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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昆仑颠已经落下日暮的余晖,橘色的光芒在远处的雪山上像是水波般荡漾,如梦似幻,难辨真假。

  烟波亭上,毗舍梨缓缓睁开眼,从躺椅上坐起身来,拂去一身的冷霜。她看了看天色,是该做晚课的时候,然而一转身,却看见一个青色的人影正站在不远处,拿着一个手鞠,正悲喜难测地看着她。毗舍梨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迈步走过去正待开口,对方却已经先出声,叫了一声“阿凛”。

  毗舍梨没有反驳,从她做梦都还能梦到青珏就能看得出,她对这段感情是看得极重的。她很明白,自己是毗舍梨,也是凛姬,和面前的这个人现在同位仙班,然而曾经也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光。于是她点点头,问:“真君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小仙受罚之地,西王母娘娘口谕,不允许人随意进出。”

  青珏沉默了半晌,举起手中的手鞠,轻声道:“我在林外捡到这个。”

  毗舍梨看了一眼,的确十分眼熟:“应是我侍从牟呼栗多的,多谢真君归还。”说着她伸手从他手上拿过手鞠,却看到手鞠一角破了。青珏也发现了这一处,微微皱眉:“破了。”他自然而然的从她手里拿过,放在眼前端看,像是已经说了千百遍一般,随口道:“我可以修补一下……”

  他动作一僵,抬头看着毗舍梨,眼里有些恍惚。

  她从前有什么东西坏了,总是他修补好的,他习惯了。

  可再不用了。

  毗舍梨看了眼那手鞠,说:“牟呼栗多向来喜新厌旧,恐怕不会再要了,真君不必费神。”见青珏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她继续道:“真君若是无事,小仙就先告辞。”说着她越过他往前走。

  “阿凛。”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青珏望着她,虽然从眉梢到唇角,全是陌生的模样,但他却总觉得记忆中的凛姬就是这样的。即便长相不一样,但她从来都是这样清冷,岑寂,始终未变。

  “这三百年,你过得好不好?”

  “……好。”她犹豫了半晌,淡淡回答了一个字。回答完后,她估摸着对方是想要寒暄,于是斟酌了一下,也问他:“宋词可还好?”宋词是忘剑阁的长老,当年她还叫做凛姬时,是要叫宋词一声师叔的,就如同叫青珏一样。不过她那时十分孤僻,好在青珏也同她一样孤僻,两个孤僻的人呆在一起见不到太多的人,所以她同宋词并不亲密。可是,现在忘剑阁只剩下宋词了,她没有旁的人可以问候……

  青珏想起往日的时光,笑了笑,“师兄他现在执掌忘剑阁,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清闲”说完他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阿凛,不如何时,你……你随我回忘剑阁拜访一下……”

  “真君。”毗舍梨突然打断他。她端庄的站着,真真就是壁画里最为高洁的仙女形象,“小仙曾是忘剑阁弟子这件事,至今不敢忘。但时过境迁,若小仙回去,也无法用妙色慧音天女的身份去跪拜那侧殿里的祖师像,就正如我现在不能再唤您师叔一样。”她顿了顿,神情冷漠,“到时候回了阁中,面对往日旧友,恐怕会有诸多不便,所以还是,算了吧。”

  青珏一怔,面如白纸,却不再多言。

  毗舍梨礼貌的点了点头,用最为简明的礼节向他告别,然后转身离去。

  其实她说谎了。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在忘剑阁有什么旧友。三百年前,忘剑阁阁主的亲传弟子裴九卿妄图倾覆天地,行逆天之举,挑起三界大战。诸天仙神为了剿灭他,唤醒了远古神灵的魂魄,世间三日无光无明,万物枯败腐朽,疫病肆行,人间战争频发,饿殍遍地。

  在那次的混沌之中,她没了师父,没了朋友,也没了恋人。那个叫凛姬的姑娘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回到那里去呢……

  天宫灵皇殿之中,青珏正式受了战神之职。因乎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应付一波又一波的老神仙,心中觉得十分好笑。他可记得,此人是最为烦恼这些繁文缛节的,从前还是个臭道士时,就总说做仙须得逍遥,否则谈何为仙。然而现在,因乎看着面前的人,礼数周全,看谁都是温和谦恭的模样,全然没有半点烦恼的样子。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当了三百年石头,连脾气都变了?他打量着,忽见一个小仙子扭捏着衣角走到青珏边上,红着脸吞吐半晌,终于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子来,递给青珏后又飞快得跑走。

  啊呀,吸引小仙子们这一点,倒是一直没变。

  因乎吐出瓜子壳,吊儿郎当地走过去。瞥了眼那木盒,啧了一声:“那是茶仙子吧,怎么,这是今年的新茶?”他说着想伸手去拿,却被青珏躲过。因乎一拍脑门儿:“哦对了,你有个师侄喜欢喝茶,从前你得了好茶就从来不给我们,都是带回忘剑阁给你那师侄的。不过……你拿倾慕你的姑娘送你的东西去送人,不太好吧?”

