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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青瓦镇


“现在?”白栀诧异。

        晏复南点头:“可以吗?”

        这会儿过路人不多,来来往往,都忙着各自的事儿,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在干嘛。

        思忖两秒,白栀对着他背过身。

        长发垂至腰侧,晚风轻佛,卷起的发丝擦过男人手背,挠得痒痒的。

        他的力道收紧,但动作还是很温柔,只要在这里静静站着就好。

        满身的倦意得到松缓,白栀喃喃道:“可惜就要赔钱了。”

        盒子没有找到,那位顾客肯定不会满意的。

        磨了那么久,一针一线,甚至还熬着夜编织出来的东西,竟然比不上一个包装重要。

        白栀叹气。

        木簪挽进发丝里,晏复南调整着最后的动作,月色还没完全洒下来,朦朦胧胧的昏暗灯光下,他只是突然觉得,青丝怎能染白发。

        可能是那晚的光线都恰到好处,照的她头发乌亮,晏复南觉得那声叹气显得格外聒噪。

        “还要回店里吗?”他问。

        低头看了眼时间,白栀摇头:“你先下班吧,我自己回就行,有一些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今晚是“春日和”直播间的直播日子,估计是刚才磕磕碰碰间,忽略了闹钟的提醒,白栀现在提前准备的时间缩短了不少。

        她有些急躁,从男人手里拎过自己的东西,就赶忙跑回了店里。

        背影渐渐模糊成一个小圆点,晏复南站在原地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了笑。

        与此同时,日暮十分的宁市。

        灯红酒绿,喧闹,聒噪,酒吧街的路口各色友人互相虚揽。

        空置半年多的中心店铺,挂上了今晚的营业招牌。

        推门进入,早有几人已经落坐相对清净却能纵观全场的地方。

        音乐声稍稍调小,也只有此处是热闹的。

        “欸,我说,你这店光装修就花了半年多,好不容易开业,晏复南真不来瞧一眼?”说话的人穿着灰色的针织衫,怀里搂着为妖艳娇柔的女人,笑得开怀。

        “他要来,我还能敢把你放进来?”酒吧老板邹杨开口。

        晏九时笑笑:“得,你不如当我没说。”

        俗话说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男人没清白,人间算白来,男人不守德,马上一秒折。

        但他这位小叔叔,极为清心寡欲,晏九时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自己寡不说,还管着别人。

        晏复南看不惯晏九时的行为作风,圈子里人都知道,偏偏又是一家人,关系还不错,两个矛盾体,反正能不挨着就不让两人凑一块去。

        确定小叔叔不来,晏九时一颗心就此浪了起来。

        晚上十点以后,气氛彻底被烘托出来,从二楼往下望一楼搭建的那个表演舞台。

        晏九时端着酒杯碰了碰身边人的胳膊:“这乐队常驻?”

        “好像不是,网上还挺火的一团队,估计来捧个场而已。”知情的友人应道。

        瞧着他眼睛盯着主场移不开的样子,周围人就知道他新目标又出现了。

        “里面可还有一位啊。”有人提醒,示意里面还坐着他新换的女伴。

        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晏九时笑笑,懂得懂得,谁不是玩玩而已。

        酒杯往旁边人手里一塞,理了理衣服领角袖口,晏九时下楼。

        楼下散客多,玩得也远比楼上那群矜贵公子哥放得开,坐在吧台前,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位主唱看。

        直至有人挡住自己的视线,咧开的嘴角收敛起来,男人一脸阴沉。

        晏九时惊吓地从椅子上起身:“小…小叔叔。”

        缓慢理着西装袖口,晏复南抬眼,没吭声。

        “你不是说你不来吗?”不太聪明的人总是心直口快。

        晏复南:“我耽误了你?”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虚捶着拳头,晏九时露出尴尬的笑意。

        总有人不说话更为致命,只是这样站着,晏九时莫名觉得腿软,手撑在身后的板凳上,像是正在等待发落的罪犯。

        从青瓦镇过来,晏复南自然有要紧的事,并不想把时间耽误在他的身上。

        就是他身上那件衣服莫名熟悉,上楼梯期间,晏复南忍不住顿了下,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

        紧跟后头的晏九时忽地停下,顺着自家小叔叔的目光,开始审视自己。

        心里忍不住飘出几句脏话,连忙把身上针织外套脱了下来,又不是神仙怎么连女人送自己衣服他都能知道。

        反应两秒,晏九时又觉得不对劲,男人穿女人送的衣服不是天经地义吗?

