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点绛唇(三)
派出捧月打听了一番,得知凤仪宫果然移栽了一株姚黄一株魏紫。
蔺尔玉看来是非常喜欢这两盆花,还派了帖子给阖宫上下,在四月初举办赏花宴。
大约宫中的人都知道我跟皇后的关系,是宿敌,是有仇的。
但其他人便当真就向着这位皇后么?不见得吧?
虽说那个窈贵嫔非常讨厌,但为了取她的性命,我还是要委屈一下自己,去向她,呃,“投诚”。
她不是想要这姚黄魏紫么?
过了一日,我便前往她所居的曦照楼,这日两手空空地前往,门口侍女见到我都面带不屑,轻慢说:“应选侍稍带,奴婢通报一声。”
我装得纯真无邪的模样,笑吟吟的,连倾归都在我旁边小声嘀咕:“主子,您真是把趋炎附势的模样演了个十足十。”
“演的,我才没演咧,咱们是真心实意来巴结窈贵嫔娘娘的。”我神情严肃地告诉她。
她捂着嘴忍笑,不多话了。
那侍女再次出来时,又挑着眼将我们又打量了一番,说:“应选侍请吧。”
我颔首作出感恩戴德的模样,进了殿。
那窈贵嫔正捏着一只翡翠镯子翻来覆去地看,边看还边说:“啧啧,皇上赏赐的东西,果真是好东西,瞧这成色,通透碧绿,便非那些凡品可比。”
呵。
镯子而已,我应福遥……还真没有。
我朝她毕恭毕敬行了礼,她目光闲闲落在我身上,说:“应选侍怀着身子,就不必多礼了。流烟,给应选侍赐座。”
哎,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啊,我不说是谁。
我顺着她低眉顺眼地,温声说:“娘娘这只镯子,是冰种翡翠质地?”
她抬眼瞧了我一眼,眼里透露出一些兴味来:“哦?应选侍懂玉?”
我忙低头说:“嫔妾只略知皮毛。见娘娘这玉镯剔透如冰,质地细密,三分柔和,七分冷冽,便斗胆猜测是名玉冰种翡翠。皇上真是宠爱娘娘,这名种的玉与娘娘最是相配。”
重点当然不在《论玉石的鉴赏方法》,而在于拍她的马屁。
在宫中众人看来,二月廿一日到三月廿一日,这皇上独寝的一个月里,窈贵嫔就是最近接触皇上的妃子,——而我这个倒霉催的禁足了一个月,是最不得圣心的了。
那么拍她的马屁,是决没有错的。
她神色间似乎有点自得,我知道她是很喜欢这话的,听她笑吟吟地说:“唉,这圣恩云云,可是捉摸不透的,皇上今儿宿在这里,明儿还不是又宿去了别人那里?只是本宫得皇上格外眷顾了几回,哪里算得上宠爱?”
我心想,盛宠还不算宠爱,果然是有野心的人。
不过她特意显摆这镯子,当然我也就趁机说说:“可皇上赏赐的东西却流水似的进了娘娘的曦照楼,还不是说明皇上将娘娘放在心上?依嫔妾看,娘娘倾国倾城,自然是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琳琅珠玉,珍禽异兽,奇花异草,……自然也配得上皇上的珍爱。”
我拍马屁拍得她似乎放松了警惕,脸上显出遮掩不住的欣喜来,一双剪水秋瞳含笑望我:“应选侍说得本宫真是大悦。不过说来,应选侍今儿来曦照楼是为何?”
我站起来郑重朝她福身,说:“不瞒娘娘说,嫔妾自出了冷宫,始终不得皇上垂青……”
说着还拿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装得哽咽续道:“娘娘也见到那日会风亭了,皇上根本不曾正眼瞧一瞧嫔妾。如今这宫里,又有几个似娘娘般不嫌弃嫔妾,肯让嫔妾进了殿门的呢?……”
她“唉哟”了一声,似感触到,声音缓了缓,说:“本宫瞧你是个颜色好的,又有福气,得了这腹中皇嗣,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怎说这种丧气话?”
