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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落日古道,秋高气爽,气派巍峨的京华城门一如既往地气象森森。

        近日来时局动荡,京华城门的守备和例查也是愈发的森严。

        这会儿,夕阳在低坠的天穹上俾睨着这座千年古城之时,城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出了老远。

        远远而来的,是一个头戴帷帽,一身白衣的飒爽男子,仿佛从话本上走下来的人物。

        大概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侠客吧。

        见到他的人都如是想着。

        那白衣侠客混身入那正排着队进城的队伍,一身出尘之气。

        老长的队伍,终于排到了这白衣侠客。

        考虑到近来京中京外紧张的局势,京华府尹祝绪勒令守城的兵士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防死守,不准放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异人进城。

        进城的人马长龙在城卫的粗厉质询声中缓慢地行进着,宛如一条醉了的蛇。

        半晌的功夫,终于到了那白衣侠客。

        “喂!说你呢!把帷帽摘了!进城作甚,一律交代清楚!”

        “我若是不交代呢!”只见那白衣侠客安之若素地拨开面前帷帽上垂下来覆面的纱帘,语气轻蔑,寒声回道。

        “哎我说你个王八羔子找练呢是吧?!”只见那肥头大耳的城卫兵誓要撸袖子打人了,白衣侠客身后的一众百姓都倒抽了口冷气。

        “有胆,你便来试试,爷爷等着。”白衣侠客抿唇轻笑,仿佛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

        城卫兵中的兵统李慕之闻迅赶来,他急急分开此刻剑拔弩张的白衣侠客和先前那个凶神恶煞的城卫兵。

        李慕之匆匆一瞥,原本还算淡然的面色却在瞥清那白衣侠客的面容时陡然变色。

        李慕之急忙惶恐地向那白衣侠客行了个礼,仓皇说道:“程,程二公子,小的们冒犯了!冒犯了!望请程二公子海涵!”

        李慕之曾随他师父赴过几个京华权贵的酒局,一场场席面下来让这个刚入仕途的小兵统印象最深的还真的要属眼前这位表面浮浪金玉其内的程二公子。

        程延此刻放下了帷帽前的纱帘,面不改色。

        那个方才差点要向程延挥拳的城卫兵此时面如黄沙,连忙跪地讨饶。

        “罢了!”程延大手一挥,“我便进城去,此事算了了。”

        那一众城卫兵纷纷施礼言谢,大有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侥幸之感。

        刚才那一番话毕,程延便走入城门去,京华城再次向他敞开了一个华丽的幻梦。

        程延玩味一笑,放下帷帽,仿佛又带上了那副世家公子的假面,将自己心直口快的本性暂时埋入帘幕之后。怡然自得地进城去了。

        程延刚回京华,去赴的第一个酒宴,是在风夕楼,那是为祝珏升任刑部侍郎的庆功宴。

        祝珏是京华府尹祝绪大人的独子,想那祝公子年少时花天酒地,其父祝绪为人虽然有些贪财好色,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倒还是拎得清的。

        就比如他看不惯杨京卿和孙昭式淫威作乱、徇私舞弊的作态,平日里也就不屑与那杨京卿和孙昭式为伍,自己身在其位,谋其政,多余的事,是管一分都嫌累。

        虽说以祝绪的交情,此番前来赴宴的王公子弟数不胜数,然而整场酒席下来,程延的目光只聚焦在两人身上—一个就是方才所提的祝珏祝公子,另一个是朱家的朱公子。

        这朱公子名叫朱温,是户部尚书朱玄的内侄,朱玄是杨京卿的门徒,也是孙昭式的女婿,其间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次祝珏升迁,除了尽发小之谊,朱温自是要来试探的。

        一顿饭吃下来,程延暗自思量。

        一场硕大无朋的棋局无声布阵,以京华为棋盘,街巷为经纬,无数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晦明变幻的阴影中分别走到了自己应在的位置。

        程延到京华没几天,他不肯娶杨家三小姐杨婉,却有功夫和心思做什么酒局,这事一出,整个京华都在看程家和杨家的笑话。

        程槐和程柳的眉毛都气得烧掉半截,程延依旧我行我素。

        京华人只道程延逍遥剑客之名不负众望,杨家三小姐有眼无珠。

        那日酒局,去的都是程延自幼结识的官家发小,一个个来历不浅。

        酒局中有祝珏和朱温,程延因为家世的关系与那两人皆有来往,但与祝珏要更熟悉一些,两人交谊匪浅,自幼一同读书长大。

        祝珏和朱温曾是一同纸醉金迷的年少好友,两人的风流浪荡史在京华也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七嘴八舌的风卷过去,卷的比程延那些放浪形骸的故事还不可信。

        然而,京华人就喜欢这样,那些贵公子越不成器,他们晚上便能再添一碗饭似的。

        然而祝珏也就是年少时有段日子常往紫云乡里跑,大多时间去找的还是清妓言倾倾。后来他成了家,走了仕途,现如今在刑部的程槐手下供职为官,也就渐渐收心定性了。风月场,赌坊是再也不去了,连酒局都少见他的踪影,怕夜晚归家被自家娘子骂说他浑身酒气熏天,臭不可闻。