        找到了理由,晏九时似乎整个人硬气了起来。

        酒吧的灯光晦暗不明,光影投在男人身上,他的冷气压的极低。

        忽闪的光亮应在男人脸上,他的眉心蹙着,眼神光聚在那个早已揉成一团的针织衫上面。

        晏九时腰板又弯了下去。

        “叠好。”晏复南说。

        “啊?”晏九时难以反应,在阴冷的气息下,总觉得自己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或者说,他小叔叔可能有点儿不正常,竟然可以那么友好的对待这件衣服。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包厢,躁动场面似乎安静了那么几秒,耷拉的晏九时默默在后头摊手,真不是他一个人怕。

        晏家在宁市的地位早几年就没人能与之匹敌,这些年老爷子逐渐退出商圈,大权一手交给晏复南,包括晏家长辈都得敬他三分面,更何况是这些小辈。

        但有些人倒也不惧他,生意场上的事沾不到晏家利益,再加上邹杨一向不在乎这些,所以他率先出来热场子。

        晏复南没有什么情绪,他跟这些人私交不深,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不是说没时间?”递了杯酒在他手边,邹杨问道。

        推开酒杯,晏复南说:“一会就走,来跟你要个东西。”

        “这倒有点稀奇,你要的东西估计我这里是没有。”

        他这就一破酒吧,说好听点,就一纸醉金迷的娱乐场所,对于晏家新任掌权人来说,邹杨实在不知道什么可以入他的眼。

        这边还没思考出来,晏复南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放在桌子上:“我要这个盒子。”

        邹杨看着:“有点眼熟。”

        晏复南没说话,点了根烟,给他慢慢熟。

        刚才瞧着的那衣服这会儿又被晏九时穿在了身上,烟头烫的猩红,轻轻抖落下烟灰,薄雾里晏复南眯了下眼,又轻笑一声。

        怪不得那么眼熟。

        在他的那声轻笑里,邹杨终于想起了自家的产业:“这盒子不应该啊。”

        虽说不涉及商圈,但自家的葡萄酒园区也不至于那么差劲吧,用这种粗制滥造的包装,他皱眉:“你该不会在我开业的大喜日子,来告诉我我们家倒了吧?”

        “十几年兄弟情谊,倒闭了你不应该先帮衬一把吗?你竟然先来告诉我?”邹杨不满。

        晏复南:“……”

        强忍着直接走的心,晏复南表面淡定:“这是仿的,你们家赠送高级会员的礼品包装盒是这个。”

        当然不是一个东西,真假一眼便瞧得出来。

        “所以我们家还没破产?”

        他有点天真,晏复南彻底无言。

        看了眼腕表,他兴致缺缺提醒道:“我赶时间。”

        意思如此明了,邹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难得看他有求于自己,他还挺想趁机贩剑的。

        “你要这玩意干嘛?”

        总不可能他自己要,那自然就是帮别人要。

        到底是谁,可以让晏家掌权人特意驱车,百里抽闲来光临他这个小破吧。

        得到的回应只是无尽地沉默。

        一点有求于人的姿态都没有,最后东西递到他手里,邹杨也没问出个答案。

        倒是出包厢门路过晏九时的时候,空气再一次陷入沉寂。

        搂着美女喝酒的晏九时手足无措,端正好坐姿后礼貌唤了声:“小叔叔。”

        “衣服哪来的”

        袖口处很明显的春日和三个字,要不是最近对一切针织衣服感兴趣,晏复南确实不一定能观察到这三个字眼。

        清了清嗓子,晏九时不敢作答。

        问题从来不问第二遍,压迫感喷涌而来,耐不住逼迫,晏九时承认:“我女朋友送的。”

        看向一边的女人,他连开口都懒得费劲。

        明明不认识,却被吓得更厉害,晏九时旁边传来柔柔弱弱的女声:“我在一个小姐姐直播间买的。”

        男人明显对这个感兴趣,周围人轻咳两声,那女人赶忙掏出手机,打开一种短视频软件,从关注里找到了“春日和”的账号。

        显示正在直播中……

        点进去,熟悉的声音漾在脑海里,晏复南垂眼,不过两秒,又恢复最开始的模样。

        灾难似乎结束,晏九时还没松口气,男人步伐顿住,稍微偏转了一下身子,淡声道:“脱掉。”

        ——

        直播一直持续到深夜,作为新主播,白栀第一次在直播间收到那么多礼物。

        下播后,她极为舒适的伸了个拦腰,感叹道:“真香。”

        赚钱可真快乐,尤其是那么短时间可以赚那么多钱。

        阿番作为幕后收拾着今天弄乱的地方,手上还叠着衣服,她若有所思地走到白栀桌前:“阿栀,你有想过转型吗?”

        “网红?”

