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雨
第三十七章(雨)
虽说斩魂鞭的伤几近痊愈,但月晴还是不便走动,天黑后,她便让谭玉送白梨回屋了,还给白梨捎带上了她的那些杂书。
谭玉在送完白梨回来的路上,意外地撞见了正要出门的陌重远。
“师兄!”
他喊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过去。
陌重远一身黑衣,步履匆匆地在庭院中的木桥上走着。在听到了谭玉的喊声后,他停步转身,从容地看着谭玉激动地朝他跑来。
湿冷的风吹起了他的衣摆和只用发带绑了的墨色长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静。
谭玉跑过来后,把手缩在衣袖里,原地跺了几下脚。
他一边呼着白气,一边哆嗦着问:“师兄,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我要出去一趟。”陌重远说完,向着谭玉的斜后方看了一眼,他见那处灯火明亮,便沉下眼,对谭玉嘱咐,“若师尊来了,问我去了何处,你就说不知道。”
“都这么晚了,师尊他肯定不会来了。”谭玉看了眼陌重远的穿着,抬头问道,“师兄,你要下山啊?”
“嗯。”陌重远神情严肃。
“哦。”谭玉连连点头,突然,他怔了下,“对了师兄,我前几日放你床上的那些信匣,你看到了么?”
陌重远无奈地皱了下眉,神情却在这之后变得放松了。
他笑了下,再板起脸教训道:“以后,你要是再往我房里,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紫辉宫的洒扫庭除就全归你了。”
“这本来也是我的啊~”谭玉憨笑着。
“不准用术法,事必躬亲。”陌重远一本正经地说。
谭玉立刻皱眉:“啊?”
陌重远浅笑着:“行了,别嘴贫了,快回去睡吧。”
“哦~”谭玉乖巧地答着。
这时,他觉得吹在身上的风越发凉了,便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是快要落雨的天景。
他急忙说道:“师兄,我看这天快要下雨了,你路上要小心啊~”
陌重远也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后沉声道:“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一次看向了那灯火明亮处,然后才转身离去。
谭玉看着云霄阁的大门和陌重远渐远的背影,他奇怪了下,后又撇撇嘴。
突然,一阵冷风伴着丝丝细雨迎面拍在了谭玉的脸上,谭玉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急忙迈着又碎又快的步子,跑向了有檐的回廊。
*
白梨一回到屋里,便坐在床边的矮桌前看起了书。
屋外,呼呼的冷风刮着,也未能搅扰到她看书的好兴致。
房间里,烛火、炭火皆有,很暖很亮。
光下的书页泛着暖光,白梨捏着书页的一角,目光在纸上一字一字地过着,半天都没有翻动。
她奇怪的是,这些“字”,她好像都会念,但凑在一起,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了。
那些月晴所说的动人故事,此刻在白梨眼里,不过是些大意不通的生僻词罢了。
白梨认真思考着,就连窗外响起的哗哗雨声都没有听见,更没有发现,被雨声盖住的屋内的动静。
突然,有人声打断了白梨的沉思。
“你喜欢看书?”
