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魇
第九章(魔魇)
白梨惴惴不安地看向谭玉,却见谭玉对眼下的危机无半分察觉。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曾听过的词汇,却依旧不知该如何表达。
白梨心一急,踩着长条凳,翻窗跳了出去。“砰”的一声,她掉到了窗下的瓦檐上,瓦片被她砸了个粉碎。
谭玉大惊失色地大喊道:“你干嘛?疯了吗!快回来!”
他探着身子,抻手想要去抓白梨的胳膊。
白梨并没有看向谭玉一眼,她忍痛咬着嘴唇,吃力地撑着身子,一个侧翻从屋檐上滚了下去。
又是“砰”的一声,声音巨大而沉闷,白梨径直摔在了泥地上。强烈的痛感从脊椎放射到了全身,白梨痛苦地蜷缩着,嘴里发出了细碎的呻|吟声。
谭玉本想跟着跳下,毕竟答应了师妹要看顾好白梨;但此刻,他却看到,在那魔魇湮灭之处,黑色的焦泥已经聚拢起来,魔魇的残丝断魂如层层水波,荡漾在焦泥形成的黑潭里。
谭玉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想去帮月晴,可就像被人拽住了双腿,一步也动不了。
心脏好似拳头,疯狂地锤击着胸口。嗓子越来越干,恐惧之感像一把勺子,伸进了喉头。一阵恶心,像有恶臭的淤泥灌进了胃里,谭玉双手抱头,满头大汗地蹲在了墙边。
与此同时,黑泥已经缠住了单月晴的双脚,害她动弹不得。单月晴想要从腰间抽出剑丝,却发现,那泥巴竟如树胶般粘在了手上。她烦躁地拿手蹭着衣服,想要把手上的焦泥抹净;可那黑泥却在她的衣袖上生了根,如雨后杂草,越长越多。
单月晴开始慌张起来,手脚皆不可用,危机之时,她竟无计可施,只能生生感受着自己的双脚被那焦泥越缠越紧。
地上的焦泥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无数只爬山虎,从单月晴的脚边攀上了她的轻纱外裙,又顺着她的衣袍缠住了她的手臂。
单月晴能感觉到,那些黑泥正在一同向下使力,想要把她拖进泥沼里。
白梨看着远处泥潭上隆起的小丘,看着月晴渐没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可只要身子稍动一下,疼痛便蚀骨穿心,危急的情势下,她竟一步也爬不过去。
眼看月晴就要被那怪物吞噬,白梨只能强行催动内力。
腰下有白气冒出,托着白梨的后背让她勉强侧过身来。汗珠顺着额前的发丝流下,白梨艰难地伸出右手,开始凝聚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
全身的经络如绷紧了的麻绳,抻拉般的痛感在每一寸骨肉里交叠。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巨大的撕裂之痛从四肢百骸汇聚到了右手掌心。霎时,黑白两色真气如绸带般从白梨的掌中飞出,速度之快,竟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黑色残影。
地上的砂砾来回翻滚着,如同白梨颤抖着的身躯。白梨皱着眉,紧咬牙关,使出全身气力向空中打出一掌。凌空的两股散乱真气瞬间凝结,顷刻间,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圆环。
圆环的左半边闪着刺眼的白光;右半边汇集了浓重的黑色浊气;圆环内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内里风起云涌,仿佛是存于两界之外的另一界。
此刻,黑泥已经没过了单月晴的膝盖,脚下踩的仿佛不是地面,而是真正的沼泽地。单月晴越是挣扎,腿就陷得越深,她不敢再动,只能在心中绝望地默念道:“大师兄……”
就在希望即将湮灭之时,单月晴听见了一阵轰鸣声。一时间,狂风乍起,灰尘卷着碎石从她的脸上刮过。随着这股怪风,单月晴突觉腿上轻了许多,她低头,竟见原本紧裹在腿上的黑泥正被风吹向后方。单月晴尝试着抬脚,虽仍无法跨步,但她还是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步子转了个身。
眼前的景象令单月晴目瞪口呆,她看见,整条街道都笼罩在刺眼的白光之下。远处,有一黑白对接的圆环法阵正高悬于空,那法阵如弦月倒映在水面的暗流上,细碎的焦泥正一块一块地被暗流所吞噬。
单月晴原本以为两层金色仙障已是奇观,没想到,却还有如此巨大的双色法阵。银色的真气她倒是常见,黑色的真气她可是闻所未闻。此时,她心中的惊诧绝不亚于早些时候她看到金色仙障时的那般。
但,单月晴看不到的是,在那巨型法阵的背后,白梨正极其痛苦地趴在地上。