        祝珏娶的是礼部侍郎刘辙家的小女儿刘娘子,本来是一场门当户对半分真情也难觅的包办婚姻,刘娘子又是个相貌平平性子泼辣的大小姐,没料到这两人成亲后祝珏反倒离不开刘娘子了,人去哪儿都带着刘娘子,两人没事便腻在一处。

        祝珏本也是个有几分血性和脾气的人,到了刘娘子面前即使一肚子火都发不出来,人前人后总是夫人为先。

        全京华的人都看在眼里,暗自笑祝珏是个怕夫人的,祝珏不怒反倒偷喜,其对刘娘子的偏宠之心京华遍知。

        然而那朱温,这些年来风流不减,仍是每日寻欢作乐,有时也会勾搭起那些有妇之夫。他满口蜜言醉语,又熟知情场之事,常常要哄骗得那些姑娘家面红耳羞,掩面捶他。

        这回是程延做局,宴请一众京华公子,仍是在风夕楼,那个二楼可以凭栏远眺的厢房。举京华的人都深知,京华吃食,风夕最精。

        程延身边却也只带了一个侍立在旁、不发一言的小厮。

        席上众人议论最多的便是尊贵若蒋昀和花广陵,竟还能被乱军擒去。

        花广陵一直都是公子们中间身份首一个尊贵的,在京华人望颇高。

        那蒋昀虽说不喜交际应酬,不常出席这种宴酬席面,但战功累累,人品高洁,也算是赢得了众人的尊重。

        席间,公子哥们对那二人的遭遇皆十分感慨。

        “那两个都是一顶一的体面尊荣,蒋昀更是死里逃生才有今日之功勋荣耀,没想到,转眼又富贵成空,倒还真是时运无常,古话有理啊!”工部侍郎的长子张独适叹道。

        “所以啊,我等就偏安一隅及时行乐罢了,那般的身先士卒做什么?”朱温酒醉不醒地说道。

        闻此,程延笑着站起来,拍了一下朱温,朱温酒醉,跌了下去,程延赶上去,手揪在他领口处,手攥着块帕子往里一送,又旋即扯着他的襟口把人一气提溜起来。

        程延笑说朱温醉了,那朱温还神智不醒地抢白说没醉,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两人重新落了座。

        一番宴席过后,人都散了。

        程延散席前对祝珏说他伯父程槐还有事要他代为交代,又转身吩咐随朱温前来的朱府小厮说:“朱公子醉了,你先扶他在楼下坐一会,醒醒酒,我已吩咐了店家给他煮了醒酒汤,怎么也喝一盏再走。”

        那小厮见程延如此盛情,连连应声,扶自家公子去楼下坐着。

        祝珏一听是顶头上司程槐交代,他自是留了下来。

        过了半晌,等朱府小厮扶着颤颤巍巍的朱温彻底远了之后,程延才神色凝重地重又看向祝珏,一副欲语不语的神情。

        “程大人究竟有何要延兄代为转达的呢?”祝珏和声和气地低眉问道。

        程延深叹了口气,坦言是他骗了祝珏,不是他伯父有事要和祝珏交代,而是程延自己有要事告知。

        “那是何事?”从程延正色凛然的面色中,祝珏感到一丝透入心肺的不安。

        “你同小祝大人说吧。”程延回过身去,看向那个他自己带来的、整场酒席侍立一旁不发一言的小厮。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向祝珏卑微至极地行了个大礼,祝珏在一旁看得是一头雾水。

        “这是何故?”祝珏奇道。

        小厮微微起身,面容已胆怯到变形,他战战兢兢地对一脸惶惑的祝珏说他前日里亲眼见到朱温在城东明乐楼中酒醉,一脸□□地说祝珏家的刘娘子虽然不算什么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然而仔细瞧来倒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之后,还说了好些乌糟话,实在…实在不堪入耳。

        那祝珏虽说在朝供职,但并非什么绝顶聪明之人,这番话又戳到了他的命门,又是自幼信任的发小程延所言,当下他心中便有七分信了。

        程延面如香灰,一个眼神示意那小厮退下,嘱咐了祝珏几句要他近日来看好他家刘娘子,便劝祝珏赶快归家去,免得回去晚了,刘娘子再生气。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聊到这些推心置腹的话的,祝珏又在程槐手下供职,一路被程槐栽培到侍郎的位子,他自然没理由会怀疑程延。

        听了程延这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神色惨白地便从酒宴的二楼厢房中走出,下楼去了。

        祝珏一经走远,程延便目光凛冽地看向仍在地上跪着的自家小厮,冷笑一声,说道:“我吩咐你做的事,若是给捅了出去,你这条小命还不够朱家和祝家的人作践的呢,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

        那小厮自幼伺候程延到大,何曾见过程延这般正色?

        于是吓得连忙“扑通”跪地,一下子便将程延吩咐他给朱温杯盏里下药、偷刘娘子贴身侍女冰儿的帕子以及叫他在祝珏面前说那番胡话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边嘴里还不忘连连发誓不会说出去。

        程延面色稍缓,淡淡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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