白梨身子一颤,又被寄凌寒吓了一跳。稍缓后,她迅速将桌上的书收了起来,紧抱在怀里。她知道,这些都是月晴的宝贝,是万不能让寄凌寒再拿走的,就像那只烧鸡一样……
半晌,听身后没有了声响,白梨才紧张地小声回道:“不喜欢……”
这是月晴万般嘱咐的话,对于喜欢与不喜欢,白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回答。
寄凌寒却不知,月晴教了白梨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他笑了笑:“也是~你从前……可是最讨厌看书的了。”
他走上前去,拉了个凳子,坐到了白梨身边。
白梨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随即,她看到寄凌寒往桌上搁了些东西。
“我给你拿了几本……画册。”寄凌寒试探着白梨。
白梨看着桌上的东西,与月晴给她的一样,只是数量多了很多,厚厚的一摞。
寄凌寒眉目含情地看着眼前的人。
月晴的确很懂女儿家的装扮,给白梨绾了个婉约的垂挂髻,竟凑巧与梨花盛开的那日一样。两根淡粉色的飘带虽是静静垂着,却好似能飘动,挑起了这颗,曾在梨花树下悸动过的心。
“梨儿?”寄凌寒小声叫着,他等到白梨回头看他时,才挑起眉,用眼神示意着白梨,拿书过来看看。
每当与寄凌寒单独相处时,白梨总会异常紧张,畏手畏脚的,甚至,心口还有一种犹如窒息感的难受。
白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以前,她怕冷、怕饿、怕那些嘶吼声和狰狞的面孔;可现在,她有吃、有穿、有住,还有……书……
白梨怕寄凌寒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便紧张地把怀中的书放到了腿上,再按照寄凌寒的指示,将那摞书中最上面的那本怯怯地拿了下来。
寄凌寒却突然出手,将书从白梨手中接过。
他把书翻开放在桌上,用一只手压着,给白梨讲解着:“这书上画的花鸟虫鱼,都是青冥山中常见的。你以前……很喜欢看。”
白梨看着眼前的画,一条树枝上开了几朵白色的小花,花心上还有一团浅黄色的丝絮。
她立刻想到了那个庭院,那棵树,和树上的花。
“那天……见过……”白梨把指尖点在那花上,小声地说。
寄凌寒看着白梨的侧颜,柔声说道:“是。见过。”他低头笑了笑,用拇指摩挲着花瓣,“这个,叫做梨花。”说完,留恋在梨花上的目光转向了白梨,一脸的企盼。
白梨转头看着寄凌寒,小声重复:“梨花?”
寄凌寒用会笑的眼睛看着:“是。你的名字。白梨。”
白梨低头,小声说着:“梨花,白梨,名字。”
她挨个念着,把这些词记在了心里。
等再抬眼时,白梨的目光扫过了寄凌寒的衣袖,她又低头看去,白色的布上用银线绣着花枝,如皓月莹莹。
“这个……”她仰头,“梨花?”
“对,”寄凌寒笑着,“这个,也是梨花~”
寄凌寒今日的装扮,是他特意搭配了的,绣着梨花的素衣和头上的花枝银簪。这衣服,也不过是他那些带有梨花图案常服中的一件。
白梨不理解,寄凌寒为何会对梨花“情有独钟”。
带着这份困惑,她又看向了桌上的书。
白梨刚要伸手,寄凌寒就笑着帮忙翻了页。
新的一页上,绘的是一条紫色的花串。
不等白梨开口,寄凌寒就主动说道:“这是丁香,开在春末夏初,花香馥郁。”
白梨看着丁香的紫,这颜色,她在“那些人”的身上见过。
白梨想到了自己被绳子绑着,拽下水的情景。
她很不开心地低下头,喃喃道:“没见过……”
寄凌寒却一脸喜悦:“那今年春天,我带你去看,就在这青冥山上!”
