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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阳春三月,京华城浮在一片香风里。

        费闵笙也是年后回的京,这些日子便在城中各处四散逛了逛,端地逍遥快活。他在风夕楼租着一处厢房,平日里便在永乐茶馆、胡姬酒肆等地吃吃茶、喝喝酒,没事儿便在消遣处同京华人聊聊天,与民同乐地不亦乐乎。

        春暖花开之际,平阳道上好生热闹。

        如今,京华已全然不是两年前那个水深火热、血溅杨花的死城了。自言照继位以来,民生乐泰,四海初平,一派向好。

        自平阳道上去岁新起的谏平居设立以来,已初见成效,万国八荒的文臣仕子纷纷浪叠般前来齐国谋求仕途出路。众国深慕大齐如今内政清明,改革昌进,今年岁初起更是来了许多前来谒见的别国使者。

        如今走在平阳道上,见着那些各色服饰各色人种的天涯过客,对于那些一口浓重京华口音的老京华人而言,也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芝麻事儿。

        那永乐茶馆中嘴皮子里有千军万马的纪先生也常常同去店里听说书的老人家们说上一句:“上次这般千里同风的世道,好像还是元帝年间的事了……”

        也是偶然,清明刚过的这天,闵笙独自坐在胡姬酒肆店外饮酒。胡姬酒肆向来是门庭若市的,因此店家便在酒肆门前搭了几片棚子,棚下随意支了几副桌椅,然而好酒好菜都是店里的,故此每日于棚下笑饮千杯雪的客官大有人在。

        这日时辰尚早,京华府尹祝绪手下的兵还未开始巡街,于是胡姬酒肆的东家也就没将门前搭的棚子收起来,此刻那棚下自然是坐满了来往的客官。

        一片人头攒动间,只见费闵笙坐在棚下,细细地啜着碗中酒,神色淡然地望着这京中熙来攘往的万民。

        杨柳依依间,他俊拔的身影置于乱市喧闹中,然无车马喧,雕刻般的侧颜沉于春光里宛如一只剖了光的青瓷瓶,说不出的清举俊秀。

        正心远地自偏时,费闵笙耳边响起一阵无法忽略的人声。

        “让一让!前面的爷娘哥儿姐们让一让喽!”

        闵笙顺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厮后面跟着一顶四人小轿步上了平阳道,流入了平阳道上的湍急车流。

        那会儿,费闵笙还不认得那轿子是哪户人家的,也不知那轿中坐着的女子姓甚名谁,他只是闻声而望,心无他物。

        那轿子是京中世家姜氏府中的轿辇,里面乘的是姜闻尚的嫡亲孙女姜然,姜闻尚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弟,如今正得势,从那姜然所乘之轿也能瞧出来,其身家非同一般。

        费闵笙正看向那顶攒花织锦灿若春华的轿子时,只见那轿子的旁侧有一扇小窗,从小窗中蓦地伸出一只手来掀起了罩在窗上的帘幕。帘幕背后,则露出一张风风韵韵的桃花玉面来,那便是姜府上下独一份恩宠的嫡女姜然了。

        所谓无巧不成书,闵笙狭长神光看去的一刹,姜然也正从轿子的小窗后看了过来,二人一丈之隔,却将彼此瞧得真切。眸光相对的一刹,两人竟有了一种再世为人的冲动,仿佛一条红丝越过黄泉、踏过忘川将二人牵系在了一起。

        等到那轿子完全走过胡姬酒肆门前的棚子时,闵笙仍痴凝地望着那轿子在平阳道上卷起的一路红烟,心头像是被一根细而纤的琴弦轻轻刮了一下。

        那姜然直到望不见那独饮男子后,才愣愣地放下帘子,一时间心跳如雷。

        “他是何人?”

        “她是何人?”

        “娘娘,近日来京中风尘大,您回殿里等吧,这儿烟粉味太重了!”小珺执着把扇子从里殿走了出来,立在林慕身旁为她轻轻扇着风。

        孕中的女子体热,近来京华回暖,林慕常夜里闷热得合不上眼。虽说娘娘身上常年都佩着把团扇,然而小珺心里清楚,这扇子她是从来不用的。

        林慕回头看了看小珺,微微笑了笑,“没事儿,我再等等。”

        她已站在殿门口等了近半个时辰了,小珺几乎从未见过她家娘娘除了圣上以外这么翘首倚盼过谁。

        “禀娘娘!”林慕同小珺说话间,只见良儿从凤栖宫门口朝气蓬勃地踱了进来,“挽姐姐到了!”

