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倾心

　　话说玉儿突然间觉得头皮一麻，似是被人扯了头发，立刻便知是她拴在房门口的头发被人给动了，有人进了她房间。

　　身影一闪，转眼间就回到了驿馆，掠到了自己房间。只是门户大开，却不见有人在其中，一眼就能望见“自己”的肉身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僵白，不见一丝生气。

　　空气中还滞留着察哲身上的气味，他那样的淡然的人竟也忘记关门，可见这一下被吓得不小。早知这肉体离了她会是这般死样子，她还不如不留呢。

　　一面想着，一面快速回到躯壳中。略一伸展之后，就从床上鲤鱼打挺地跳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稍稍洗漱了一番。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脸也红了精神也好了，察哲的小丫鬟玉儿又恢复了活力。

　　察哲唤来了医官，到了玉儿房里却不见人，摸了摸被褥竟是冰凉，起码离开了半个时辰以上。察哲垂目阴沉沉地不知在想什么，玉儿就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少爷，原来你在这呀。我给你准备了早点呢。”玉儿捧出一叠菊花糕，好心地补充一句，“这是金秋清热解火的新品，很灵的。”

　　察哲一言不发，只是示意医官去给玉儿诊脉。

　　玉儿乖乖坐好由着医官检查她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脉象，一边观察着察哲。怎么说呢，他刚刚应该是被吓到了，这会儿见到人，也该是放心了，怎么感觉还是在生气？

　　等到医官万分确认玉儿身体健康、虽然看起来病弱但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之后，察哲的脸色还是绷着，挥手让医官退下，然后坐在玉儿房里一动不动。

　　玉儿把装着菊花糕的碟子送到察哲面前，又沏了一壶兰雪再摆到他面前，察哲终于开口：“去哪儿了？”

　　“呃，去去做菊花糕了。”对不起了五福记，玉儿决定回头马上就让相魁买断五福记所有的菊花糕，一块都不能流出来。这也算是交易的成本，当然要由客户来出。

　　“什么时候？”

　　玉儿瞧着察哲的脸色，约莫估算了下，小小声地回答：“四更。”

　　察哲的眼中闪过几分怪异，玉儿看得仔细，然后状似无意地说：“少爷今天要入宫觐见的，当然要早起了。不过少爷的脸色不太好，昨晚没有睡好么，是不是做恶梦了？”

　　难道，真的是他做梦而已？察哲记得，他就是在梦中梦见玉儿出了什么事，猛的惊醒，便直接跑到了玉儿房里，谁知就看到了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玉儿。那感觉又是如此真实，但仔细想来，其中颇多怪异之处，最重要的是，玉儿的确就在他面前，生龙活虎，一点事情也没有。

　　“少爷一定是因为要见皇上，压力太大了。来，喝口茶静静心，吃点东西压压火吧。”玉儿殷勤道。

　　察哲又沉吟了半天，总算是说服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怪梦。

　　顷刻，使节团的人寻了来，是到了入宫的时间。察哲抬头看了眼玉儿，也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仔细嘱咐她一番不要乱跑乱动，不要随便与人说话不要乱吃东西，一切都要等他回来再说。

　　原来玄英神也会有这么唠叨烦人的时候，玉儿点点头，把察哲送了出去，转身，立刻就把这句句教诲抛在脑后。

　　严格说来，她没有乱跑，也不是随便去与人说话，只是去办事而已。这一回为了避免昨晚的麻烦，她依旧是以凡人的肉身去的。不过稍稍用了障眼法，便能大摇大摆走出驿馆，奔去了董府。

　　远远看见董府门口一片素色，玉儿便猜到董老爷多半还是去了。灵堂是新搭的，看门口多是出外到各处报丧的小厮来人却很少，便知道董老爷怕是刚去不久。

　　走近了些，只见董小姐一身素衣，外披麻衣头戴白花，配上那清清冷冷的气度，真真是冰雪仙子一个。虽然眼睛略有些红肿，精神也有些不济，怕是在床前守了不少功夫。不过神情中的干练自若，迎接来客指挥下人时候的张弛有度，寻常女子怎么都学不来。

　　果真不愧是太阴神。玉儿赞叹一声，唯恐出现的哭哭啼啼大闹一番的场景看来不会出现了，她倒真想现在就拉来察哲，让他看看这样的董小姐，绝对能一见钟情。

　　不过，察哲在见皇帝啊，且不论她有没有那个能力跟真龙天子抢人，万一要是坏了察哲的和谈大事，改了他的命途，那罪过也是很大的。

　　再者凡事都得有个由头，这董家虽然富贵，不过跟官家好像没啥关系，要把察哲骗来拜祭，恐怕得费点儿心思。

　　想到这里，玉儿悄然退出董府，回到自己那事务所。结界依旧在，几度桃花红，看样子相魁并没有因为昨晚银狐的现身而打算把地址改回来。

　　虽说客随主便，不过这顾客来头大，就随他吧。玉儿折了枝桃花，嗅了嗅，心情舒畅了些，往屋里去了。

　　进门就听到院子里有嬉戏声，青天白日下，相魁乐呵呵地蒙着眼睛猫着腰，在桃树林里玩捉迷藏。苏芳则一面指挥那几棵桃树四处移动，一面自己跳来跳去地附在桃树上，不时用树枝轻点一下相魁的肩或手，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此情此景，如此温馨如此烂漫，玉儿脑中却并不是回忆起自己同景光的什么美好时光，而是沉甸甸的一句诗：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玉儿的出现似乎并没有能影响到他们玩闹的心情。苏芳是真的注意不到，而相魁或许是故意忽视。就连玉儿那一身轻咳，也被苏芳的一声惊呼盖过去了。

　　相魁倏然揽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抱起来，抛到半空中。苏芳惊呼一声，倒是真的吓到了，顺着相魁接住她的手臂蹭蹭地凑过去，直到死死搂住相魁的脖子整个人缩在他怀里，才睁着眼睛大口地喘气，虽然惊慌，神情里却又流露着几分雀跃。

　　相魁只需一手就能抱着她，另一只手摸了摸苏芳的脑袋，笑了笑，等苏芳呼吸正常了才转身：“玉儿回来了。”

　　“主人！”按照以往的习惯，苏芳自然是马上就扑上来了的，不过相魁抱得紧，苏芳挣脱不开，加上方才玩了不少功夫，人也的确累了，就不再白费力气，窝在相魁怀里给玉儿招呼。

　　玉儿终于瞧出问题来了，目光在两人身上停滞了很久，才开口：“苏芳，董老爷过世了，董府正在发丧。你既然是他义女，怎么也该去董府露个面吧。”

　　这下苏芳倒是真的急了，相魁略一放手，她就立刻跳下来，急着说：“我这就去。”

　　“等等，去换身素衣。这一身粉色像什么样子。”说着，玉儿瞪了相魁一眼。

　　相魁视若无睹，跟在苏芳身后：“我也去看看好了。”

　　“太阴神就在董府门口候着，相魁大人就不怕她见了您的英姿，一顾倾心？”玉儿拦下相魁，“而且，我想相魁大人应该有别的事情要跟我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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