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波
第二十五章（风波）
突如其来的高声，居然是从一个弱女子的嘴里喊出来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谭玉也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白梨是个胆小的“结巴”；却不想，有一天，自己也需要这个“小结巴”的保护。
楚迎安也惊讶地一怔。在这青冥，弟子们无不对她毕恭毕敬，还从没有人敢对她大声说话，更没有人敢像白梨这般放肆。楚迎安面上无光，心中更是窝火。
她强压着怒火，郁愤地看着白梨：“你怎敢如此无礼！”
这愤怒的声音并没有震慑到白梨，白梨像是初生牛犊一样，依旧怒视着楚迎安。
这时，近处的一个男弟子突然高声道：“师姐！”
他的喊声，打破了当下的僵持，更引了山水斋里，所有人的注意。
谭玉顺着声音看去，心里立刻咯噔一下。那说话之人，正是方才被他撵走的那只“苍蝇”。谭玉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弟子接下来的话，让谭玉方才的辩解全都变成了徒劳。
“二位师姐！我方才，我……”那弟子故作紧张之态，“我看见，那蜂妖，是从这个凡人身上飞出来的！”他边说，边指向了白梨。
楚迎安一脸诧异，立刻问道：“你说什么！”
那弟子语气坚定地又答了一遍：“那蜂妖，就是她带来的！”说罢，他再次看向白梨，而后，回头对楚迎安道，“是我亲眼所见！”
这决定性的一句话，又让堂子里骚动了起来。
谭玉的心猛跳着，他被那弟子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反驳，但那弟子的确说得没错。那蜂妖，确实是从白梨的手上飞走的……况且，他也不能出卖月晴，更不能把自己的师兄供出去。
他面上着急着，却未能开口。
楚迎安则沉默着，一直看着白梨，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白梨却不懂他们的意思，她只是一直看着楚迎安，生怕眼前的人，会像陌重远那样，突然出剑，刺伤谭玉；或是像寄凌寒那样，在背地里出手……
白梨一言不发，肆无忌惮的样子惹怒了常缨，白梨的眼神在常缨看来，就是对仙界权威的挑衅，常缨又怎能善罢甘休。
“说！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魔物！”
谭玉见状，赶紧上前半步，用半个身子将白梨护在身后。
他用发颤的声音做着最后的挣扎：“这蜂妖，真的不是她的……”
“可我确实看到，那蜂妖，就是她的！”那弟子仰着下巴，看着谭玉，搬弄着是非，报着方才被轰走的仇。
常缨的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她用尖利的眼神看向谭玉：“你还说不是！”
那充满恶意的眼神，凶狠的声音；白梨看在眼里，听在心上。
她站得笔直，两只拳头狠狠攥着，原本看着楚迎安的眼睛，现在，正狠狠地瞪着常缨。
常缨也回瞪着白梨，她见白梨眼中的怒意越来越重，便气急败坏道：“好！既然有人看见了，那这事儿，就不能不了了之！”她顿了顿，须臾，高声道，“来人！搜身！”
闻声，一众弟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揽了这得罪紫辉宫的差事。只有近处的那只“苍蝇”，想趁此时机飞过来；却被楚迎安冷厉地一瞪，他便只能缩着“爪子”退了回去。
常缨扫视着近处的人堆，最终看上了那个狐狸眼的女弟子。她伸手，指了过去，肃声道：“你。去搜！”
那弟子怯生生地半低着头，害怕地不停眨眼，半天都不敢移步。
“快去！”常缨怒道。
那弟子一抖，才低着头，走了过去。
她来到白梨身旁，先是瞥了眼谭玉，随后又低下头，依然不敢伸手。
谭玉激动着，磕绊地对常缨道：“你们，你……怎能，如此欺负人？”
他皱着眉，像是要挤出眼泪来。
常缨傲视着前方，脸上的得意像是感受到了踩死一只蝼蚁的快感。
“搜！”她面带阴狠的笑，厉声命令道。