  青珏皱眉:“胡说什么,这茶是师兄所求,人家只是托我转交。”

  因乎冷哼一声:“宋词那老道酒都喝不过来了,哪儿能喝这么多茶,怕是那茶仙子偷偷给你也准备了一份吧。”见青珏不理他,他找了别的话题:“诶,说起你那师侄,都三百年了,你那师侄还活着么,莫不是也修了个什么散仙吧?要不说你们忘剑阁是天下修仙第一门呢,一修一个准一修一个准,若不是出了个裴九卿……”他话未说完,却见青珏脸色怅然地发起呆来,他有些疑惑,上前拿手在青珏眼前晃了晃。

  青珏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往坐在宝殿上正和木公说话的天帝走去。因乎见状跟上去,“你这是做什么去?”

  青珏瞥了他一眼,说:“替妙色慧音天女向天帝求情。一个琉璃盏而已,降如此大罪实在不公。”

  因乎纳了闷,道:“那天女和你素未平生,哪轮得到你来为她求情?”见青珏神情认真,因乎晓得他不是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你还真要帮她求情呀?”见青珏不说话,因乎忙将他拉住:“臭道士,你疯了吧。天帝要罚毗舍梨,可是我舅母都没劝回来的,你去能管什么用?”

  青珏挥开他的手,温和嘱托道:“在这里等我便好。”

  见他执意要去找天帝,因乎一跺脚,真是气得要死,忽然出声道:“哎哟喂,你是哪根筋搭错了……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毗舍梨根本就不是因为打破琉璃盏被罚的,你去找天帝也没有用!”

  青珏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知道些什么。

  因乎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凑上前低声道:“我就跟你说了罢,毗舍梨被罚,是因为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天帝想要,可她死活不给,这才受到处罚。要不,以她千里迢迢从西方佛门赶来转投我天界的诚意,天帝怎么可能舍得丢了面子去惩罚她?”

  青珏淡淡“哦”了一声,微微抬眸:“什么东西?”

  因乎又看了眼四周,叹口气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他又将声音放低了几分,“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上古天神帝俊那唯一没有被封印的法器——天元铃!”

  青珏眸光一闪,倒是在记忆中搜寻到关于这个天元铃的事情。传说这是帝俊的一个法宝,能震慑魑魅魍魉,去污浊邪祟。还有人说,天元铃里有创始元灵的一口气,可逆生死,聚天地之气,凝白骨,活死灵。可是,按照书中记载,这天元铃早就被毁地差不多了才对。传说中此物在帝俊多次的征伐中破碎不堪威力减弱,无法再在战场上呼风唤雨,帝俊在用它复生一位寂灭的天妃之后便再未使用,或许它还有一点残余的灵力可以用来逆转生死,可也绝做不到像其他法器那样威力无边了。

  它所能做到的剩余价值,不过是代表着帝俊这位能在这天地间所享有的无上荣耀的天尊余威而已。想到这里,青珏凝眉,又或许,天帝真正所忌惮的,正是这份荣耀,毕竟那是帝俊的东西,若不是帝俊后人不知所踪,真论资排辈,是轮不到当今天尊孤山氏来继承天帝之位的。

  可这东西……怎么会在毗舍梨手里?

  见青珏神情疑惑,因乎也忍不住道:“啧,就说你做了三百年石头什么都不知道了吧。就三百年前那个倾慕毗舍梨的千禾元君可还记得?”他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凑到青珏耳边,“他啊,不是别人,正是上古天神帝俊之子!”

  青珏眼里终于出现因乎期待的震惊:“帝俊后人不是早已消失在三界中了么?”

  “消失什么啊消失,人家在天河边上做了十好几万年的扫洒天官,后来蒙天帝立太子的福泽,升个登记宝库册子的元君仙位,封号都没有。你说他这么高贵的身份,却把身份拉低成这样,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是天尊后人呐。”因乎摇头晃脑的继续道:“若非是他那次酿下大错,不知这般显赫到让天帝忌惮的身份还会被隐瞒多久,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位披着千禾元君外皮,实为天帝最大眼中钉的帝俊之子,把天元铃这个帝俊唯一留在世间的法宝给了毗舍梨。偏偏这个毗舍梨又是个死脑筋的,天帝问她要,给不就完了,却总说是受人嘱托,帮人保管,不愿交付,我要是天帝,我也认为她有二心……”

  青珏听着因乎的话,脑子里想起的是从前还未登仙籍之时,在天宫和其他仙君下棋聊天时听来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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