，见青珏正幽幽望着他，深潭一般的眸子里带着说不清的情愫。她没有打算和他坐下来常聊，便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对他说：“小仙听说了，您向天帝请求解除小仙的禁闭。”
“天帝已经应允……”他观察着她，怕会有不快的表情出现，也怕她会说自己多管闲事。
好在，毗舍梨只是一心收拾着桌上的书，“多谢紫翊神君。”她知道他被天帝亲封了战神一职，不过几天时间，已经今非昔比。沉默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和他说清楚：“不过，若您是为了天元铃而帮小仙，恐怕小仙要让您失望了。这东西并不是小仙所有，擅自使用实在不妥。不过您的恩情毗舍梨绝不敢忘，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小仙必定不会推辞。”
她说完，抬头却见青珏皱着眉，眸间阴沉，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毗舍梨放在书页上的手一顿，她知道别人这样帮自己，她还拒绝人家的请求不太好，但是她实在不能就这样将那天元铃交出去……
“你以为……”青珏声音喑哑，定定看着她：“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你手里的天元铃？”
毗舍梨茫然：“难道不是？那你用什么来救林双双？”
青珏皱眉，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下意识的严肃了表情：“这和林双双有什么关系？我……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当年烛阴诓我去密林，在被我封印前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我，他的的确确将双双吞噬，让她魂飞魄散了……”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他声音有些颤抖。
毗舍梨见他神伤的模样，张了张嘴，又没有说出口。
林双双对青珏是何其重要，她早已体会过。
那姑娘是青珏的业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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