那女子这才颤颤巍巍地上手，可她的手还没碰到白梨的衣服，就被白梨一把抓住。白梨使劲攥着她的腕子，把她的手折向了背后。那弟子表情吃痛，膝盖一软，倒向一边。
白梨顺势发力，将手一甩；那女子本就娇小，这下，更是直接摔飞在了地上，狼狈至极。
堂子里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得一惊。
常缨更是勃然大怒：“没想到，你这小妮子脾气还挺拧！胆敢反抗！”她冷笑一声，高声道，“身带魔物，已成事实！按我青冥的规矩，必要重处！”
“师……”
谭玉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常缨的眼神吓退了回去。
白梨却不知，危险即将到来。她看着常缨尖酸刻薄的嘴脸，对寄凌寒的厌恶又添了一分。
若非是寄凌寒，她又怎会陷入如此窘境。
她有些自责地看了眼谭玉，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楚迎安在听到要处罚白梨后，并没有开心，她心事重重，转而对常缨道：“师姐，我听说这人暂住在云霄阁里，若是私自处置，”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想，还是先向师尊禀明为好。”
常缨却不屑道：“迎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
“可这蜂妖，也不一定……”
楚迎安没有把话说完。方才，她虽被白梨的无礼给气到了，可她也知，白梨一介凡人，如若蜂妖真为她所有，她现在定已入魔，断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与她呛声。她虽有疑惑，可又不想明说，只是心中多出了些罪恶感，难以平静。
常缨见楚迎安沉着脸，赶忙宽解道：“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还不知安了什么坏心思，这么做也是小惩大诫，师尊他深明大义，定会认同我们的做法；况且，此等小事，又何必劳烦师尊亲自动手。”
只犹豫了一下，楚迎安便决定顺了常缨的意思，她转头，脸上已是平静之色。
“区区一个凡人，罚便罚了。师姐言之有理，就依着师姐的意思办吧。”没等常缨开口，楚迎安就扬声道，“今日山水斋是谁当值？”
围观的人群里站出了一名男弟子，那弟子一溜小跑，来到了楚迎安面前。
他躬身揖礼，再起身，道：“今日，是弟子当值。不知师姐有何吩咐？”
楚迎安肃声道：“这凡人无视青冥的规矩，私带蜂妖入山，必须惩处。你安排几人，速速将这女子押送至洗尘池受罚。”
“是。”
那弟子答话后，便匆匆朝着堂子的后门跑去。
谭玉本就满面愁容，一听要去洗尘池，更是心急如焚。他深知，凡人是断受不住那极寒池水的；他更知，眼前的情景于白梨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他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豁出去一次；于是，他目视前方，高声道：“那蜂妖，是我的！”
话音刚落，却是换来了常缨的两声嘲笑；楚迎安也鄙视地看了谭玉一眼。
谭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壮举”，在旁人看来却是笑话一场；他无可奈何地拉起了白梨的衣袖，满腔的自责无法言表。
白梨感受到了来自周围人的敌意，也同样感受到了谭玉正在害怕。白梨的脸上有愤怒也有无助，她知道，失去了那种力量，她就是连跑都跑不掉了，更不要说……杀了他们……
柔弱的装扮却配上了一双阴冷的眼睛，白梨与楚迎安四目相对，楚迎安本就心虚，白梨的眼神更是令她胆寒，她眼眸忽闪着，把脸别向一边。
这时，堂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有几人从后门进了堂子，径直走向白梨。
谭玉见状，紧搂住白梨的胳膊，胳膊与胳膊紧贴着，不漏一点缝隙。
那管事的弟子一共带来了五人，他们的衣服有紫有蓝。
