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沈重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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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东宫桃花芳菲如锦绣。
傍晚时分,天边霞光如锦,桃花满目灼灼。东宫后山有一线长廊,沿西山而筑,长廊为木板铺成,覆琉璃瓦,循山而上,廊外一面对高阔长天,一面是山上栽植的桃花林。
他站立于游山长廊的尽头,眺望长安城,忽然身后传来脚步扣廊的声响,一声接一声。
他缓缓回头,看见她一袭粉白的叠纱长裙,罩了一袭白狐大氅,墨般长发散在那白狐皮上,只挽了一支山茶花形的白玉簪子。乌黑长发和那纯净纤毫的白相辉映,别有惊心动魄的美。
目光上移,她素来是唇不点而朱,眉不扫而黛的美人,今日却点了朱唇,描了眉峰,眉心贴了一枚银花钿。艳丽得不可方物,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澄澈,却从未改变。
他看见她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裙摆逶迤随着晚风扬起,似是长河泛起的波涛。
傍晚的霞光斜斜映照上她的脖颈,那是一段纤细得一掐就断折的脖颈。
璀璨得不像人间物。
她朝着他甜甜一笑:“殿下——”
他略点了点头,她快步走到他身侧,挽着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他便问道:“怎么了?但说无妨。”
她咬着唇,大约是一件极难启齿的事情,他胡乱猜测了几番,都不曾猜出是什么事。于是他也只定定看她,并不言语。
最后她终于开口,说:“殿下,听说摩罗国进贡了一棵三千血——殿下……能赏给我么?”
他心里觉得好笑,于是勾了勾唇,他的这位太子妃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来没有开口向他要过东西,这次难得开口,还用了“赏”字,他也不由得多了一问:“你要它做什么?”
她垂下眼眸,目光有些游弋,讷讷说:“爹爹给了我几本抓破美人脸却养不活,我听说三千血有神奇功效,殿下那些十八学士不是也活了所以就想,就想……”
话点至此他已明白过来,却也不由得喟叹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旁人如何焦头烂额她哪里会知道,她更关心的是她侍弄的花草有无开花。
他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
她或许觉得他这一笑就是应允了,眸光灿烂,宛若星河入眼,笑起来很好看,踮起脚尖,轻轻地贴了贴他的唇角,就提着裙子转身离开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却产生一种诡异的心慌。来自于什么,他并不知道。
那日他甫一回了东书房,蜀医们就过东书房禀告慕容侧妃的毒终于有一线希望,只是药材却很不好找。
他发了话:“不管是什么药材都尽力去找来。”
蜀医得了话,伏地道:“那绵骨毒是出自摩罗国,怕只有摩罗国至宝三千血可以解。”
三千血!
他闻言狠狠一蹙眉,沉声再问了一遍:“除此之外,别无可解?”
几位蜀医纷纷摇头。
东书房外传来侍女哭嚎,赵德全进来颤颤,道,慕容侧妃入晚发了高热,还接连吐了几口血,侍候的太医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想到下午应福遥的出现,朝他索要三千血,想到这几日她偏偏回了太师府,偏偏今日蜀医到了东宫……这一切串联起来,几乎都指向一个真相——那就是,应家,要置慕容仪于死地。
不难想象慕容仪的身上一定有慕容家的印鉴或者秘密,她的存在从来就是对应家污点的活证,且是他们的威胁。
他忽然涌起一种受到欺骗的愤怒,那份欺骗不是来自别人,而正是来自他的太子妃,应福遥。
她算准了慕容仪危在旦夕,所以赶在此时,要先发制人夺取她的救命之药?
又或许,慕容仪的毒根本是他们家下的?
他们做这个局许久了吧?
她以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欺骗了他这么久!
满堂的寂静中骤然的咣当脆响,——他拂袖打翻了长几上的琉璃盏,继而是一阵寂静。
好,很好,她竟然伪装得滴水不漏,连慕容仪也从未提及过她有什么嫌疑之辞。
他平复了许久的心绪,终于能平静吩咐:“将后院中的三千血拿去吧。”
他揉了揉眉心,也要跟着去春喜堂看看。
哪知道,没等到去取三千血的慕容仪的侍女云浮回来,过来的却是她。
他如今看她已经多了一层猜忌,表面上虽是一贯的平静,此时也不由皱眉,她当真是为了害人无所不用其极么?
