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念之间
桑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明镜台渡仙柱上,又经历了一次血亲同门全部惨死的命运,师尊秋月白和说着喜欢她的仙二代柳舟在高台之上一人淡漠到极致,一人嘲弄到极致。
那白衣神君再一次以神剑青霜殒了她的魂魄,没有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而是抬手,似要轻抚她脸颊。
桑宁满心的厌恶,只想让他滚!
梦里激烈的情绪一下让她清醒过来,睁开双目的一瞬间,心中的恐惧和愤怒还未完全消退。
桑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还在炼丹房,眼前覆盖了一片阴影,细微阳光从指缝落在她面上。
是容染打从太阳升起、刺眼的光线透过高窗投射入内之际便抬了手在她眼睛上方,为她遮挡阳光。
桑宁脸小,容染手大,这么一抬手,她整张脸都陷在阴影之中。
桑宁内心是诧异的,这家伙居然不嫌手酸,竟是举着手臂以掌心为她遮阳?
她终于发慈悲从容染大腿根子那里挪走,爬起来盯着身边这眼下一圈黑,脸色格外憔悴,看起来像是一整晚都没合眼的人。
“你没睡好吗?”她满是关切。
容染僵硬的伸展大长腿,活动一下肩膀手臂,就是不看她。
他好冷静的回答:“睡得挺好。”
金华猫:……
桑宁完全不晓得昨晚她是如何“折腾”这位人-肉抱枕的,对容染的话一点都没生疑,起身去拉门。
贴着墙的容染暗暗松下一口气,等盘了一晚上的腿恢复知觉后才站起来。
“按理说这个时辰师兄们应该来开门了才对。”桑宁不解,原本她是打算先跟容染在炼丹房里藏好,等师兄来开了门再伺机溜出去的,但怎么没人开门?
渐渐的,二楼有烟雾顺着楼梯飘出。
坏了!
桑宁这才想起炼丹房每晚都在练草药,翌日一早会有师兄按时给炼丹炉加水,但今日师兄没来,她也忘了加水一事,二楼那炼丹炉再烧一会怕是要炸!
“你先跳窗出去!我一会自己想办法离开!”桑宁交代容染一句,往楼上冲。
那炼丹炉是数年前桑仲允亲手打造的,是她二哥很宝贝的东西,她得护住才行!
桑宁一脚迈上螺旋木梯,下一秒就被容染拉住小臂:“上面危险!”
“我知道。”桑宁着急,甩开他的手,提了裙摆再次往前冲。
容染一并迈上楼梯,再次拉住她,用了些力扯得她回转身来,他才微微启唇,桑宁已经发作。
“你别拉我了!上面的丹炉是我二哥的东西!我答应过二哥要照看好的!”桑宁蹙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容染没松手,看一眼烟雾越发浓重的二层,沉声同她说:“哪都别去,在这等我。”
音落的同时,灰衣少年衣摆一旋,已然冲进二楼重重烟雾之中。
桑宁动了动唇,竟一下不知应说些什么。
方才容染那八个字,不知怎的叫她听出了一种压迫感,叫人不得不从。
桑宁紧攥着手,心中不安,在楼梯上踱了几步,忽然意识到——她怎么能把她二哥的东西放心交给容染去保护?
该死!这般想着她第三次要往上冲,而就在她将将抬脚的当口,灰衣少年于白雾之中携风向她跑来,一把牵过她手腕,拉她往一楼高窗那边去。
他的手很烫,身上带着轻微的烧焦味,原本干净的脸此刻沾了些黑灰,而他眼神一如往常沉稳可靠,一到高窗下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巧丹炉。
桑宁这才松下一口气来,连忙接过:“谢谢你容染。”
容染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你干什么!?”不明所以,桑宁急退半步。
他抬眸看一眼略有惊慌的神女大人,手上动作一刻没停,烟雾快要蔓延而来,他的语气难得带上一分着急:“二楼练的是幻丹,长时间吸入这些烟雾会引人致幻,我送神女出去。”
说话之际,他已经脱下灰色长袍外裳。
桑宁更加退一步:“出去就出去,那你脱衣服干什么!”