白梨的身上燃着黑色的大火,两只袖子都已被“火焰”烧碎。高举着的右手鲜血淋漓,有黑气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手心涌出,直冲进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白梨怒视着前方的圆环,一滴滴汗水从睫毛上掉下。
像有石板压在后背,又像有锥子扎进胸口,她不敢眨眼,更不敢呼吸。她提着精神,趁着自己尚有神志,用左手压住了颤抖的右臂。
紧咬的牙关慢慢分开,痛苦的喊声被法阵的轰隆声淹没,所有的疼痛在一瞬间冲向了心口。
白梨紧闭双眼,再次向空中打出一掌。
巨大的冲力让残缺的衣袖从手腕处融化到了肩头。掌中的黑气如闪电般在空中炸开,一道银光宛若腾飞的巨龙,直冲进圆环内翻滚的“云海”中。
刹那间,天边闪过一片白光,随之,轰隆一声巨响,像是铁签扎进了耳朵眼里,穿刺样的疼痛直冲进单月晴的后脑。单月晴应声倒地,整个身子都栽进了泥里。
脸下是湿泞的黑泥,一股腥臭之气扑鼻而来。单月晴翻身从泥里露出了大半张脸来。
头顶上有野蜂飞舞的声音,她用手捂住了朝上的那只耳朵,头昏脑胀中,眼前逐渐变得漆黑一片。
天空中,支离破碎的魔魇像是从庄稼上掠过的蝗虫群。那些“蝗虫”如飞蛾扑火般飞向远处的阵眼里。黑白法阵正如贪婪的大口,疯狂地吸食着一切,就连单月晴的身体也被狂风拉着一点点地前移。
单月晴无力睁眼,只能从腰间摸索出剑丝。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隆起,单月晴奋力抵挡着空中的气流,将剑丝举过头顶。一点红光从手心绽开,一把银色短剑出现在手中。
单月晴双手握剑,将剑尖狠力地插进地里,凭借着剑的支撑,才没有被那法阵给卷了去。
此时的白梨,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着,她无力地垂下了举着的右手,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胃里仿佛有炙热的岩浆在搅动,一股灼热从胃口顶上喉咙,她忍不住向前呕了一口,一团混着鲜血的黑色黏液喷到了地上。
口鼻中充斥着血的腥味和腐肉的臭气,整个喉咙如同火烧般刺疼。胸前的钝痛牵引到了后背,白梨浑身冒着冷汗,极痛之下是无边无际的寒冷,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白梨身上的黑焰渐渐消散,可前方,那黑白法阵中的黑云却未有停息之意。翻江倒海,似要夺阵而出。
圆环上的两色真气开始互相缠绕,原本正圆的法阵变得扭曲,黑气逐渐将白气吞没。伴着“轰隆”的巨响,整个街面都开始颤动。青石地板如湍流般被风掀起,法阵像是失去了控制,正极速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就连街上的断瓦残垣也一并给吸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陌重远一个箭步移行过来,未作停顿,甩开衣袖,直对阵中打出一掌,两股真气凌空对撞,白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一时间,狂风骤停,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握着剑柄的双手渐渐放松,单月晴艰难地睁眼。她的脸上满是污秽,那双眼就像是夜空里仅有的两颗星星。
一片模糊中,她看到了远处有一人影,那影子清俊挺拔,正是她的大师兄!
单月晴赶紧从淤泥里爬了起来,她张嘴想要对陌重远大喊,却被口中的黑泥呛了一口。
“呸!”的一声,她把嘴里的污物吐到了地上,又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咂着嘴。
“还是大师兄厉害!”单月晴边说边把手中的短剑变作剑丝收进腰侧。
陌重远向单月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除了一片狼藉,还有一个上下跳动的不安分的黑影。
此刻,单月晴正两眼放光,心情大好地一跳一跳地向陌重远招着手,她一边挥手一边大叫道:“大师兄!”
陌重远面有怒色地把眼垂了下去,他神情严肃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白梨,看着她那曝露在外的满是鲜血的胳膊……
“哒哒哒”伴着轻快的脚步声,单月晴兴奋地跑了过来。
她边跑边喊:“大师兄,我就知道是你!”
