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阴司）
寄凌寒其实很想看白梨一眼，他怕白梨会害怕，会因自己的冷漠而伤心；可碍于人多眼杂，还是留白梨独自在原地。
离开时，他的衣袂擦过白梨手背；白梨也随之心起波澜，眼眸不经意一闪，看着寄凌寒的目光变得直愣愣的，胃里有种灼烧感，是在饿急了时才会有的难受。
明明是习惯一个人的……
白梨的心中有了落寞，夹在一群陌生人中，孤零零和棺材一起，有些许害怕，却迈不开步子。她好希望现在能看到月晴，好希望月晴能带她回云霄阁去。
她没有注意到楚迎安寸步不离地跟在寄凌寒身后，在树前站住；也没有看到楚迎安向她睨了一眼,直到一声嘶吼彻天——
＊
寄凌寒站在距大树三步远的地方，伸着左臂，正把手掌隔空对向树上绑着的人。一道道金光像流淌的火，流向了镇魔的符纸，又以符纸为原点散开，在人的额头上烧出了个铜钱大小的焰洞。
入魔之人猛烈挣扎，身体要比之前更加扭曲，但叫声已不像鬼吼，而是能真切听到“人”的音色。
“啊——”
“啊——”
“娘！”
一声“娘”，让站在陌重远身边的妇人应声跑起。陌重远手快地抓住了妇人的丈夫，变出条橙色绳索将人捆住，才不至于让两人一起冲过去。
寄凌寒余光一扫，赶在妇人靠近时猛甩右臂，以一道白气把人逼退。
白梨一怔……
雪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不禁前迈一步想要阻止寄凌寒杀人，可脚却突然收住了。
除了因没有阻止的能力，还因——寄凌寒在她心中，已不再是冷血无情的了。
白梨定神一想，觉得寄凌寒此刻并不是在害人，可听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心中难免害怕。
本站在棺盖上的三青鸟许也是怕了，飞跳到了棺材沿上，用脑袋拱着白梨的衣袖。白梨转头，让这小家伙胆怯求助的眼神分散了焦虑，再转向寄凌寒时，神色变得缓淡，像是枯萎荷花池中唯一开着的睡莲。
＊
原本流向焰洞的黄光变成了黑色，逐渐回流到寄凌寒的掌心，随着最后一丝魔气的消失，入魔之人登时垂下脑袋再无生气。
有弟子小声赞叹起师尊的厉害，却不知寄凌寒正皱着眉，忍痛攥住了拳头。
入魔之人已被处置，就在大家都松了口气时，只有白梨和陌重远注意到了，方才被逼退的妇人再一次冲了上去……
＊
“啪”的一声响如惊雷，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了寄凌寒的左脸上。
青冥的弟子都被这悍妇的凶猛吓愣住了。
这打的可是神尊，是仙界的上神之首，别说地位凌驾于众人，光凭修为，只要一抬手，就能把这凡人挫骨扬灰了去。
他们全都慌张起来。楚迎安更是急怒冲上去大斥：“你这疯妇胆敢动手！”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儿子！”妇人对楚迎安的话置若罔闻，怒瞪着寄凌寒，哭吼着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妇人的丈夫也哭喊道：“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你的鬼话！不然我儿也不会没命！”
他情绪激动，要不是被陌重远用绳子拉着，定也要冲过去与寄凌寒拼命。
妇人悲愤交加，继续哭喊：“你这丧天良的妖怪，我现在就打死你为我儿报仇！”说着，再次扬起手。
“住手！”
一声怒喝传来。
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怔，见一华丽打扮的女子狂奔而来。
白梨开心道：“月晴！”
话音刚落，就见月晴冲至妇人面前上手就一巴掌，立刻又揪住妇人的衣襟，把将将要倒的妇人抓了回来。
月晴眼中冒火怒声质问：“你这泼妇干嘛打我师尊！”
一个女子，行为如此彪悍，让不明所以的众人后背一凉；陌重远也是眼含无奈；只有白梨扬着嘴角越发开心了。
方才，白梨是担心寄凌寒的，可她的怪力被寄凌寒封住，自知无能为力才没有上前。现在看是月晴来了，心中便踏实了些。
她手边的三青鸟也叽叽喳喳叫着朝月晴飞去，盘旋在月晴头顶，庆祝一般。
月晴眼神凶狠，抓得用力，一副不罢休的势头。妇人仰着头，呼吸困难，瞪向寄凌寒的方向，边流泪边艰难地说：“你这个杀人凶手……一定会遭报应的……”
妇人的丈夫也远远喊道：“快放了我老婆！别杀她！求求你们了！”
“月晴。放手。”寄凌寒突然开口，打破了僵持。
月晴不忿抓得更狠，又看向寄凌寒，骤然一惊：“师尊，你的脸！”她没想到在自己不在时，这凡人竟真敢动手，顿然怒道，“这巴掌不能白挨了，徒儿这就帮你打回来！”说罢扬手。
“放肆！”
月晴一颤，瞬间松了手，那妇人随即滑到地上。
