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自古以来,前朝后宫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自是不消说。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气度样貌又是举世无双的出挑,不需臣子们点醒,这些朝臣家中一个个天姿国色秀丽可人的如花女眷们纷纷求着自家大人将自己送入宫中。
曾更有甚者立下痴言,进宫后无须多得宠,只消每日能在宫殿门口远远瞧上一眼,便足以回味一生。
自言照即位后,不少朝臣都打过这个主意,然而一向从善如流的圣上却独独在这件事上推三阻四独断专行,好几次都被各种理由搪塞回去了,此事便只得作罢。
事到如今,六宫上下只有中宫一位后妃,同灵帝年间的满宫春色大相径庭。言照也只求林慕心安,这些进女献妃之事,他是从不让她知晓的。
现下,中宫有孕不便承宠,纳妾立妃的念头又在朝堂之上渐渐复苏。
“圣上,为保皇嗣绵延,大齐江山后续可继,为安天下生民之心,臣请圣上采纳御史厅立妃之谏!”杜汶低眉敛目,年近七旬的老臣头埋在手中的笏板后,言照坐于大殿之上只望得见杜汶那满头稀寥的白发,恭敬如斯。
这日,杜汶伙同一众朝中老臣向圣上请谏,朝臣中怀有此心的一众臣子瞬间领意,纷纷复议。
圣上立于殿上,见惯杀伐征战的言照神色不经意地几变,司徒文川、卿海尘、苏昌、金毓、花广陵、程槐等人的面色各自瞬息万变。
自熙宁年间开启,清理杨孙党羽的运动此前一直如火如荼,朝中各派势力的确收敛了一阵风声,然而一国朝堂之上各派势力复杂,利益权网根深蒂固,朝中江湖深不见底。
各方威逼下,一个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由于这深深乱世中,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太多,底下的肱骨老臣若是实在不顺意,江山常永固皇帝轮流做的事也并不鲜见。
言照此刻于一身凛意四起的朝服中,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恶寒。
“容朕考虑一番,定会通过御史厅给尔等一个答复。”言照面色微寒,声色沉定。
杜汶微微抬了抬眼,一对因年迈而驰坠的吊眼透出几分年华塑就的浑浊和城府。
“臣等遵旨。”
百官尽皆散,言照手中摊着御史厅上表的纳妃名册,唯独留下了司徒文川、卿海尘、苏昌和花广陵。
“尔等意下如何?”言照揉着眉心,仍旧沉声发问。
那堂下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一时间瞧不清对方的五官似的纷纷缄默。
“但说无妨!”言照声中已透出疲惫。
“圣上,”文川沉下一口气,上前半步,做了个揖,“这御史厅奉上的名册上大多都是朝中官宦的女眷,其他倒是无关紧要了,只不过…”文川郑重其事地顿了顿,眼神向前瞟向言照,却在对上那双此刻寒邃胜霜的眼眸时瞬间收了回来,“只不过有三户人家的女子,还望圣上谨慎考虑一番!”
言照几近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哑声问:“哪三家,说来听听。”
文川眼光坠地,一丝不苟地答:“平宁王杨氏,荆州太守米氏,和兵部侍郎郦氏。”
见言照久久不答,文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意直言:“杨氏是平宁王杨初的独女,平宁王镇守南境三十年,力压南境凌吉、天狼等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康昭二十七年与凌吉和天狼联军开战,大败敌军。其余威不散,才换来南境这十五年来的太平无事。”
“米氏的父亲米襄是荆州太守,辖管一方重地,其膝下一子米戎虽为商贾,然而忠君报国,前年连逢荆州河患、京畿大旱,米戎倾尽家产救灾济民,广得齐国民心,美名远播天下。还有那郦氏……”
眼见文川若有所思,良久不言,卿海尘同他眼神一对,便接过了话头。
“郦氏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外甥孙女,背后是京中姜氏和郦氏两大氏族的势力。其余三千粉黛便罢了,若是这三家的脸面都照应不到,朝中势力恐对君位不利,不利于局势稳定。其中各种情理,实在牵一发而动全身,望陛下三思。”卿海尘一如往昔地淡然开口,眸色千年一色的处变不惊,然而此刻他执着笏板的手也攥得发白。
举国皆知,圣上与中宫琴瑟协鸣,正是因为深知此事,平日里往往云淡风轻的司徒文川和卿海尘才这般为难。
见手下两位得力爱将此刻不同寻常的情状,言照也已意识到了此事的不容置喙。
