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梨花荷包
第十章(梨花荷包)
深夜的客栈异常热闹。一楼的大堂内,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刚才街上冲出的那只妖怪。冬夜的寒风丝毫没有吹息这群看客的热情。
二楼的客房内,白梨已被谭玉安顿好。
她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平躺在床上。
谭玉则搬了把椅子,守在白梨床边。
呼啸的风拍打在木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谭玉窝在圈椅里,冷得直打哆嗦,成片成片的白气从嘴里往外冒着。
白梨身上的血蹭在了谭玉的衣服上,像干枯的玫红色月季缝在了外纱的夹层里,只因那长袍是灰色的,看上去并不明显。
此刻,白梨睡得并不安生。她的额上不断有汗渗出,眼珠如水中的蝌蚪在眼皮下游弋;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平整,即使昏睡着,谭玉也能看出她的痛苦。
看着重伤的白梨,谭玉心急火燎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啊……师妹肯定要骂死我……”他大气一喘,仰头靠在椅背上,无助地看向房顶的木头横梁,“要是让师尊知道,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谭玉自怨自艾着。
房门外,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隔音的墙壁让隔壁房客的咳嗽声愈发明显。谭玉愈听愈心烦,干脆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把两臂交叠在胸前,又将身子转向了有窗的那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窗缝散进的冷风灌进了鼻子里,谭玉搓了搓冰凉的鼻头,这才满意地睡去。毕竟,对于疗伤这种事,他是一点儿也不会,与其干等着,还不如睡觉,反正,白梨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谭玉刚刚入眠,白梨的床上便闪过一片金光,谭玉背对着白梨,自是没有发现。
那金光是从白梨的衣襟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的残影映在了白梨的面颊上。白梨的衣襟下有东西在颤动,像是蝴蝶在捕蝶网里扑扇着翅膀。
不一会儿,就有东西从白梨胸前的衣缝中钻出,露出了白色的一角。
一缕金丝从那布角里飞出,绕着被子转了一圈,点点金光在白梨的身上铺开,如漫天流萤轻灵绚烂。
像是被人牵引着,那些金色流萤慢慢飞到了白梨双臂的上方。如被人扔进池中的小石子,流萤一只接一只地落在了被面上。随着圈圈涟漪散开,金色的光点一颗颗地渗进了被子里,只剩下了一片金色光晕还吸附在被子上。
半晌,几缕如墨轻烟从被中透出。
仿佛是闻进了催眠的熏香,白梨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惨白的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
白梨额上和鼻尖上的汗珠被温暖的烟气蒸干,那烟越飘越淡,最终消失在了金色的光海里。
屋外的风依然凛冽,白梨身上的痛却已消失。
在金色光晕和谭玉鼾声的陪伴下,今夜……白梨,睡得很香。
留香居门前,汐朝和浪显正用凝重的目光看向同一处。
他们脚前的泥地上,白梨吐出的那团浊物已经和雪泥融为一体,形成了一小片黑色的水洼。
“汐朝,你也看见了,对吧?”浪显明知故问着。
“看见……什么?”汐朝似是懵了,他的眼睛明明盯着地面,却如没看见一般反问着浪显。
浪显急了。
“地上的东西啊!有人入魔了!”他虽压低了声音,可还是难掩话中的震惊。
汐朝表情复杂,似是愤怒,似是迟疑。
他思虑了片刻,道:“仅凭这个,现在断言,还……”
“还什么还!”浪显眼神一转,继续气愤道,“我就说嘛,为什么我们在长风镇驻守了这么久,什么妖魔都没见着。敢情儿,那妖魔和青冥派是一伙儿的!怪不得功劳都被青冥的人揽了去!”
汐朝看向浪显,断言道:“不可能。陌重远,他不是那种人!”
浪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汐朝:“我知道他救过你,可这是两码事儿,”他气得把手握成了拳头,“不行,我要禀告师尊去!”
浪显转身要走,汐朝却伸出胳膊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件事……你容我考虑考虑。”汐朝的眉头拧作了一团。
浪显打掉汐朝的胳膊。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入魔之人最终都是死路一条;何况,若是被魔所控杀起人来,那是比魔魇还恐怖万分的!”
汐朝的眼神里有些动摇,但他还是劝说道:“陌重远毕竟救过我,若是这事闹大,青冥派将不得安宁,”汐朝的眼神变得诚恳起来,他继续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帮我隐瞒这一次?”
浪显皱着眉头踌躇不定,可看着汐朝如此恳切,他还是把心头的怒气压了下去。
“可这些年,我们受了多少冷眼,你是知道的。”浪显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他说话的语气已然软了下来。
汐朝自知浪显这些年所受的种种,他自愧地垂下了眸。
浪显见汐朝沉声不说话,便继续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若,那魔物真是青冥派的人放出来的……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帮凶?”
