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月明身法太快，加之那匹乌骓确是良马。

        瘦骨锋棱，踏雪而去，风入四蹄，疾如闪电。

        待黑衣人发现去追，她已跑出大半里地了。

        那边喊杀声渐渐远了，月明终于进入树林。

        北地的树林一到冬日便落得光秃秃的，雪一下，好似千万朵梨花覆于枝头。月明四下一看，这片树林虽密，却并无枝叶掩护，难以躲藏。

        身上的赤色大氅在这雪色中太过显眼，她将其解下系于马上，幸而里面是月白色衣衫，与这雪色融为一体。

        月明抬头望一望，顶上枝枝相覆盖，茫茫一片白雪，或可藏身。

        她找准时机扬鞭打马，继而踩上马背，纵身轻巧一跃，并未抖落枝头的积雪，随即翩翩立于树梢，任由那匹乌骓马驮着锦袍跑远了。

        小半刻之后，黑衣人循着马蹄印记往前走，果然不出所料，只跟来了不足百人。

        月明伏于树梢，凝神屏气，悄悄掩住口鼻，缓缓洒下手中的药粉。

        这药粉由曼陀罗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和南天星制成。常人只需吸入一点，一刻钟后必会被麻翻在地。

        他师徒二人一老一小，游历四方难免遇到无赖泼皮，不付诊金倒是其次，时有人将伤病者之死归咎于大夫，备下这药粉也是无奈之举。谁曾想今日却用这药粉解了眼下的危局。

        待这一路人马往林中深处走去，月明攀援而下，攥起一把雪搓搓手，沿原路折返回去。

        月明出了树林，忽生出一点近乡情怯的意思。那头的厮杀声已经停止了，不知战况如何，师父可还安好。她此番以身犯险，除了与江枫、何七的情义外，多半是为保师父平安。

        正这样想着，身后突然传来达达的马蹄声，方才黑衣人那么多，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许是有未被迷晕的黑衣人追来了，前方一片坦途，无处遮挡身形，月明不敢回身去看，只用尽力气埋头向前跑。

        人如何跑得过马？马蹄声越来越近，月明忽听得左前方一声呼喝：“小心！”

        她偏过头去看，蓦地感到身后一阵腥冷的风贴着脸擦过，是身后那人的钢刀！月明不敢分心，转身避过黑衣人又一次劈砍，向左前方跑去。

        江枫提着红缨枪，打马而来，俯身伸出手，月明牵住那手，脑后一股劲风，随即便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黑衣人的刀擦着她的发髻而过，又被江枫的抢挑开，月明趁着这个空挡奋力一跃，骑上马背。几乎同时，她的一头青丝如瀑倾泄而下，雪肤乌发，被月光映得透亮，难辨雌雄。

        对面的人黑衣人不由分神去看，江枫发觉这个破绽，将其挑落马下。那黑衣人自知不敌，自刎而死。

        江枫胜得不明不白，心下疑惑，回头去看，身后除月明外，并无旁的什么。

        月明早盘好了发髻，心知江枫前来接应，太子与师父必然无虞。又闻见他身上一阵血腥味，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关切道：“可有受伤？”

        江枫还在思考那黑衣人到底为何分神，月明这么一问，随口便答：“不曾。”说着回马往东走，耳边忽传来一句清凌的：“怎么不曾？你的手都流血了。”

        那声音太近，气息扑入江枫的耳朵，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一看，他的手臂果然受了伤，应当是方才为挡那一刀，在黑衣人的刀上蹭了一下。

        他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本不算什么。身后的人却扯下一方布条在他的上臂处扎紧，那血果然就不流了。

        月明又开口了：“切不可以为这是小伤就不在意，可惜我的药箧在车上，只能先简单止血，等到时再为你包扎。”

        月明软语温声的，她的声音中透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关切，不同于平日里冷冷的调子。

        其实她这样讲话也很好听，江枫想着，突然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月明见他不答，发觉她的下巴几乎挨着江枫的肩膀，他或许有些不自在。

        幸而太子车驾已在眼前，二人想。

        月明进入马车，江云谏仍在昏睡，袁仲在一旁照看，见她回来，满目关切，忙问是否受伤。

        月明安慰好师父，提上药箧出了马车，高允、何七也打马归来。

        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折损过半了。

        月明行至江枫面前停下，她的头发极多，方才在马背上并没有挽好，几缕发丝从髻中漏出，垂在脑后。

        江枫依言挽起袖子，她便低下头仔细清理伤口，又以干净纱布包扎。江枫脑中突然浮现月明丝发披散在两肩的样子，愈发衬出秀丽的眉，雪白的脸，不辨男女。

        自己一心迎战，未曾注意，那黑衣人或许是因此片刻地晃神。

        高允大难不死，心中实在高兴。

        一回来，见江枫与肖平权聚在一处，让林大夫看诊，便也凑过去，让林大夫给自己看看。

        他一高兴，就夸耀起自己的万夫不挡之勇，如何于万军之中救出何七，又是如何英勇地取下贼人首级。

        顺带打听林大夫看的什么兵书，这招分兵虚实之计是在妙极；又惦记先前林大夫使出的轻功好不厉害，不知师从何人；见月明给江枫绑的止血带，又疑惑明明伤处在小臂，那带子为何绑在上臂……

        月明正为人看伤，被问得烦了，恐吓他：“再聒噪，立刻给你用曼陀粉！”

        高允知她有些手段，忙住了嘴，须臾又扭捏问：“只是，林大夫，我见识少，曼陀粉是个什么兵器？”

        月明冷冷答道：“被我引去西边的那群人，就是用这个放倒的。”

        高允恍然大悟：“江枫必也中了‘陀螺粉’了！怪道方才我不小心踩他一脚他都不出声。”

        众人这才看向江枫，果然直直地盯着前方出神。

        “小孩家家的，我还道是打架把魂给打丢了呢！”高允拍拍江枫的肩膀。

        江枫回过神，惊愕中见高允打他一拳，“看，都不觉得疼了。”

        又踩了他一脚，傻愣愣的向月明笑道：“也没发觉被踩了，林大夫快给些解药，把这‘陀螺病’给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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