        阿番点头:“按照你这段时间的直播情况看,我觉得转型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至少不用慢慢磨,几年一届的比赛,赢不赢还不一定。

        短视频的红利时代,找准方向,认准苗头,成功概率远大于传统形式。

        阿番说的白栀都懂,摆弄着手机,她思考怎么跟今天的榜一大哥道谢。

        毕竟给她砸了一百个深水鱼雷,直播间直接霸屏几分钟,不少直播间观众都是冲着这位榜一大哥而来。

        十万元,白栀掰着个手指头算了算,直接把百寿服的赔偿款凑了出来。

        拿人手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白栀不知道怎么办。

        阿番见她为难,想着:“要不,你给他专门织一件衣服吧。”

        进她直播间,肯定就是喜欢编织这门手艺,打赏的钱收下也算是理所当然,思来想去,她觉得阿番的建议很实用。

        指尖敲击着键盘,白栀:【您好,感谢您对春日和的支持,对此我们将准备一件纯手工针织衫寄给您,以表感谢。

        如果愿意,还希望您可以提供相应的联系方式,方便我们及时联系您。】

        对方了无音讯。

        趴在桌子上,白栀百无聊赖地敲着椅子扶手。

        “先回吧?”阿番提议,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想要更多的人接受绒线编织,喜欢编织物,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白栀也懂:“但,我还是想要证明一下,绒线编织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整个人又像是温顺的缩在角落里的小猫。

        还没有长出爪牙。

        这是她的念想,阿番也没忘。

        阿番无所谓地笑着,笑意被风卷起,又飘回白栀耳朵:“害,别当真呀,我也就随口说说。”

        白栀弯唇笑笑:“嗯。”

        她不太在意一时的成名,她更希望自己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一点,走得越远就会有更多人喜欢编织。

        如是想着,手中嗡嗡震动两声,是那位榜一:【不用,谢谢。】

        白栀:“……”

        有钱人真的都如此猖狂吗?豪砸十万,不求一丝一毫的回报。

        白栀这回更心虚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将衣服尺码告诉我,若哪天您路过青瓦镇可以过来拿。】

        钱多的人可能回消息都慢。

        瘪了瘪嘴,白栀不再盯着消息回复。

        阿番开玩笑:“是不是我们这种人太乖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好事,总想着回报回去。”

        白栀耸肩:“礼尚往来罢了,而且……”

        “而且什么?”她话说一半,偏要急人。

        白栀摇头:“没什么。”

        她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空砸钱的方式,总觉得像是在卖弄技巧,虽然坦坦荡荡,但白栀却觉得像是用表演夺人眼球。

        心气高也好,矫情也罢。

        如果对方真的不接受回馈,白栀会选择把钱还回去。

        一如所料,手机再次震动也不是那位大佬的消息,白栀略微有些失望。

        y:【老板娘,这里有件东西给你送去,你在哪里?】

        看着时间,白栀震惊,凌晨……

        索性她刚忙完,不然这时候谁回他消息啊。

        招呼阿番先走,白栀:【春日和门口等你。】

        路灯还在亮着,秋千上的油漆早已干了,白栀坐在上面慢悠悠地晃荡,心里却还在期待直播间的那位榜一大哥能给个回复。

        直到等的人来,手机里面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白栀起身,看着男人手里拎着的东西有些不解。

        慢慢打开,盒子的模样初出显露时,白栀眼睛亮起了光,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里尽是惊讶:“你哪里弄来的呀?”

        舔了舔唇,晏复南没说话。

        白栀的笑意一点点往回敛,四目相对,男人挠了挠额角,随意道:“网上问到的,刚好有这盒子的店家离这儿不远,我就去了一趟。”

        “对哦,我都没想到。”把盒子完整的拿出来,白栀四处摸了摸,“这种才对,虽然颜色艳丽,却一点也不艳俗。”

        这下终于有交代了,也可以很有底气的把那钱退还回去。

        白栀乐得一时忘记询问细节。

        抱着盒子,这看那看,还忍不住闻了闻:“好香哇。”

        比那钱还香。

        晏复南笑:“有那么高兴?”

        白栀猛点头:“你好像幸运星。”

        没人理解,这个盒子拯救了她的傲气,不用接受别人莫名其妙的大笔打赏,真的很快乐。

        有了幸运星的这一瞬间,白栀好像有了底气。

        快乐上头的瞬间是有时间界限的,等反应过来,白栀询问:“这个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她那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晏复南抬眼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思忖。

        白栀皱眉:“很贵吗?没事,这种材质的盒子贵也是应该的。”

        而且总比违约金便宜吧。

        一个随手拿的纸盒子多少钱?反正他是一分没花。

        自己好像在骗钱,晏复南意识到,他,好像正在骗一个姑娘的钱。

        “也没有多少,我还是垫的起得。”

        这话一说,白栀更是摇头,他工资多少自己还不清楚吗?毕竟她是发工资的人。

        “该多少就多少。”白栀咬定。

        晏复南试探:“五……”块?

        白栀先一步出声:“五十?”

        也不贵啊,却不料男人细微的挑眉动作被白栀迅速捕获。

        绝对不是这个价格。

        再往上,难道是:“五百?!!!”

        晏复南劝阻:“不是,就是五十。”

        怎么可能,反正白栀有点不信,这盒子质感太好了,五百虽然贵,但是商家网上抬抬价还是合理的,更何况是很急用。

        他只要五十,白栀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觉得自己花钱太多会被开除?

        她又不是这样的人,想了想,白栀道:“你账单给我看一下,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会赶你走的。”

        晏复南表情动作停滞。

        白栀摊开手:“账单,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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