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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听了程延那番叮嘱,从二楼的厢房出来,祝珏就恍恍惚惚地下楼去。

        只见风夕楼一楼的正堂中,朱温正坐在一面漆金黄花梨八仙桌前小口小口地呷着醒酒汤。

        方才,那朱家小厮扶祝珏在楼下等了许久,醒酒汤迟迟没有端来。然而是程延做的人情,那小厮即便等不来也不敢直接走,于是就拉着人事不知的朱温在此地多等了一会。

        片刻前,按照程延的特意吩咐,店家才将煮好已久甚至有些微微放凉的醒酒汤端了上来,祝珏下来那会儿,朱温才刚刚喝上一口。

        祝珏看见朱温,想起他往日的孟浪狂行,又想到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宝贝刘娘子,连将这二人放在一处想,他都钻心蚀骨地难以接受。

        于是便走上前去,吩咐两家小厮去旁边领盏茶吃。等调开了人,自己则坐到迷离大醉的朱温身边。

        祝珏一双幽长的瑞凤眼打量着朱温,问他自家刘娘子年岁轻不懂事,可有惹到朱温。

        朱温早已酩酊大醉,此刻口无遮拦,全无顾忌。只见他坏笑一声,笑得极坏,磕磕绊绊地醉道:“你,你是说,刘宿宿那小娘们儿啊!玩倒是能玩,娶的话,我又不是祝珏那蠢货!”

        祝珏顿时眼中杀意纵生,眸光狠厉,不经意地一瞥,竟瞥见朱温胸间一块白色帕子从他胸口的衣缝中露出一截,那帕子是祝珏熟悉的淡蓝云纹,他急忙扯出来一看,竟是他娘子亲自绣的。

        刘娘子对身边伺候之人,一向恩宠有加,赏罚分明,平日还会将绣多了的帕子背着家里人给侍女们用。

        祝珏不知,此刻见到朱温身上收着刘娘子的帕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拎起朱温便朝他那张风流无限的脸打了过去。

        不一刻,朱温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身边两个小厮扔下京瓷茶盏,急忙去拦。

        朱温大醉着,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捂着头任暴怒之下的祝珏痛打。

        风夕楼的店家离东家一时也慌了神,平日里能出入风夕楼这等地方的人家不是王公贵族也是书香门第,何曾闹出过这等有辱斯文之事?

        千钧一发之际,程延从二楼厢房中闻声赶来,见这场面,急忙拉架,才让朱家小厮得空将鼻子已然被打歪了的朱温搀出去,头也不敢回地将人扔进了轿子,打道回府。

        程延回身看了看此刻凶神恶煞不逊阎罗的祝珏,大骂祝珏心性浮躁,不顾礼数。

        整场闹剧悄然息声,仿佛鱼跃龙门后的一潭死水。

        程延吩咐祝家小厮将人带回去,又安抚了店家,散了银子赔了不是,风夕楼这出戏才算了了。

        然而,京华可并没打算放过这出惊天好戏。

        同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备受震惊的还有言照等人。

        近来,言照、林慕、广旭和闵笙他们几人随起义军屯驻在咸平,碧湘、蒋昀和花广陵也一团乱麻似的地同在军中。

        这夜,宋桢和言照携领着众军统领和江湖帮派在咸平的幽歌台犒劳三军。

        正当众人酒酣耳热之时,远处突然飞来一把飞刀,刀尖直刺刺地扎入了的台中央的地上,发出一声令人颤栗的闷响,仿佛划开了黑夜的皮肉,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创口。

        就在众将帅的瞠目惊诧中,只见一个黛青衣衫的男子从空中跃入众人眼帘,泰然自若地立在台中。

        等他站定了,众人才瞧清楚那男子的面上还佩着一副银铁假面,那精雕的寒色假面只掩住了那男子的眉眼,却将他线条英挺的面容刻画得愈加的倾倒众生。

        众将帅立马就要从席上站起,拿下那男子。

        李广旭和费闵笙也无声交换了一个神色,攥紧了身边搁着的剑柄,眉峰一耸,蓄势待发。

        蒋昀身经百战,这等场面早已骇不住他,此刻倒是安然地夹了一筷子鱼糜入碗。

        而那花广陵思弦一紧的同时,眼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尊青莲身影。

        碧湘察觉到后,十分不自然地别开眼神,强自淡漠。

        只见这时宋桢和言照仍安之若素地坐在首席上,而他们身边的秦终却突然站起了身,抬手一摆,示意众人冷静。

        秦终此时已从席间案前走出,三步走到人前,离那突如其来的男子隔着些敬畏的距离,双手交叠对那男子行了个见面礼,正然启口,说出了一句无缘无故的愣话:“胜者自胜。”

        那立在台中央的男子霎然一笑,假面下露出的薄唇紧抿轻笑,旋即也恭恭正正地对秦终还了个礼,暗语似的回道:“千面无边。”

        不消一刻,只见在那佩着假面的陌生男子背后突然现出数道水红的红绫华绸,划破了黑夜,如同夜空中一道霞光烟火。

        那几道红绫骤然落地,自那红绫之上,现出一顶四人共抬的金丝銮轿,如同佛尊宝座。

        然而,此刻正襟端坐在那莲花宝座上的不是什么菩萨佛祖,而是一个五官极艳浓的女人,那女子一身红绡,头顶鎏金,面上还围了一副黄金假面,同样是遮住了眉眼,露出半面,正笑靥如花地看着宋桢和言照的方向。