花广陵暗自长叹了口气,不做声。
苏昌执着笏板,立于堂下,此刻心绪如麻。
纳妃一事关系最大的便是中宫之主的地位权势。当今中宫皇后是苏家女眷,是苏昌自幼同阖家万般疼爱的堂妹,然而苏昌自小便师承儒家,向来深明大义,积极入世忠君报国的念头早已在其心中根深蒂固。同宋桢一般,遇事他第一个考虑的往往不是自家眼前利益,而是江山社稷,万代千秋。
“圣上!”只听苏昌一声铿锵,言照恍然抬起头看了过去,“望圣上采纳文川和海尘二人的谏言,纳其三氏女入宫晋妃。”
苏昌满头热汗,青筋毕露,神色却庄肃恭敬,虔诚无比。
“苏昌……”言照不见潭底的眼神清冷地扫了过去。
“圣上!”苏昌再度抬头,满眼微红的细蕊,一双苏氏祖传的浓泽的桃花眼此刻像极了他妹妹,“为天下生民计,容臣姑且妄言。中宫后位事小,黎民苍生事大!杨氏、米氏、郦氏三家背后牵扯甚广,若不顺应朝局民心纳其三女入宫,是百般的不利于权衡制宜此刻的乱世太平。何况御史厅的纳妃名册上所列之女远不止方才那三氏女子,只纳三人入宫,已是拂了群臣及御史厅之面。若索性不纳妃,实在是无法同众臣交代。除却郦氏女,想那杨氏、米氏都是我大齐的功臣良将,天下共慕之。推拒其呈,也易失掉民心……”
苏昌渐渐噤了口。言照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其中厉害干系本无须底下臣子说之,然而只怕他独自一人撑不过爱海阑干。
“朕明白了……”久久,唯有这么一句话从唇齿间逸出。
言照看向堂下:司徒文川和卿海尘依旧一副通达于心的神色立于一旁,苏昌则显得略微诚惶诚恐,花广陵仍旧长身玉立,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容朕再考虑考虑。”
“小珺,我胸中气闷,陪我出宫走走吧。”
这日京华冰雪初消,看着被一道道朱红琉璃的宫墙分割的天壁湛然,林慕心境莫名向好。
小珺扶着林慕,战战兢兢地谨慎随侍,生怕此刻林慕在哪出跌着碰着,圣上非得埋了凤栖宫不可。
走至一处宫墙角,林慕走得有些乏了,便靠在宫墙边上倚了一会儿。
“娘娘,您等着我,我这就叫人宣顶轿子来!”
“哎!你等会儿!”林慕忙笑着拉住小珺,“哪儿那么娇贵了,我就是有些乏了,歇会儿便好,自己能走回去!”
“怎么不娇贵了!”小珺嘟囔着,“娘娘出个什么闪失,圣上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看着小珺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林慕“噗嗤”笑出声来,春雪直消融至她眼里去。
“哎,雯儿,你快瞧!就那儿!”
正当林慕想打趣小珺两句时,猛地只听一阵由远及近的人声传来。林慕蓦地收了声,一时间玩心乍起,便伏在宫墙角旁偷听。
“哪儿?”小英嚷道,她同雯儿站在墙角的一侧街边,面朝着被一道道宫墙隔开的丁字路,全然没留意到墙角的另一面翳影里站着的皇后娘娘。
“就那儿!你个傻妞!”雯儿急了,手在小英眼底偷偷地指向此刻正款款从皇城西门抬入宫中的嫔妃轿辇。
这三队嫔妃轿辇各自旖旎逶迤,轻纱罗绮地走过十里长街,再从圣光沐浴的西门步入宫中。每队人马中走在最前的自然是藏娇的香车轿辇,里头各自坐了一位此时般般入画庄严宝相的夫人,体体面面地被送进了宫。
林慕居于深宫不知,杨氏、米氏、郦氏几大世家为了三位女儿的封妃大典各显神通,此刻平阳道上一路飞花流雪,红妆十里,风头不减那日立后。
“听闻此次圣上为立妃特意请来宝鉴楼的风水大师入宫看风水算阴阳呢,分别按照三位夫人的生辰八字赐的宫邸。”雯儿远远见了那几队婷婷袅袅香雾连绵的红妆车马,一时间不禁慨叹贵胄人家的豪奢。
小英望得也有些发怔,“是啊,据说此次纳的三位夫人尽皆国色,艳绝一时,也难怪圣上把持不住,这才几天,便接了人进宫。”
林慕听了,心下瞬间一寒,只觉此身顷刻向后一倒,如坠冰窟,如临渊薮。
正当小英提及三位夫人容颜夭桃秾李之时,只见正进宫的一队人马中,一顶走在最先的轿辇在宫巷间停了片刻。轿辇侧旁的小窗上的帘幕忽然从里面被掀开,一只雪白的皓腕将帘幕掀起,继而跃入眼帘的则是一位艳美绝俗的花颜女子。
那女子容貌实在惊人,她露面地一刹,小英和雯儿只觉得心都惊得停了一拍,满城尽是春水荡漾。
“难怪…”雯儿喃喃地叹,“难怪圣上那么一个不近女色的人,都下旨立妃。我说,你觉得这位夫人同娘娘谁更美一些呀?”
“这…”小英着实认真考量了一番,“若论出尘绝世、仙姿玉色,自然是皇后,可若论瑰姿艳逸、香艳夺目,我看还真是眼前这位夫人更胜一筹!”
林慕的眸光眼见的一丝丝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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