为首的那人手拿一捆发着橙光的麻绳，他转头看向楚迎安，在得到楚迎安的颔首示意后，便将绳子拉开，手握绳头，绳尾垂地。
紧接着，一名弟子大步上前：“师兄，得罪了。”
他刚说完，便一把架起了谭玉的胳膊，把谭玉拖离了白梨身边。
刹那间，白梨看到一条橙色弧光向她袭来，“噌噌”几声，绳子打着螺旋缠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又听“啪”的一声，绳套猛然收紧，白梨突觉双臂酸麻，胸口淤堵闷滞。
心头的那团火又烧了起来，白梨扭动着被拧在身侧的双臂，横眉怒目地瞪着眼前的人。
眼前是两张不同的脸：一张冷漠，一张神气十足；不远处，还有一群事不关己的好奇看客。
谭玉在一旁急得直冒汗，他望向那群围观的弟子，一堆外门，竟是一个都不中用。
“带走！”常缨大喊道。
绳子被猛地一扽，白梨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可还没等她站稳，绳子就又被绷得笔直。
白梨挣扎着，抵抗着绳子那头的拉拽，绳子却如捕食的蟒蛇，在身上越收越紧。
绳上发出的橙光像是火焰，隔着衣服灼烧着白梨的胳膊。白梨虽是奋力反抗了，却只能在无助中任由那绳子拉着，一步步地走向门口。
堂里的外门弟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奇景，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一行人陆续出了门，他们先行一步押送白梨离去。
谭玉心里急得直打颤，他左顾右盼着。突然，他怔了怔，再低头，脚下半步半步地挪着，慢慢将身子转向了门口。
“谭玉！”常缨突然喊道。
一股寒意从尾骨窜上了后颈，谭玉立刻站定，无奈转身。
正如楚迎安所说，谭玉并不会撒谎。此刻，谭玉心内的小九九也全盘呈现在了脸上。
常缨嘲讽道：“怎么，想去通风报信啊？”
白梨已被拉走，谭玉一人面对着两尊难惹的“大神”，心中难免害怕，他嗫嗫道：“没，没有……”
楚迎安却是有些别扭，她虽出了气，心里却不安着，须臾，她对常缨道：“师姐，我们还是赶紧跟去吧。”
常缨撇了下嘴，又瞪了谭玉一眼，才满意地转身，气势汹汹地迈开了步子。
＊
浅水梅林里的石路上，乌泱泱地挤了一溜人。
他们一边走，一边远望，心急却步慢。
前方，白梨如同一只驮货的淡黄色小毛驴，被人拉着缓慢地前行。
楚迎安和常缨则冷漠地跟在白梨身后。
谭玉在白梨身旁跑跑停停，嘴里不停念叨着：“这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白梨的脸上却分外平静，她用淡如止水的眼神看着谭玉，随之浅笑一下，安慰着这个在她边上心急火燎的人。
＊
一众人等押着白梨往那洗尘池赶。
彼时，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却是毫不知情。
……他只是着急地一路寻那蜂妖，直至山水斋附近。
＊
陌重远站在油菜田中，快速翻动着绿叶，叶子被踩倒了一茬又一茬。
好一阵，在埋头苦寻无果后，陌重远才抬头。
前方，山水斋前聚集了几人，他们喧嚣不止，声音越来越大。
陌重远只瞥了一眼，便要离去；却突然从杂乱的声音中听到了“蜂妖”二字。
他瞪大了眼睛，赶忙向那处奔去。
＊
“你们方才说什么……蜂妖？”
陌重远故作镇定地向那几名弟子询问着。
那几个弟子惶恐转身，在看到陌重远后，赶忙端正了身姿。
陌重远穿着绣有梨花花枝的绛红色长袍和墨色的轻纱外裳，那是紫辉宫的弟子才有资格穿的衣服。
这几个外门弟子虽没见过陌重远，却知他是师尊的内门弟子，便纷纷躬身。
其中一人在行了礼后，恭敬地回道：“回师兄，是有一只蜂妖。那蜂妖方才在山水斋作乱，被一位师姐当场灭杀了。”
听到是这样的结局，陌重远舒了口气，心中的石头也堪堪落了地。
“死了……”他自言自语着。
“是啊！”那弟子趋附道，“我们来得迟，听方才在场的人说，那蜂妖是一个凡人带来的，刚才……”
“凡人？”陌重远惊诧道。
“听说，是个女的，就刚才，”那弟子看了一眼陌重远身后的小路，继续道，“那女子被一群人押着去了洗尘池，大家……”
陌重远猛然转身，径直向前方奔去。