白梨看着丁香花迟疑着,等她准备转头问寄凌寒时,眼前的书,却快速地翻了页。
寄凌寒兴奋地开始给白梨讲起了另一种花……
因为,他想带白梨看的地方还有很多。
屋外雨急风骤,空气别样清新。
白梨闻着淡淡的花香,听着寄凌寒春风化雨的声音,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
群山环绕的荒地中,倾盆大雨里,有一片刺眼的白光照亮了黑夜。一个半球罩子的水雾结界,正缓缓移动着。
离近看,熠熠闪光的水幕里,有个瘦高的黑影;渐渐的,那黑影,停在了山壁前。
陌重远隔着水帘,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方被大雨模糊了的荒凉。
他抬臂,摊开手掌,祭出一把泛金的黑剑握在手上。剑柄末端是个圆环,圆环上绑了个用红线攒着的水滴样的黑曜石;风吹动着剑穗,红线穗子蹭在了冰凉的手背上。
陌重远向前挥出一剑,嗡的一声,一道紫光劈开了面前的水帘。紫光又从劈开的缝隙中射出,随着一股水流,在山前幻形出了一间如海市蜃楼般,亦真亦幻的屋舍。
手中,一道紫光向下旋转着,缠绕上了剑身,随之,化作了嵌曜石、刻云纹的黑色剑鞘。
陌重远提剑,从一片光雾里穿过,刹那,雨声消失,只有几滴来不及散去的雨水滴落在脚边。
此间,不过是个普通的厅堂。
左右两侧的雕花门扇掩着;厅中,本该放着桌椅的地方是空的;只有正门对着的那面墙下,放了个长条的黑漆桌案。
陌重远上前,双手托剑,把剑灵横放在了桌案上。
他顿了顿,后退一步,目光在剑上停留了许久,才又继续向后退去。
他在厅中静立,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的白墙,半晌,沉声道:“爹……娘……四百年了,都没来看你们。现在才来……你们,不要怪孩儿啊……”
说完,他沉下眼眸,身子也随之蹲下,蹲在他娘曾每日等他归家时所处的地方。
他用左手把右臂的袖摆往后拉了些,右掌朝下,在身前一划,一个白瓷盆伴着星星点点的紫光出现在了地上。
陌重远双膝跪地,用沉重的神情看着瓷盆:“娘。今日,是你的忌日。咱们仙界,没有祭拜的传统,”说罢,他凭空变出一沓暗黄的冥纸拿在手上,“所以,我就按凡人的信俗,买了些冥钱。”他边说,边把一张冥纸放进了瓷盆里。
冥纸的一角出现了幽蓝的火星,随之窜上了紫红的火苗,“轰”的一声,火光扑面,冥纸瞬间化作灰烬,消失在盆中。
陌重远缓缓地又拿了一张,再次放进盆里。这次,火苗腾起后并未消失,而是久久燃烧在他的眼眸里。
陌重远看着火光,眼底涌上了泪。
“爹。你以前,不让我入仙门。但现在……我已是青冥神尊的内门首徒了。”说着,他又拿了几张冥纸扔进了火里,“我探查过。璇玑阁外,方圆十里,有师尊设下的上神结界。内里,应还有一层上古神界。以我现在的仙力,就连师尊的结界也不能破除。”
说完,他又拿起一张纸,手刚放在盆上,却突然一滞。
火焰烧了上来,却避开了手,在手的周围形成了个火障。
眼眸里有亮紫的火星在飞舞,闪动的泪光下,是溢满的忧伤。
陌重远干脆把剩下的冥纸都扔进了火堆,又是轰的一声响,眼前闪过耀眼的红光。
看着烧得正旺的冥纸,他淡淡道:“不管我怎么修炼,都赶不上师尊。不过好在,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他顿了顿,面色更加凝重了,“只是……若走这条路……势必会令师父寒心,师尊失望;也会将青冥的弟子牵扯进去。谭玉,月晴……迎安……”
当说到楚迎安时,陌重远眉间一凝,一滴泪珠闪着金光,直直掉进了火里。
真气凝成的火在瞳孔里熊熊燃烧,陌重远瞋目切齿,就连面部的肌肉都在抽动。
他看着火光,用决绝的语气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别无选择。”他顿了顿,语气更加狠厉,“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手刃青云,给你们报仇!”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响,白光闪在了陌重远横眉怒目的脸上。
陌重远转头,看着门上贴着的麻纸,感受着屋外的电闪雷鸣和不断拍在门上的狂风。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又将目光转向了瓷盆。
冰冷的房子里,盆中燃烧的痕迹正逐渐隐去,陌重远拍掉手中的余烬,看着白亮如新的盆底,心中泄一口气,颓废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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