“我不会对神女做什么。”他开始脱中衣,声音平静了一点,“一会我会将衣物系成长绳,一端绑上神女腰身,一端绑在自己身上。”
他神色认真与桑宁对视,桑宁后脊瞬间一颤。
“神女闭上眼睛,我抱神女上到高窗。”
“我说了我怕高!”桑宁嘴硬。
金华猫始终觉得安全第一:“小主人别犟了,先出去吧,不然幻丹一发作,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桑宁同识海中的金华猫交流:“我都装到这份上了,现在反言,他会觉得我满口谎言。”
金华猫:“……您难道不是么。”
容染上身只剩一件里衣,往桑宁跟前凑一步,她便退一步,差点撞上身后高墙。
他分明清浅却好似不容反驳的眼神给到桑宁,强行将衣物结成的绳子绑上桑宁的楚腰,行云流水般曲身轻而易举便竖直抱起了她。
“容染!”
他什么都考虑到了,耐心跟她说:“相信我,我会稳稳托住神女。”
桑宁在他有力的臂弯中挣了几下,发现无果,没想到这人看上去瘦瘦的,竟是这般有力。
她两手撑着容染双肩,容染续道:“等神女上到高窗,我会在里面紧紧拽住衣绳,一点一点将神女放下去,神女只要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
什么都别想,只相信他就好。
金华猫对这混乱的状况扶额——何必呢,何必这么麻烦呢?小主人随便动动手指,那门不就开了么?
算了,它的小主人开心就好。
桑宁被容染的黑眸勾住视线,现下也没有再反驳的理由了,她故作思考了那么十几秒,又故作艰难点头。
“那,那你要好好抱着我,别让我摔了……”
容染手臂用劲,将她举高。
“嗯。”
“我下去的时候你一定扯紧绳子,我真的闭眼睛喽。”
“好。”
桑宁深呼吸一口,下定决心此番要一装到底!
她闭上眼睛,其实没什么感觉,容染托她托得极为稳当,伸手便可碰到高窗窗沿,现下只差她坐上窗沿。
然——
“砰!”的一声,炼丹房大门猛然被破开,画扇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接连响起:“神女你在吗?神女?神女?神女啊!”
桑宁一惊,歪了身子就要跌下来,容染下意识顺着她的方向而去,打横接她入怀。
愣是她再怎般轻盈,从高处跌落到他臂弯之中,他双臂不疼一下是不可能的,而他一声闷哼都没有。
桑宁紧搂住他脖子,呼吸略微不稳。她才抬了小鹿明眸想狠狠装下柔弱,同一时刻,冲进来的桑伯言怒声而起。
“三妹!”
桑宁与容染具是一惊,谁曾想桑伯言这会来了,还正好撞见容染只着一件单薄里衣拥她入怀的暧昧场面……
画扇连带数名弟子一并冲入内,瞥见这场面后整齐划一自觉侧身,嘴上什么都不言,心里没点龌-龊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桑宁立刻恢复活力从容染怀中轻盈跃下,着急同她大哥说清楚是怎么回事,而她才着急跑出两步,腰上的衣绳便扯着身后容染一并往前踉跄一步,两人即刻前胸跟后背贴在了一起。
“唔~”弟子们没憋住。
桑伯言着实不知该如何评论这画面,眉间拧成一个川字,重重甩袖。
“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
“来人!”桑伯言打断她没什么用的辩解,“将容染押去地牢!”
桑宁一脸懵,转身去看容染,只见绑在两人之间的衣绳被桑伯言一刀斩断,容染什么表情都没有,直接被带走。
桑伯言瞥一眼桑宁揣在腰间的小巧丹炉,又环视一圈乌烟瘴气的炼丹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桑宁试着撒娇:“大哥……”
“随我去望舒居。”桑伯言语气柔了不少,但不代表这事就这么算了,“立刻!”
金华猫:哦豁,玩脱了……
望舒居。
桑见吾端坐于内堂主座之上,两侧燃起的清心香盘旋出薄雾,将这鹤发老者的神情隐匿一分。
桑宁老老实实垂着脑袋跪坐在桑见吾正前方的蒲垫上,桑伯言跪坐在她身侧,内堂之中只此三人,安静了好一会。
最终桑宁屈服于极其压抑的气氛,撒娇唤一声:“祖父……”
“炼丹房之事,阿宁当真没撒谎?”