待单月晴走近些,她才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白梨。她见白梨的衣袖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撕了个粉碎,右臂上全都是血,几乎看不到原本的肤色。
单月晴面如土色,她赶忙蹲下,伸出两指,去探白梨的额头。指尖有白色微光在闪动,单月晴这才缓了口气。
“还好没有性命之忧,”月晴抬头看向陌重远,惊讶地问道,“大师兄,她这是怎么了?”
没等陌重远答话,又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靠了过来。
“月晴,你没事吧?”谭玉说话时已来到月晴面前。
可当他看到月晴那如炭球一样的脸蛋时,还是忍不住抽抽了几下鼻子。
单月晴斜眼看着谭玉“嗯”了一声,又用手指了指白梨,她向谭玉示意着,有事的是地上的那个。
谭玉不可思议地“哇”了一声。
“不过是从二楼摔下来,怎会如此严重?流了这么多血,袖子都摔没了……”在进行了一番感叹后,谭玉继续赞叹道,“此等勇气,望尘莫及,佩服!”
“什么?从二楼摔下来了!”单月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怒气冲上了脑门,“我不是让你把她给看好吗!她怎么会掉下来!”
“那……她自己跳下去的,这也不能怪我啊……”谭玉抗辩道。
“那你……你就,看着她跳啊?你不会拦着啊!”月晴被谭玉气得直跳脚。
月晴和谭玉吵得激烈,陌重远的脸上却一直挂着一分愁容。
“谭玉,你把白梨带上去。”陌重远严肃地说着,打断了月晴和谭玉小孩子般的拌嘴。
谭玉虽在大事上胆小,但这体力活自是当仁不让的。他二话不说,就把白梨粗暴地抱了起来。
“那师兄你……”谭玉见陌重远似有心事,他开口问着,但见陌重远沉着眉头,便也不敢再说下去。
谭玉又转头看向月晴,见月晴依旧在生气,他只能对着陌重远回道:“那……师兄……我就先带她上去了。”
陌重远“嗯”了一声,脸色依旧沉闷。
月晴见谭玉抱着白梨进了客栈,这才重拾了刚才的好心情。
她对陌重远逗趣道:“师兄,我看你那法阵有黑白两色,莫不是你背着我们,偷偷跟师尊学了新的阵法?”
陌重远没有搭腔,他用左手拇指搓了搓右手手心,顿了顿后,又用余光看向身后。
不远处的岔道口,汐朝的眸对上了陌重远的目光。汐朝迅速回身,把后背紧贴在墙上,一缕一缕的白气从口中呼出,胸口起伏的频率越来越急。
他身旁的浪显神色更为惊恐,他瞪大了眼睛,用手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心脏又沉又麻地咚咚跳着,惊恐的脸上逐渐爬上了一股怒色,浪显放下了颤抖的手,咬着牙,向前跨出一步。
汐朝突然一把拽住了浪显的胳膊,浪显一怔,转头怒视着汐朝。
汐朝则沉着脸,对着他摇了摇头。
陌重远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等心里平静下来,才睁眼看向月晴。
“谁让你用赤链剑的?”他扬声斥责道。
月晴本以为大师兄要夸她,却没想到大师兄竟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质问她。
“但凡出去捉妖,我都是用的这把剑啊?大师兄,你干嘛凶我啊!”月晴顶嘴道。
“以前是在野外,今日是在街市,能一样么!”陌重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月晴被陌重远的高声吓得一顿,她垂下头,冥思苦想着:“我也没犯什么错啊~大师兄为何会如此生气?”
“你闯祸了,知道么?”陌重远放低了声音道。
这下,单月晴更加迷惑了,她仰头,一脸无辜地看向陌重远:“闯,闯什么祸了啊?”
看着面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师妹,陌重远皱了皱眉。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只白色纸鹤出现在指尖。
“搜寻这条街上的死伤之人。”陌重远向纸鹤命令道。
白鹤扇了扇翅膀,点点星光从翅膀上洒落;随后,纸鹤凌空飞起,一排重影似银河飞流直上;一只纸鹤瞬间化作一群,如劲风吹散的蒲公英,无数只纸鹤向四面八方飞去。
几只纸鹤与单月晴擦身而过,单月晴转身,她看到了一片坍塌的房屋。
“不会……真的有人死了吧……”单月晴不安地嗫嗫道。
陌重远环顾着形同废墟的街面,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白梨吐出的那团浊物上。
那黑色的黏液正冒着热气,细微地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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