我低头啜泣,说:“那又如何呢?皇上大概早已倦了嫔妾,嫔妾讨不得皇上欢心,这往后便是生了孩子,孩子一样要同嫔妾过苦日子。说不定就像先帝的八皇子一般,最后无人问津,夭折了去。”
倾归也随同我落了泪,泪痕斑驳,说:“娘娘,主子不得宠,日子一向难过,想着阖宫上下能庇佑主子的又能有几位,娘娘圣眷正浓,最得圣心,主子是盼着能为娘娘所用,但求娘娘……多照顾照顾……”
提及那先帝八皇子,窈贵嫔脸色变了变。
先帝八皇子沈重书,生母是个宫女,听说是皇后的侍女趁着皇后有孕爬了床,竟一夜有孕,封了更衣。
此后并不得宠,生了八皇子时难产而死,八皇子无人管问,在一岁上就病死了。
“本宫又怎么庇佑你?本宫也自身难保,那三月初八……”她禁了声。
她可能以为我在禁足中并不知道她的丑事,所以话锋一转,说:“你有心倚靠本宫,可本宫拿什么照顾你呢?最近啊皇上眷顾淑妃姐姐的多,本宫曦照楼也未有圣驾前来。”
我心想,我不仅知道,我还亲耳听见她在圣宸宫大闹被罚的呢。
但我还是装得无辜:“淑妃娘娘如何比得上娘娘?待桃花谢去,这恩宠自然还是娘娘的。何况,娘娘入宫这一年未至,便升到贵嫔,足可见您在陛下眼中不一样。”
这假话说着说着,倒说得我有点点真的心酸起来。
人家是一路顺风顺水地升,她就算要死,也定然是追封个妃吧?
我……唉,不想了。
(脏话),混得不如个秀女。
她闻言,颜色又和缓了些,捻着指甲,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本宫身边可不养什么闲人,你若想依附于本宫,须拿出些诚意来。”
第一步成功。
我道:“此前听娘娘宫里的人说,娘娘对牡丹名品颇有兴趣?”
她抬眼看我,“哦?应选侍消息真是灵通啊。”语声含着几分戒备,我忙道:“嫔妾既来投奔娘娘,自然要做些准备,只是拿不准真假,故有此一问。”
窈贵嫔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我道:“那便是了,娘娘稍待,嫔妾愿为娘娘效劳。”
这一连几日,我都在努力刺绣赚钱,曦照楼的流烟一看就知道是个追名逐利的势利主儿,那去收买她最合适了。
哎,绣了一堆东西,去掖庭换了钱,全喂了那流烟。
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库存二十万两白银的日子!
三月末,雨横风狂。
也正是姚黄魏紫即将开花的日子,赏花宴就在明日。
那个雨夜,我派出我们宫中最是敏捷灵活的老鸡,去凤仪宫把蔺尔玉的两盆名品牡丹花给剪了,并伪造成是风雨□□的样子。
顺便我从自家院子里挖出一盆姚黄一盆魏紫,遮遮掩掩地去了曦照楼。
流烟被我收买,对我态度是好得多,喜笑颜开地迎我进了殿。
窈贵嫔百无聊赖地在拨弄指甲,头也不抬地说:“哦,应选侍深夜造访,有什么事情?”
我示意倾归拿了花,笑说:“娘娘,这是魏紫姚黄,嫔妾寻来,献给娘娘的。”
轻轻揭开黑纱,纱下尚垂带雨珠的花,正是这名品牡丹。
牡丹花颜色极正极贵气,我挖的时候都心疼它们俩。
窈贵嫔显然眼前一亮,立即就下了座走过来,手指不由自主抚上花瓣,又唯恐亵渎了花一样缩手,赞叹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话不虚。”
我颔首笑说:“唯有此等名花,才配得上娘娘颜色无双。”
她一笑,眼里是止不住的赞赏。“明日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便是要赏魏紫姚黄的,如今她有了,本宫也有了。”
我唯唯诺诺地欲言又止,说:“那,娘娘……嫔妾……”
她眼眸挑向我,笑得极开心:“放心,本宫当然不会亏待你。”
我舒了口气。
第二步成功。
老鸡回来时,向我比了个成功了的手势。
“谁曾想皇后娘娘派人看守着那花,还是失手了?”
“她派人看着?那你可有被她发觉?”
老鸡骄傲说:“那怎么会,奴婢的身手,主子还信不过?”
我自然信得过的。
嘿嘿。好戏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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