桑见吾声音虽平和,但毕竟身份摆在这,难免叫人听着威严。
桑宁点头如捣蒜,举起三根手指再说一遍:“阿宁绝对没有撒谎!阿宁就是想给自家护卫找药才在宵禁时分溜进炼丹房,不小心被炼丹房的师兄锁里头了,运气还差,遇上丹炉没加水之事,我那护卫是为了让我安全离开才脱衣服绑在我身上的!也是时机不巧被大哥撞了个正着……事情,就是这样了……”
桑宁丧丧道:“是阿宁触犯了宗门戒律,阿宁领罚。”
“那叫容染的奴隶当真没欺负你?”桑见吾再三确认,眼神盯她盯得可紧了,怎么看都有些不悦。
桑宁即刻摆手摇头:“当真没欺负阿宁,而且,容染现在不是奴隶了,他是我的护卫了……”
后半句话她声音小小的,低头捏自己手指。
此时,有弟子恭敬入内同桑伯言禀报了一桩事,弟子给内堂三人挨个见礼后便退下。
桑伯言道:“祖父,炼丹房一事方才有两名弟子自己承认了,是他们今早在憩茶司喝茶,忘了时间误了丹炉加水的时辰,那两名弟子现已主动下去领罚。”
桑宁暗舒一口气,总算是说清楚了。那两名弟子,约莫就是昨晚将她跟容染比作野猴子的师兄吧。
桑见吾那处却不动神色,桑宁刚松下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起来。
“阿宁。”桑见吾一开口,连桑伯言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好生听着。
桑宁恭敬道:“阿宁在。”
桑见吾问得别有深意:“你可知阡陌隅里聚集的都是些什么人?”
阡陌隅……那不正是容染来的地方么。
桑宁心下思忖着祖父此问的深意,没能及时回答,而桑见吾也不需要她给出回答,他继续说道:“那里多是仙门罪人的后代,阡陌隅在七大仙宗之中素来名声极劣,这是人尽皆知之事。”
她自然是晓得的,若非这些年阡陌隅主动挑选宗门中人送往其余六大仙宗做护卫奴隶,用以讨好六大仙宗,那个汇集了众多罪人之所,怕是早就被夷平了。
桑见吾道:“祖父是担心,你与阡陌隅之人走得近,有朝一日会成为众矢之的。”
桑宁头垂得更低,她没办法告诉她的祖父兄长,整个云山仙宗有朝一日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沦为尸山血海……如今,与那阡陌隅之人走近,是她唯一能守住云山、护住血亲同门的法子。
“三妹?”桑伯言瞧桑宁没什么精神。
桑宁回神,想安关怀她之人的心,便乖巧道:“阿宁知道了,阿宁会记住容染只是阡陌隅送来的一个奴隶,而阿宁是禾霓神女,与之有着云泥之别。此番阿宁不过是对他起了恻隐同情之心,阿宁可怜他,阿宁对他,是绝对不会有所上心的,更提不上走近一说。”
她将话说得这般死,想来是能让祖父和兄长放心了。
主座上的桑见吾果真点了点头,桑伯言那川字眉头也终于舒展了。
“那,阿宁要去哪里领罚呀?”桑宁明知她的祖父兄长绝不舍得罚她,却偏要调皮一问。
桑伯言往她脑门上轻轻一拍,话语倒是轻松了不少:“还敢当着祖父的面装模作样呢,快回你的摇光台梳洗一番,好生休息。”
桑宁笑嘻嘻,利索起身朝桑见吾行了个礼,对她大哥吐了吐小舌,往外去。
桑见吾同时沉声吩咐候在门外的弟子:“带容染进来。”
猛地,桑宁轻快的步子一僵,笑不出来了。
带容染进来?也就是说方才他就在门外?
只见两名弟子别了容染双手在身后,押着他跪去桑见吾面前。
她下意识追随容染的身形看去,她刚才故意说来安祖父与兄长之心的话,容染又听去了多少?
若是被他误会她根本瞧不起他,被他发现这些时日她对他都是在做戏,那她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桑宁心上一慌,杵在跪着的容染侧后方好一会,而后他终于微微侧身向后,同她对上了视线。
她眼瞳一动,刚想表露出一贯的纯善之笑,容染已经淡然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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