寄凌寒厉声斥责：“私自下界惹是生非，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如此肆无忌惮……重远！”
陌重远听令放下绳子，厌恶地瞥一眼闹事男子，在众人担惊受怕地注视下走到寄凌寒面前，肃立揖礼：“弟子在。”
寄凌寒命令道：“把你师妹带回云霄阁禁足，没我的准许不许出来！”
月晴一听委屈大喊：“师父，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也认罚；可这次，这泼妇动手打你就是她不对！我何错之有，为什么要禁足我！”
陌重远低声提醒：“月晴，别再说了。”又看向寄凌寒，“师尊，您别动怒，我这就带师妹回去，定看好她，不让她再生事。”
说罢，他将月晴往一边拉去，还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别闹了。”
月晴的三青鸟也似着急了，快速扇动翅膀跟了上去。
寄凌寒沉着脸，紧攥拳头，脸上一刺一刺地火辣，肿胀感抻得额角坠疼。
还从没被人打过脸，这次不止颜面扫地，还是当着一众弟子的面，当着白梨的面……他可没有什么善心大爱能容忍别人的当面羞辱，心中羞愤狂怒，可作为师尊，理智却让他的身子保持克制。
他当然知道月晴没错，却还是把怒火发泄在了月晴身上，心中愧疚，看向月晴的眼神也多了分担忧。
楚迎安趁机向一名弟子递去个眼神，那弟子立刻带一人上前，把吓瘫在地的妇人拉起，拖往一边。
里长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对寄凌寒说：“多亏了你啊，帮我们除了这妖怪。”转头看了眼被制住的妇人，趋奉道，“她就一泼妇，您别跟她计较。以后我们十里八村儿，还都要指望着你们这些会法术的人呢！”
他谄媚笑着，却换来寄凌寒一记冷厉眼刀，一怔后，收了笑脸怯怯退去。
寄凌寒的目光跟着里长忽又转向白梨，见白梨已被月晴拉去一边聊着，眼中的厉色随之变淡很多。
他听月晴对白梨说：“白梨，师尊他不讲理，要罚我禁闭。你说……”话到一半，突然一愣，“白梨，你没被赶走啊！我还以为师尊把你给扔了！”
楚迎安站在寄凌寒身侧一步远的地方，见师尊的目光落在了月晴和白梨处，心中有说不出的异样感；又见师尊侧脸泛红，上前一步担心道：“师尊……”
寄凌寒收回眼神，神色严肃地吩咐：“帮村民把尸体葬了，再派一小队去这附近的山上巡视，看是否还有魔气异动；还有，此地不能离人，尤其是入夜后，安排几人在此驻守。”
楚迎安颔首回道：“是，弟子这就去安排。”
话刚说完就刮来一阵冷风，有白烟飞旋在寄凌寒身周，转瞬间，寄凌寒就与风烟一同消失了。
白梨静立着，呆呆看着寄凌寒消失的地方。月晴瞄一眼，用指尖戳了戳白梨的手臂：“又吓到了吧～别怕，师尊他进幻境了。”
“幻境？”白梨问。
月晴说：“这儿死了这么多人，阴司肯定来了。阴司不能被凡人所见，所以要造个幻境进去收魂。”说罢踮脚望一眼敞口的棺材，继续对白梨说，“我看这棺材里死的，像是被邪魔所害，师尊定是要向阴司交代些什么，这才进了幻境。”
村民也开始谈起：
“我没瞎吧！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会妖术的就是不一样。”
话声里混着木板撞地的声音，那是青冥的弟子正在楚迎安的命令下，搬动着地上的棺盖。
有弟子嘲讽：“你们这些凡人就是见识短浅，我师尊没处死你们，你们就偷笑吧！话还那么多！”说完，继续手里的活计。
月晴听这弟子的话十分解气，得意看向白梨：“师尊还是心善，要不是师尊拦着，我定要把那泼妇千刀万剐了！”
白梨并没有月晴那般愤怒，只是在意寄凌寒的去处，于是问：“你刚说，阴司，‘阴司’是什么？”
月晴看着周围忙碌的人，不时瞥一眼白梨悠悠说：“阴司是个仙职。这凡人跟仙人不同，是有轮回转世的。阴司的职责，就是负责把凡人的魂魄取走，带去……”话说到一半，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那是一名村民正与站在月晴身后的陌重远说：“仙人，能不能把绳子解了，我看老刘他人快不行了。”
陌重远没有应声，径直转身前往，路上用余光瞟了眼白梨，眼神透着森冷。
方被打断了话，月晴颇为烦躁，缓了缓才专注地对白梨说：“反正就是个取魂的职。这取魂可要比伏魔苦多了！若是人死了没有及时赶来，魂魄就跑了，就会变成孤魂，也就是凡人说的‘鬼’。变成鬼可就难抓了！所以，每多出一个鬼来，就有一个倒霉蛋要受罚。阴司都是瑶境的弟子，听说瑶境的门规可严了，连穿衣都不能自由；可想而知，那些失职的阴司该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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