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自三位夫人进宫,已有一月有余。
在太皇太后及一众老臣的劝诫下,言照也曾去过这三位夫人的宫室,然而都只是坐下吃顿饭、聊聊话便走了,从不在凤栖宫和青云殿外宿歇。他只等着四年后到了时候再尊贵体面地送那三人出宫,由皇家出面,好生为其寻个人家风光送嫁。
庆南同小珺平日里私交甚好,言照的行踪林慕也就知晓了。得知言照果真信守承诺,她便也体谅起言照万人之上的种种不得已来,对言照之心不改分毫。
林慕平日里倒也并不是个善妒之人,日子久了,她也深感宫中年岁寂寞,便也同情起那三位入宫无宠的绝代夫人来。于是作为中宫,她也主动与那三位新入宫的夫人走动起来。
渐渐的,林慕发觉这杨夫人、米夫人和郦夫人各自性情也各自千秋。
那重华宫的杨夫人闺名紫荨,是个人淡如菊的角色,当真是姣若秋月,白璧无瑕,一举一动间却透着另一番芳菲妩媚。
其为人清冷高贵,却不骄矜,她其实并不冷漠,只是将一切都看得极淡。平日里酷爱诗书字画,琴棋诗画样样精通不说,操守亦是高风亮节人品贵重,实实在在的有一种世家贵女风范。
林慕每每瞧着她时都深觉其眉宇间透着一股坚定,那大概是传自她父亲的神威气魄。
杨紫荨同林慕相熟了之后曾同林慕坦言:“我虽没动过这心思,但我一早就看出圣上眼中只你一人。不怕你知晓,我同圣上更似君子之交,平日里也就一同品品茶、看看画,然而从不逾礼,始终平淡如水。”
紫荨每每这般说,林慕总是淡淡回笑,心中却是欢喜的。
林慕也深知紫荨的打算——她想四年后以完璧之身出宫去,拜于佛门青执门。话及此处,她便总能看出紫荨眉间逸出的若隐似无的伤情,心中暗想那该是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宝华宫住着米夫人米瑶。
对于米瑶这种全府娇养的金枝玉叶而言,她生平最乐之事便是吃遍玉盘珍馐。米瑶是个心思乐天淳善的好吃鬼,加之林慕厨艺高超,她便常来林慕宫中蹭吃蹭喝。米瑶谈笑风趣又心性良善,林慕及凤栖宫上下都十分的喜爱她。
米夫人同林慕一般都是家中独女,又生得琼姿花貌娇俏动人,自幼便被家中父母兄长护佑得极好,因此一点也不世故,反倒是颇为仗义执言。她同她兄长一般乐善好施,常与林慕去京中的济民院和佛寺去行善事。虽说米瑶年岁方过及笄,林慕却常能从这个小丫头身上看出其父兄的风骨来。
自米瑶入宫后,这六宫中的新鲜事和玩笑事倒是多出不少。一次同林慕用晚膳时言照都不免笑着直言,他一直都拿米夫人当女儿看。林慕对此乐不可支,却也深以为然。
至于那郦夫人郦妍,则不太好形容。
若单纯论样貌上是三位夫人中最花容月貌的,一张断俗绝代的面孔香艳夺目,绝一代之丽。那日,雯儿和小英在宫巷边上远远瞧见的那个于轿辇中掀帘子朝外头看的那女子便是她了。
林慕每每去林华宫看望她时便觉着这郦夫人表面上总是显得与人相亲相近的,但却总觉得同人隔了些什么,令人捉摸不定。
除了那一张绝代风华的面容外,林慕倒是极羡慕她与姜氏之间极为亲近的关系。姜氏此生只有齐灵帝一子,膝下无女,子侄辈中最疼爱的除了姜闻尚的小孙女姜然便是她这外甥孙女郦妍。
自从郦妍入了宫,姜氏的心境也跟着明显放晴,待人都随善了许多。
然而,即便重华宫、宝华宫、林华宫三位夫人再仙姿玉色,中宫之位也从未动摇过分毫。圣上仍整日里只于前朝、青云殿、凤栖宫三处来回跑,对皇后圣眷不减,阖宫皆知。
这杨夫人和米夫人倒是无悲无喜乐见其成,然而林华宫和长安宫的一小一老倒是气得横眉竖眼,却又不能强绑着圣上进郦夫人的殿门。
好在大体上,无风无浪。言照护着,凤栖宫静好如昔。
转眼便到了这年寒食节。
寒食节这日,林慕大着肚子陪言照去去郊外祭拜言倾倾的坟墓。
按祖制,大齐皇帝清明当日要前往大齐皇室祖祠洒扫祭拜,一整日的重重道道的典仪规范熬下来,言照根本无法得空祭拜言倾倾,所以只得趁寒食节提前来祭扫。
原本林慕挺着个已初显形的肚子,言照不愿她陪着去,然而当初起义军攻打京华前夕,由于不知言照同言倾倾的关系,林慕与言照谈及言倾倾时语气多少有些无关痛痒一笔带过,故此她心中一直隐隐含愧,说什么也想同言照一同去拜祭一下这位她此生未有机缘拜见的婆母。
言照拗不过她,只得松口了。
掩掩映映的苍山青松间,言倾倾睡在那儿已近十年光景。言照同林慕头顶上松柏交错如华盖,宛若深深庭院,言照静伫松下,心下百般滋味。
从郊外回到城中,满城纷飞的香火纸锭间,言照带林慕去了风夕楼。
寒食节这日,民间不得开灶,百姓皆吃寒食。言照担忧林慕有孕吃不得冷食,便特意吩咐了风夕楼,将前一日的吃食提前置于橱中温好。
林慕贪食,死活求着言照高抬贵手,让她吃些寒食果子。
“就吃一口!”林慕弯弯着眼,眸中清亮如星。
言照斜睨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似的叹了口气,“那就一口。”话毕,他挫败地捏了捏她因有孕而略微浮肿的脸庞,手中收着力。
“嗯嗯!”林慕乖巧得像只小猫,猛地答应,点头如捣蒜。
不一会儿,店家端了几盘寒食走上了楼。言照挑了风夕楼最上的那间二楼靠窗的厢房,店家自是知道这无需多言的规矩的,没一会儿便找来了。
林慕看着眼前的一盘盘青团、艾饺和清明果,一样一个从盘中捞起。
“哎哎哎!”言照伸手便揽,“说好的一口?”