那弟子疑惑着，继续喃喃着方才未说完的话。
“大家，都跑去看热闹了~”
弟子们全都颇感意外地看着陌重远跑走的背影。
有人调侃着：“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半天，又是个看热闹的……”
＊
洗尘池的池壁，外接一面穿透云海的悬崖瀑布；另一面便是冒着白气，齐腰的极寒池水。
池壁不宽，只可供两人并排站着。其余的弟子都已退到了池外的小路上，只留下了一个牵绳的弟子跟在白梨身后。
常缨站在池壁上，对白梨趾高气昂道：“还等什么？自己不走，难不成，要我推你下去！”
她仰着下巴，瞪着白梨，那眼神，像是与白梨结了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师姐～”谭玉站在白梨身前，向楚迎安恳求着。
他希望楚迎安能看在陌重远的面上，放白梨一马。
楚迎安却如没听见一样，一脸冷漠地看着绑在白梨身上的麻绳，沉默不语地认同了常缨的话。
白梨站在常缨对面两步远的地方，她虽手不能动，但眼睛却一直瞪着常缨，凶狠的眼神如同利爪，仿佛要把常缨给生吞活剥了。
白梨的眼神越是愤怒，常缨就越得意。
“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常缨笑着问道，她挑了挑眉，继续挑衅着，“可惜呀~你再瞪我也是无用的。这洗尘池的水，你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白梨死握着拳头，面颊上渗出了一抹红，须臾，她开口，铿锵有力地说出了四个字。
“我要……你死！”
在场的四人同时一惊，包括那名拉着绳子的弟子，他胳膊打着颤，拉直的绳子有了弧度。
谭玉紧盯着常缨，见她忿然作色，心惊胆战中，转头看向白梨。
突然，刺耳的声音响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常缨直眉怒目地厉声道。
面对常缨的咄咄逼人，白梨丝毫不慌，直视着常缨的眼神没有片刻躲闪。
她再次高声道：“我要，你死！”
那坚定的眼神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谭玉用两手抓住白梨的胳膊，小心地摇了摇。
他皱眉央求道：“白梨，别说了~”
白梨紧咬着下唇，也确实不再出声了，只是，看向常缨的眼神依然凶狠。
白梨的嚣张气焰令常缨火冒三丈，常缨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掐住白梨的脖子，把白梨的头按在水里，淹死她；可因着身份，常缨又不得不按捺住自己想要动手的冲动，便只能咬牙切齿地强忍着。
白梨凶狠的样子，也令楚迎安厌恶至极。楚迎安讨厌白梨这种没教养的人，她瞪了白梨一眼，转头看向旁边的池水，仿佛多看白梨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远处的弟子虽听不见此间的话，却也纷纷踮着脚尖，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他们的吵闹声再次激起了常缨的怒火，常缨耸了耸眉，嗤笑一声。
“好！既然你想死，那我现在就成全你！”
说罢，她上前一步，一把抢过那弟子手中的绳子。
忽听，扑通一声，谭玉双膝跪地。
他仰头向常缨哀求道：“常缨师姐~白梨她是个凡人，下去是会死的~况且，这事儿压根儿就跟她没有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的错，该罚的是我才对啊！”
谭玉的求情非但没有抚平常缨的怒火，反倒再次将常缨激怒。
常缨盛气凌人地仰着下巴，看着谭玉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她将绳子攥紧，突然使力向下一拽。
白梨脚下一崴，瞬间倒向了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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