        林慕瞬间回眸,喜色跃上眉梢,眼底的笑意都泛着粼粼柔光,活像一只已然南归的燕雀。

        “快请进来!”林慕急忙迎上去,全然忘了过去几个月来自己是如何被阖宫人娇养着的了。

        见状,小珺匆匆跑上前去搀住她主子,这一跑一搀两人也走到了宫门口。小珺抬眸,只见一个眉目清丽出尘的女子随着良儿走进了凤栖宫。那女子端地姿色天然,雪肌花貌,然而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活泼鲜艳的韧劲,但整个人往那儿一立却是说不出的贤淑庄婉。

        “娘娘凤安!”只听那女子朗声拜道,声音竹笛般清扬透亮,仿佛颤的那一头绿云似的雾髻在风中飘散了一刻。

        “快快起来!”林慕亲自去扶跪在地上庄严行礼的温香挽,亲切地将人搀了起来,“挽姐姐快起来!我思念得紧!”

        闻言,香挽从地上起身,慰然欣喜地对林慕漾笑着,被林慕同小珺、良儿一干人请进了内殿。

        自林慕有孕以来,常常忧思苦闷,却又不得出宫散心,言照想尽了法子都不见成效。

        一日晚上,林慕吃了一口御膳房制的酒酿丸子,突然想起陵平家中香挽的手艺来,苏府中若论糖水的制法,无人能出其右。一时间感物伤怀,随口同言照说了此事。

        言照记在心里,随即去信一封寄往陵平。以苏黎夫妇对林慕的疼爱之心,立即遣了香挽进宫侍奉,这才有这日林慕香挽主仆再见的场面。

        算来,林慕已有近三年没见过温香挽了,心中不仅记挂着她,也惦记着家中老小。

        香挽进凤栖宫的第一日,林慕便拉着她围炉夜话。

        “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于是香挽便从从容容地说起了家中诸般大大小小的稀松琐事:老太太身子骨尚且硬朗、家中大嫂嫂和三嫂嫂各自添了一儿一女、向来风流浪荡的四哥哥也总算是给说了人家、自幼服侍林慕的小丫头翠颦也许了人家上个月方嫁了人……

        这般絮絮如绵的家长里短,林慕听得如痴如醉,眼中尽是陵平的山川风貌,寻常人家,虽然不免思乡伤怀,然而此刻香挽人就在她身前,她便立时觉着心安意宁,再无寥落动荡。

        香挽长林慕三四岁,为人机灵伶俐又不乏沉着睿敏,打小便服侍韩娘子,也算是看着林慕长大的。二人向来情同姐妹,自香挽进了凤栖宫,林慕便与她无话不谈,包括她与言照之间的一切,那些于深宫中的难言之苦,也通通向她倾诉。

        于苏林慕心中,香挽便像是韩娘子再年少个二十来岁,是苏府中乃至全天下于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此番苏家送香挽进宫,也委实是解对了林慕的心思,自此林慕在宫中也多了份倚仗,多了份慰藉和温情。

        多年后,蓦然回首时,林慕发觉,原来自己此生能以性命子女相托的,也就唯有这么指间几人罢了。

        自从香挽进了凤栖宫,不止林慕面上笑模样明显多了,这宫中可也真是热闹了不少。

        温香挽向来是个识大体的玲珑通透人,然而这并不耽误她喜欢谈笑说书的爱好。平日里她便极爱与这宫中的侍女公公们耍笑逗乐,这宫中人初识香挽时,都不免觉得这挽丫头就像秋风里摇曳人心旌的簇簇红枫,泠泠金风一过,便能听见她快然的笑声。

        后来,宫中一众宫女、侍臣得空便往凤栖宫跑,再后来,宝华宫的米夫人也慕名而来。那米夫人又同香挽性情相投,没处几日便要好得宛若姐妹一般。

        言照每每见到香挽时,几乎都是她一人坐在中央,身边围了一群女使侍臣,等着她开金口讲戏叠讲话本。讲至精彩之处,往往要惹得众人一阵连连的高昂叫好声。

        言照也同林慕说笑过:“请香挽进宫倒真是请对了,宫中上下都说这凤栖宫里出了个说书先生,说的比永乐茶馆里的纪先生都好!”

        那林慕听了这话也只是笑,一面又深觉有理。

        侍奉林慕,香挽是一千个一万个用心。她深知林慕秉性,知道自小便自在惯了的慕丫头被困在深宫滋味寂寞,她便趁着女使们出宫的节假给林慕买了许多民间的玩意物什解闷。什么海棠社苑的戏叠话本、风夕楼的招牌糕点、胡姬酒肆的西域肉脯通通带回来不少,就差把永乐茶馆的说书先生也搬回宫里。

        这些不算,香挽这人聪慧机瑾又伶牙俐齿,入宫一月不到便琢磨透了这宫中的暗礁浪石,常常像一只牝鹿一般护着林慕,帮林慕对付赵嬷嬷等一众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那温香挽铁齿铜牙起来,连崔公公都不免退避三分。她这人头脑又灵又快,说起话来有条有理,自是个中高手,太皇太后身边的女使们往往被她怼得无言以对,灰溜溜地便寻个由头逃出凤栖宫去了。

        自此,人心大快。

        小珺和良儿等人自是不必说,就连言照和庆南都不禁对这个年岁也不算大的小姑娘刮目相看,总算是为林慕痛痛快快地松了一口气,近来娘娘连带着圣上是一个比一个身心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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