“我是说…”林慕满嘴青团甜腻的馅和清淡的皮,期期艾艾地嘟囔:“每样…一口。”
言照眉宇间渐渐火起,林慕见这架势心中已知自己难逃一劫,便将头垂的更低,一脸低眉顺眼小媳妇的模样,希图能惹他几分怜爱。
言照早已熟稔了她的这些小心机,正要同她理论几句,却被厢房外一阵沸鼎的人声吸引了去。
“费爷改日再来啊!”只听风夕楼东家长嗓子招呼着。
“好嘞!改日再来照顾生意!”那秦川汉子一般的嚎喊,言照和林慕再熟悉不过。
言照同林慕在惊喜中对视了一眼,便旋即走到门口,敞开了门扉,向走廊间探出身去。
“费大哥!”言照喜出望外道。
费闵笙方才饮了几盏热酒,心头正浮浮泱泱暖意溶溶,听了这声喊,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是何人,便转回身去,朝厢房里看了一眼。
“言照?林慕!”费闵笙拍头唤道,“你们怎也在这儿!”
言照朗笑了一阵,拉过费闵笙便回了厢房里头。他转身又招呼店家小二又上了几壶好酒,同费闵笙好生叙了番旧,林慕喝不得酒,便在一旁笑看那两人,心中同样乐意融融。
“去岁于豫州一别,也有小半年没见了!”言照热络地拍着费闵笙的肩膀,力道不小,费闵笙却丝毫不恼,这是他们几人间的交情。“没想到你又回京了!”
“可不,我也没料到!”闵笙明显带了几分醉意,讲话之时眸光有些四散迷离,“我乱逛了这一大圈,游遍天下山川,还是觉着我大齐京华最好!”
林慕望着酒气云绕的闵笙,笑意柔然。
“虽说这京华众生百态,但是…”闵笙有些头痛似的抚了抚额,“我就爱这千门万户的日子。”
“你何时也这般矫情了?”言照笑叹道,几分玩味地看向此刻玉山将崩的费闵笙。
闻言,费闵笙低眉一笑,面容一贯的清霜俊朗。他眼神掠向言照,一拳打在言照肩头,笑说:“我是矫情了些,委实不如你。”他一脸玩笑般地又瞄了一眼坐在对侧的林慕,“你是皇权荣华加身,美妻娇子在侧,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你小子都占全喽。”
言照又低笑了一阵,抬眸望了眼林慕,只见林慕微微垂下眼帘,吃了几口菜。
闵笙端起酒盏,刚呷了一口,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玩味地瞟了一眼言照,眼光斜锐而转瞬朦朦,气息不疾不徐地笑侃道:“你小子动作倒是快。”
言照瞄了眼林慕的肚子,自然知道闵笙在说什么,他毫不避讳地回看过去,微微弯着笑眼看了眼费闵笙回了句:“哪里哪里,也是…图谋已久。”
话毕,言照端起面前的酒杯,故作无事地猛然闷了一口,仿佛是要压下什么火气。
他再一抬眼时,只见林慕烧红着双颊瞪了他一眼。
近来林慕脾气大得很,还是不招惹皇后为妙,言照顿时噤了声。
闵笙也是个明眼人,瞬间便岔开了话头,同言照论起去岁游历时见过的九州风物来。言照言笑晏晏,二人谈笑自若,厢房内一片煮酒欢声。
两个大男人侃侃而谈时,林慕不自觉地便抚起肚子来,心中静静念着:“孩子,这是你费伯伯,为人极好,日后不要怕他呀。”
林慕眼中山花烂漫,丝毫不知这竟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费闵笙。
那日晚时,言照已领着林慕回宫去了。费闵笙住在风夕楼厢房,夜半时分,他枕着春风醒来,独自走到窗前栏杆边。
晚风袭凉,吹散了他一身酒气,他立在春意中,渐渐酒醒。
他想着白日里同言照和林慕把酒言欢的场面,快意间却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不但没有尊称言照“圣上”,反而直呼其在民间流落时的难名。
“你小子动作倒是快。”
他又不禁迎着自万明湖上吹来的凉风打了个冷战。
曾经兄弟义气情比天高,然而如今他终究是大齐圣上,不知从何时起,他这般一个人竟也对言照怀了几分惊惧。
“至高无上,江山寂寥啊。”
寒食节夜里,一个潇洒如斯的男子这般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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