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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文物保护


  回去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零星小雨,方琛刚买的雨伞派上了用场。

  她撑着雨伞,遮在两人头顶上方,小心翼翼地问陈牧:“你们为什么分开的?”

  她其实已经习惯了陈牧的冷淡,还以为他又是一贯当听不见,所以目光散漫地望着远处雾蒙蒙的田野,并没有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但可能是念在她在杜靓妮的事情上帮了自己,陈牧这次态度正常了很多。

  他几乎在她刚停顿时就回答了:“她说跟我是丧偶式恋爱,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感受不到另一半的存在。”

  “可是感觉她还很爱你哦。”

  “你感觉有用吗?”

  “你为什么那么排斥她呢?哦……好像也说不上排斥,你对谁都这样……你真的舍得她吗?”

  “能分开的恋情……都是爱的有保留,起码我是这么想的,再说都分这么多年了,再说不舍得也太虚伪了吧?”陈牧说道,不知是说杜靓妮,还是他自己,说起感情的话题,他也有些好奇她,“你呢,跟上次那个男人分了吗?”

  陈牧说的是王志洋啊,今天起床前他还打了电话给她呢,不过她第一次亲口提了分手,话说得刀切斧砍,毫无回旋的余地,王志洋随后怒不可遏,把她当刽子手一样骂,甚至还带到了她的妈妈方慧兰,因为妈妈一向反对他们的感情,在电话里,她被王志洋称为巨婴和妈宝女。

  如果只看表面,好像她才是做错的人,对男朋友薄情寡义,面对问题沟通消极,像逃兵一样躲到了外地,似乎是鸵鸟政策。可并不是啊,错的明明是他啊,在他们三年的感情里,他一直都是跋扈而专断的那个,而他这么恣睢无忌,不过是以为她爱他,离不开他。

  可在这世上,究竟有谁是真的离不开一个人呢?以我之矛攻我之盾,伤的永远都是爱的多的那一方,只有铜皮铁骨的人才会有度量永远忍着,但她肉眼凡胎,向来是需要爱也索求爱。

  她不知道王志洋到底在意她几分,但即便只有一分半毫,她也想用这薄弱的力量让他去尝一下失去的滋味。

  也不知从哪一刻起,她竟莫名厌恶他身上的那种骄傲。

  所以对于陈牧这个问题,她该回答算是分了吧?起码在她这儿是这样的,尽管是单方面的,显得不那么庄重。

  等了很久,没听她吱声,陈牧冷言道:“鸡贼。”

  快到乡里的时候,陈牧没有直接回博物馆,而是经方琛同意,先转到了隔壁大石镇的龙岗村,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走进了中街的一户人家。

  这是个五口之家,父母和两男一女三个孩子,男主人巴希尔敦实魁梧,厚道老诚,与阿依莎一样是回族人,女主人阿海德温婉贤惠,热情好客,家里刚翻修了三间新瓦房,孩子们吃着陈牧买的鸭梨,在院子里做游戏。

  满院子都是童真的欢声笑语,让方琛感受到了家和万事兴的天伦之乐。

  陈牧本想说几句话就走的,但巴希尔夫妇坚决要留他们吃晚饭,阿海德做了六大盘菜,鸡鸭鱼肉全都有,巴希尔煮了高粱酒,让陈牧放宽心尽情喝,大不了醉了住家里,或者他找人送回去。

  陈牧想着很久没和巴希尔一家聚了,明天休息,也到了下班时间,却而不恭便留下了,然后还周到地跟赵平打了个电话,说方琛跟他一块在老乡家里吃饭,不用等她了。

  阿海德给方琛烧了红枣黑米饭,说女人吃了补气血,两人在厨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阿海德很自然地把她当成了陈牧的女朋友,在她面前不停地夸他,说找男人就是看人品担当,陈牧哪一样都是人中精品,还说他们男才女貌很配,将来生的孩子一定男的帅女的美,直到她解释了自己的身份,阿海德才停了下来,然后又感慨他们不在一起很可惜。

  从阿海德的话中,方琛知道了陈牧和他们一家的渊源。

  去年五月份,龙岗村村民先后有人在犀牛峰烽火台遗址的四周建房,虽然建房本身合法,但因为烽火台是辽国时期的重要军事设施,民用房建起以后,排水系统很可能会影响烽火台的地下环境,乡政府因此动员村委会做村民们的工作,晓以利害后,希望大家能接受赔偿方案,改建他处。

  有人因此坐地起价,临时载上花草扩大所谓的赔偿面积,而部分基层工作人员工作方式蛮横粗暴,两方互不相让,冲突四起,事情一度陷入僵局,常有村民气不过打电话报警。

  为此,陈牧等人出面多次调解,经过三个多月苦口婆心的游说,此事有了新的突破口。

  乡政府赔偿村民应有的损失,并在他们建房期间提供必要的住宿帮助,而按照文物保护范围要求,村民们拆除了正建的房子,同时在遗址本体的东面和北面退耕五十米,其中巴希尔响应最为积极,正是在他的带头影响下,事情才最终得以圆满解决。