        “先前,宋统领派人同我议的生意,本座十分有意,不知宋统领何日交付赏金?”那红衣女子笑问道。

        见她朱唇轻启,苍生疯魔,那是一种媚骨天成的气魄,一种同苏林慕南辕北辙的美艳。

        这个妖冶华媚的女人,此刻宛若一个勾引圣僧跋涉红尘的魔女。

        林慕和碧湘那时也坐在席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半妖半仙的女子,一时出神。

        那红绡女子,不是什么待嫁的小姐。

        一身嫁衣,是她命中最悍然的红。

        她是江湖最负盛名的赏金刺客团—玄铁千面的女尊主邬郁离。

        听闻那邬郁离少时也是京华中人,一家三代住在京中的乌雀巷,下头只有一个幼弟。

        后来她那赌鬼爹娘为了还债将年仅十四的幼女一身红嫁衣塞进了一个赌坊主的洞房。

        那赌坊主整日淫威作福,手里弄死的丫头娼妓不可计数。

        那赌坊主也是邬郁离这一生杀的第一个人。

        自此,那一身红绡便缝在了她身上似的,同血一般,再也烧不掉。

        多年后,言照在乌雀巷见到幼年时的邬浣晴,一见小丫头那一身水红色的红裙子,他便无由地想起邬郁离来,想起那个晚上,那一袭泼艳荡尘的红衣,那一张众生倾倒的面容。

        邬郁离手下豢养着一众杀手,个个都是江湖高手,品级七段,其中也有不少受朝廷欺压的良犯以及一伙亡命之徒。

        玄铁千面中的杀手是赏金刺客,只要看雇主赏金出的高,便接活。这些年来,邬郁离是赚的盆满钵满,因此江湖中人又蔑称其为织金奴。

        此番,宋桢私下派人主动与她联络,也实属权宜之策。

        因为这笔买卖,除了玄铁千面,无人敢做。

        玄铁千面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嗅到了风向,才愿意与宋桢一同对抗朝廷,赌上一把。

        说来也是那晚之后,言照等人才知晓,秦终曾经也是玄铁中人,也曾是个冷面喋血的银铁刺客,后来还是宋桢为其赎身,才云遁沼泥,得以脱身。

        然而,也是奇怪,自那日玄铁千面的人不请自来后,之后一段时日京华便迎来一阵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齐帝膝下子嗣单薄,唯有的三个皇子于七日之内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死了,且死相诡秘,情态各异。

        有被毒死的,有死在小妾床榻上的,还有跪在寺庙中,目眦欲裂,气绝而亡的。

        凶犯手段诡谲,毫无踪迹可寻,大理寺和刑部都无计可施,京华满城一时间无不惊惧失措,暗无天日,程槐这个老油滑差点悬梁自尽,眼看着到踢凳子这步了,才被程越和程柳一把抱住搀了下来。

        加之齐帝年事已高,如今正缠连病榻,杨京卿和孙昭式更是慌乱无措,直劝齐帝迁都南边的陵平。

        不过,那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玄铁千面冒然造访的那夜将尽,宴赏三军的席面终于散了。

        杯盘狼藉,众人都各归各处。

        “碧湘!”

        就在碧湘和林慕将要跨进拨给她们二人独住的清芳居时,花广陵从二人背后叫住了碧湘。

        碧湘眸中风云乍起,却硬是平顿了下来。她看向林慕,二人交换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色,林慕便向清芳居里院走去,不久便灭了灯,是夜再也没出来过。

        碧湘转过身去,并不看他,漠然开口:“花公子可有事?”

        花广陵三步并作两步踱到了碧湘面前,深深望了她一眼,眼中深情自心池溢出。

        “碧湘。”他温存无边地低喃,语气和柔地宛若夫妻耳语。

        碧湘再也无法直面那双令她辗转反侧无数深夜、痛得体无完肤的眼睛,于是噙着两汪热泪,强强别过脸去。

        分别六年,他还是能够一眼望透蒋碧湘的心思。

        “蒋碧湘还活着,你不要总是想着杀了她,磨灭她的印记,以为如此一来,便能忘了我!”花广陵两手紧握着她纤纤的双肩,力道直令她呼痛。

        吃痛的瞬间,她还想骗骗自己,是因为痛而落泪,可他那一番话又算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听到,便更加止不住地饮泣呢?

        广陵见她泪水浸面,心痛到无以复加,急忙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头抵在她耳畔,低声哄着。

        那一刻,有一种交颈相缠的美意,在千百年的恋人间起承转合,走到了终点。

        她不是一个擅长无理取闹的女子,却依旧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在他面前,怎么会这么委屈呢?碧湘无数次问自己。

        明明恨透了他了,却在他怀中,前尘尽忘,红尘灰烟。

        “碧湘,别哭了,嘘,”他目光柔沉,喃喃地哄,一阵阵低语温软垂在她耳际,冰霜已久的心瞬间是青衣也不要了,金身也不渡了。

        久久,她终于止住了泣,他仍抱着她不放手。

        蒋碧湘,我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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