汐朝的内心也十分不安,他看向那黑色水洼故作镇定道:“我会找个机会,向陌重远问清楚。”
看汐朝如此固执,浪显叹了口气。
“若师尊怪罪起来,你一人担着。”他假意责怪着,以此来减轻自己心中的“负罪”感。
汐朝的眉眼变得平缓,他对浪显勉强一笑,又将眼神移向了地上的水洼。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此刻,在他心里,兄弟之情还是战胜了他那颗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心。
一片昏暗中,只剩下了一盏孤零零的烛台;烛台上插着一支快燃尽的蜡烛,烛光伴着微风轻轻摇曳,闪着昏黄的稀微光亮;那光落到桌案,映在了寄凌寒惨白的面庞上。
此时,寄凌寒正盘腿坐在桌案前,右手上端着一只莲花瓣样的白瓷碗。
一顶鎏金冠在烛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一件皱了的黑袍随意地披在身上;袍下是一件单薄的寝衣,衣服被烛光染上了一抹昏黄。
尽管有烛光的映衬,也掩不住寄凌寒憔悴的面容。
端着瓷碗的手不停地在颤抖,碗勺碰撞着,发出“玎珰,玎珰”的声响。
突然,“噗”的一声,寄凌寒喷出了一口鲜血,那血溅落到碗中,碗中的茶色汤药瞬间变成了一片猩红。
随之,碗从手中滑落,寄凌寒虚弱地趴在了桌子上。
待缓了一会儿后,寄凌寒才有力气睁开双眼,他看向斜躺在桌上的白瓷碗,那碗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灭。
影影绰绰的烛光里,寄凌寒看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穿一袭粉色桃花云雾的轻纱裙,亭亭地站在梨花树下。
随着烛光的褪去,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
她是白芷,亦是白梨……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好天气,微风徐徐,偶尔吹落几片花瓣,落在青涩的心田里。
此时的白芷正低着头,在袖口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白芷的头上梳着垂挂髻,两根淡粉色发带绾在头发两侧,随着她焦急的动作前后飘动着。
她的发髻上插着几朵以夜光贝为瓣,珍珠为蕊的白色钿花,寄凌寒站在白芷的对面,看着白芷发上的小花,他觉得这些花比他见过的所有真花都美。
白芷在袖子里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东西,从指缝中能看见,大约是个用锦缎缝制的袋子。
白芷用双手攥着那锦袋,把它放在胸前,支支吾吾地对寄凌寒说着:“这个荷包是我亲手缝的,第一次做针线活,不好看……”白芷说话的时候有些害羞,裙子的颜色慢慢染上了脸颊,她紧张地咬了下嘴唇继续说道,“这个……你不可以打开,我从书上看到……打开……就……就不灵了……”白芷说话时磕磕绊绊的,她的心似乎已经随着脱枝的梨花飞了出去。
寄凌寒穿着一件素色长袍,清爽朝气,他微绽笑颜地看着白芷,俯身道:“还有呢?”
“还有?”白芷的眼珠滴溜地转了一圈,她扬起头,懵懂地看向寄凌寒。
“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么?”寄凌寒挑着眉毛,眼里尽是温柔。
白芷不敢相信,自己竟从寄凌寒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暧昧。她紧张地把眼神移开,手中的荷包被她揉皱得不成样子。
她低头往心里吞了口气,犹豫片刻后,才有勇气开口;于是,她抬眼对上寄凌寒的眸,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等你回来!”
白芷话音刚落,一阵暖风拂过,轻柔碧水漫过了粉色的荷花花瓣。
白芷一惊,手中的荷包掉进了春泥里,那荷包上用别扭针脚缝得七扭八歪的梨花,却是要比树上开得正盛的那些,美上百倍、千倍。
也不知是病痛还是心痛,一滴热泪从寄凌寒微闭的眼中流出,泪水顺着鬓角滴落在桌面。
月光下,有一身披灰狐裘的男子站在寄凌寒的寝殿门前,他把手放在门上,用一团白气将门推开。
寄凌寒的寝殿很大,那人的背影在月光的照射下,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黑影。他的脚步很轻很慢,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寄凌寒面前。
他在桌案前驻足,看着桌上的血叹了口气;随后,他折起袖口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倒在桌上的白瓷碗扶正;他又用手隔空扫过桌面,洒在桌上的混着寄凌寒鲜血的汤药便就消失不见。
看着晕倒的寄凌寒,他淡淡地说了句:“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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