她是闯进来的,猛推开内殿的门,立在门口,对着殿内的他,微带哭腔启声:“殿下不是答应那棵三千血给我的么?……”
接着那个云浮和几个春喜堂侍女几个锦宁殿侍女也进来,那云浮怀中抱着一棵草,其他几个侍女纷纷护着她,她们缩在一边,万分狼狈的模样,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他蹙了蹙眉,又看向应福遥。
她站在那里,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裙子,几乎风一刮就要摧折。但她定定地站在那儿,格外坚定,像高山之崖所生的兰草。
她的鬓发微乱,大约是跑过来的。
他冷声道:“本宫并未答应你。”
她眼圈红了红,进了一步,说:“那为什么要给她?”
他站起身,到她面前三步处站定,注视她双眼,冷冷说:“你不知道?慕容仪她中了毒,只有三千血可以解。”
她面色有些异样的苍白,但她涂了一层胭脂,勉强能够遮掩。只是唇色格外鲜艳,在微弱的烛光里,就显得姚异了。
她静了一瞬,勉强扯出来一点笑,“可是是我先说的……殿下……”她几乎带着哀求的话音,泪汪汪地望着他。
他不明白几棵花木难道比得过人命重要么?况且这个局的真相如何,他完全不能轻易对待。当下他只想保住慕容仪。
那边慕容仪微弱的声音传来:“……殿下……”他急忙回身到她的身侧,只见她又一次吐出大口黑血。“殿下,妾身想来也,活不久了,既然,既然瑾妹妹想要……不如就……”
他斥道:“你胡说什么,她哪里需要,既然有救命的法子,当然要救你。”他看向赵德全,“拿去叫蜀医配药——”
她站在那里使劲摇头,说:“我……”
却已是泪如雨下。
那个叫蓝雾的侍女哭着膝行过来,伏在他的脚下哭着说:“殿下,小姐她病了,小姐她也是需要这三千血救命的,殿下救救小姐,殿下救救小姐吧……”
他瞥去一眼,心头涌上如同新婚时的厌恶感。她怎么好意思说,慕容仪已经病入膏肓,她分明没事人一样,竟然为了夺药,这种谎话也编的出。
“难不成是看见旁人中了毒,便也装作病了的样子?”只是太过拙劣,也太蠢了。
他抬眼看着她,她咬着唇,又松开,又咬唇,眼睛里已经一片茫然。
“她怎么会中毒的?爹爹说,说我的病只有三千血可以救了,为什么她也是如此?”她哽咽着,没有退让。
他再度走到了她的面前,抬手扼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欺骗,更不能忍受他心仪的眷恋的女子,会是这样手段狠毒,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是以,他的胸腔中积攒了太多对她的父亲的怒火,终于在今日借了这个机会喷薄而出。
他沉声道:“你父亲杀了慕容仪的一家,你如今要害慕容仪的性命,你们一家,真是恶毒。”
大约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子,就如同决堤一般,再也无法收拾了。
“你和你父亲,一个是手眼通天,呼风唤雨,一个是故作天真,心狠手辣。你们倒真是天生的父女。”他冷冷地,与她对视,想要撕开她这副天真面具,暴露其后的不堪和狠毒。
“你父亲滥杀无辜,戕害忠臣,欺上瞒下,什么好事没有做过?慕容家惨死,就是你父亲的手笔;你知道不知道?而你,你到现在,却还要置慕容仪于死地?你明知她危在旦夕,却要抢走她救命的药草?”他嗤笑,“是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这一点,怕是还要问你吧?”
她的泪珠子掉下来,“殿下心里是这样想我的?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妻子?”尾声已被哭腔湮灭。
她转身离去时,身上的裙子飘摇得像烂漫的桃花。
仿佛空气中还残存着她身上那股潮湿而清凉的草木气息。
他想她八成要去太师府告状了,拧着眉,吩咐道:“不准太子妃出锦宁殿一步。”这就是软禁了。他得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慕容仪的身子在服药后好了许多。但似乎总是很依恋人,他少不得就要抽时间多陪一陪她。
三月末的桃花快要谢尽,那天午后他正看着慕容仪吃药,春喜堂外一阵喧嚷。
“殿下!”
他听见是个小丫头的声音。
“何事?”他问赵德全。
赵德全垂首道:“那个小丫头说,太子妃病了,……”
他想到已经十多日没有理会她了,皱了皱眉,道:“病了到本宫这里做什么。”
赵德全欲言又止,却还是退下了。
他从未想过她会生病,因为她有装病的前科,就是慕容仪奉茶的那一回,她也装病来着。
虽然日子过了这样久,但那天晚上他们的争吵还历历在目。他有些头疼,便更加不想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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