  正因为此事,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巴希尔的小儿子还认陈牧做了干爹,其实回族认亲是件很庄严的事,很少会找外族人,巴希尔对陈牧的信服可见一斑。

  “孩子他爸说在政府人员里,很多人打混过日子,根本不管下面的人,陈牧是少有的会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人,他一直都在尽心尽力为我们争取,这房子盖的时候来过不下十次,出钱出力的,这样的人,不能让他太难做,”阿海德剥了个鸡蛋给方琛,然后忍不住为陈牧打抱不平,“之前听人说陈队长是市里刑警队里数一数二的人才,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误才被贬到我们这儿的,不过你看陈队长这么正的人,怎么会犯大错呢?肯定是有人眼红使绊子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方琛看着屋内的陈牧,他正难得一见地开怀大笑,在那张俊逸赤诚的脸上,一点没有消极和怀才不遇的样子,他每天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乐此不疲地查案问案,财富功名于他都如浮云。

  这样的他,也有人要刁难吗?总不会也是因为政-审的缘故吧?

  怎么可能,他是警察呢,方琛笑自己闲来无事瞎操心,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有心想陈牧的事,说句丑话,就是陈牧真的被黑幕又如何?她都为他做一点事吗?

  想到现实情况,方琛便又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酒过三巡,巴希尔和陈牧都有些微醺,说起话也直爽多了。

  巴希尔讲起陈牧的事,也是怒气满腹:“借口,莫须有的罪名,你们单位可是瑨州市公安局,会分不清绑架和诬陷?要是绑人早把你踢了,还会把人下放,这些人啊,都是小人,妒贤嫉能的小人。”

  陈牧举着杯笑道:“看来我那点破事人人都知道了。”

  巴希尔和他碰了碰杯:“村里嘛,除了家长里短和男女那点事,还能说什么?你是我们这儿的大人物了。”

  “太抬举我了,”陈牧给巴希尔续上杯,“也不全是上面的决定,我是主动来的,”

  “如果有其他任务做,你会想到来这儿吗?”

  “来这儿也挺好的,不然就没你这个朋友了。”

  “要是没了我能让你回去,我还真举双手同意,”巴希尔端起杯一饮而尽,“别的不说,待遇差很多吧,这要放别的地方,你们破那么多大案子,怎样都该奖励吧,不升职给钱也行啊,但就我们这儿的经济条件,谈钱也是白扯。”

  “我不在大城市,不用买车买房,所以也还好。”陈牧说着想起了父亲,以及同事韩奇峰和卓浪,还有其他早已在地下长眠的人,以及跟他一样,把青春撒在这儿的王韶峰,“有的人命都可以不要,我的事算得了什么?”

  “但人总得图点什么?不然不公平,凭什么要把座位让给不干事的人?云来县是文物古城,下面的东西不能动,一动就是钱,就算组织犯罪没有了,零散的盗掘贩卖完全堵住是不太可能的,”巴希尔看着小自己七八岁的异姓兄弟,言不尽意道,“这地方能耗你一辈子,有人若不想你回去,你要再不加把劲,真就回不去了。”

  陈牧明白巴希尔的意思,《文物法》对有些东西规定得太笼统,他们在打击这类案件时就有些掣肘,像法律有规定,家传或从文物商店及文物拍企业购买等合法途径获得的文物可以依法在社会上流通,但有时候一场大雨就能从地下冲出几件瓷器,或者农民掘地时挖到的,拿回家磨几年就跟家传的无差,根本没办法分辨是家传还是公共出土,所以现实情况下,这几种方式很难界定。

  因为法律的笼统,文物市场也跟着混乱,按说文物商店经营需要审批,除经批准的企业外,其他单位或者个人不得从事文物经营,可很多古玩店和字画店根本无法做到像正规文物商店那样,对销售的文物进行报审,各地的古玩市场或多或少都有人明里暗里进行文物交易,而市场是归工商部门监管的,文物警察不好插手,出了事才会转交到他们手里。

  也就是说在这座小县城,大小文物层出不穷,除非熟视无睹,不然有的是时间耗着。

  “法律程序完善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陈牧知道巴希尔是为了自己好,但就像刑事里的凶杀案一样,即便法律再完备也不可能完全杜绝,身为警察,他们的作用是努力控制和减少,最大程度地去保障人民的安全和财富,“但在完善之前,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

  “兄弟,哥敬你,”巴希尔举着杯,“有什么需要,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只管说一声。”

  “你的支持已经够多了,说世界和平是句空话,但真要问我图什么,我希望每个家庭都平安吧,”陈牧看向院外,方琛正跟三个孩子玩踢毽子,巴希尔的大女儿是踢毽子的常胜将军,毽子一直不落地,方琛和其他两个男孩便上前捣乱,不停咯吱她,“每个人都平安。”

  巴希尔也看到了方琛:“你媳妇?”

  “不……是。”陈牧发现自己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了,忙喝了口水缓酒劲,“大理来的文物修复师。”

  巴希尔看着方琛,点头称赞:“这姑娘不错。”

  陈牧笑道:“怎么不错了?”

  巴希尔说出两个字:“本分。”

  陈牧不同意:“那是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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