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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大周朝习俗,天子于小年夜在奉天殿宴请百官,这夜武德皇帝受文武群臣赞拜大礼之后,环顾左右,忽道:“柳卿如何不在?”

        三年前殿试之时,武德皇帝亦是在这奉天殿中,考问众士子何谓帝王之政,诸人对策完毕,便有读卷官执一甲候选试卷宣读。

        文章辞彩华美,多是赞颂之言。直到读至一文,言语锋芒,痛陈时弊,直言吏治不修,国法不申,边虏日患。读卷官战战兢兢,颤声宣读完毕,地上已经跪出了两滩水印。

        武德皇帝听完,沉着脸静默良久,提笔亲批“第一甲第一名”六字。

        待传胪时见到柳昭,估其年岁,生生吃一大惊。

        后来么,后来他记得是授了翰林院修撰一职,一年后衢州府水患,柳昭自请去了浙江。

        再后来,便无甚消息了,直至前几日柳昭回京述职,武德帝才知这两年,他在浙江巡视了各处,核验人口、土地,又平反冤狱,兴修水利,将这一省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武德皇帝看着他的奏对,苍劲的墨色力透纸背:“国有不伸之法,覆盆自苦,人怀不白之冤,是非何由而明?赏罚何由而当?”

        他蓦然发现,原来当年手植的幼松,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可作栋梁。

        “回陛下。”说话的是刑部尚书冯汲,他颤颤巍巍的迈出一步,答道:“这小年宴须四品以上在京官员才可参与,柳昭现还只是五品同知,故而不能上殿。”

        “朕恍惚记得你刑部侍郎一职人选未曾拟定?”

        “回陛下,是。刑部左侍郎一职尚有空缺。”

        武德帝大手一挥:“那便让柳昭补了这个缺。”

        冯汲心中亦是欣喜,他已年逾七十,不出一年便要致仕。刑部掌天下刑狱,正需柳昭这样耿介端方的人才。

        大殿之上,皇风之曲已然奏响,群臣酌酒,冯汲举着酒杯,满足地将酒水一饮而尽。

        柳昭是出了名的勤勉。

        小年夜天子于奉天殿大宴群臣,柳昭却在大理寺查阅一桩复审案件。宣旨的内侍一通好找,柳昭接了旨,面奉天殿方向叩首,一声更鼓响,他才知天色已经晚了。

        柳昭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行至太平门,帘动风起,他一睁眼便看一人张牙舞爪向自己扑来——

        月明作婢女打扮,红裳绿裙不甚合体,发分两边,以红色头绳缠绕,梳双丫鬟,细看大小有些不一。

        柳昭见她这副打扮,一手抵着他的脖子,一手捂着他的嘴,又故作凶相,很是狼狈,暗觉好笑,故而并不言语,静观其变。

        “柳大人?”

        月明看清他的面容,松开手,刻意压低声音,但仍掩不住惊恐。

        “白安,继续赶车。”

        马车闻声又向前挪动起来。车上的灯火也不住跳跃,街道上十分安静,只听得哒哒的马蹄踏在地上,踩出的寂寥而单调的声响。

        “大人不问我什么?”月明平复了心绪,疑惑道。

        柳昭在心中盘算半日,猜想她是惹到了什么人,不欲多管。

        打量她一眼,反问道:“我应当些问什么?”

        应当问些什么?为什么穿成这副样子?为什么闯进他的马车?他问了,一时半刻的,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倒是不问为好。

        马车微暗的灯火在街道上踽踽而行,车外的黑暗中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月明坐在车里,没来由的感到心安,像是溺水者在滔天的白浪中攀上了一搜渔船。

        对面的人端坐着,蹙起眉头,眸色深沉。她认得柳昭,其实是更早的时候。

        林烨与他常有书信往来,二人算是至交。

        月明从林烨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对柳昭的印象。

        她知道柳昭的家族在前朝时其实十分显赫,他的祖父事前朝,见皇帝昏庸,不理政事,满腔抱负无处施展,便愤而辞官,令子孙后代不得再入仕。

        柳家的后人于读书上实在平平,遵祖父遗志行起农耕之事,农闲时开办学堂,教人读书识字。

        但柳昭不同。柳家家学底子尚在,他幼时阅尽家中万卷藏书,是以知理;又生于耕读之家,看尽了百姓疾苦,因此想求改变。

        他在信上说:

        “今上本怜百姓农税重,因而本朝对官田课重税,民田课轻税,结果却令民田价格十倍于官田。百姓置办不起民田,只好去种官田,风调雨顺尚能勉强糊口,但凡有天灾,辛苦一年,所得粮食却交不起农税……如此种种,非亲历而不知其难也。”

        那年,柳昭上京考学,几乎与柳家决裂。

        她便从林烨处知道,柳昭平时虽然话少,但沾一点酒便会缠着人说话,林烨听他背了一宿大周律,听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从此不敢邀他去酒楼。

        月明知道柳昭是因林烨,但柳昭不该认得自己。为何见她着女装却并未惊讶?

        马车慢了下来,白安牵着马从侧门入了柳府。

        “可算回来了,快让他们再把菜热热。”是一个苍老而精神的女声。

        柳昭起身下车,月明却在车里发愣——

        这是,到了柳府?

        “今日小年,表哥也该早些回来吃饭,却叫外祖母在这风口等了这么久。”这是陈洗芙在外头抱怨。

        柳昭有些歉意:“忙起来就忘了时辰,祖母勿怪。”

        月明在车里整整仪容,理理头发,听得有人在车窗边叩两声,接着是柳昭的声音,平静无波:“舍不下来,是要在里头过年?”

        此言一出,车内车外的人都晃了晃神,月明打起车帘,轻跃而下。

        “老太太。”

        她如今穿着女装,却行了个揖礼,更加滑稽。

        “怎么还带了个姑娘回来?”柳老太太拿着话问柳昭,眼睛却盯在月明身上,月明有些恍惚,她方才似乎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丝惊喜。

        洗芙亦是颇为好奇,拿过婢女手中的提灯,凑近一看,惊呼一声:“月明!?”

        她看看月明,又看看柳昭,目光在二人中间流连,提着灯“你、你、你”了半天,到底没问出完整的一句话。

        柳昭不去管她,对白安道:“去济善堂报个平安,就说林大夫被请柳府请去看诊了。”

        言罢,扶着惊喜交集的老祖母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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