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眼中有星辰
“姑娘,你醒了。”布置简陋的木屋外,一位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端着一碗水走进来,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和蔼可亲。
而她像沉浸在深海里,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说不出来话,抬起手指又失力落下。
“好孩子,你怎么了?”老人附耳过来,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手指。
“他,他……”不是问不出来,是不敢问出来。
“老人家,我想,她是在找我吧。”一道清透的光射进阴冷黑暗。
他站在木门处,单手掀起布帘,清晨的曦光自他的耳骨斜照下来,温暖的橘黄色染上他俊秀的眉眼,他的嘴脸在笑。
“你来了。”老人让出木塌前的位置,拍拍他的肩:“这孩子伤心了,你要好好安慰她。”
“好。”他乖巧答应,像听话懂事的孩子。
“阿痣。”抬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抹去,嗓音极尽温柔:“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
他的演技太过高超,笑容太有魔力,尤痣刚从梦中醒来,却还是分不清此刻的她,究竟是在虚幻的梦中,还是迷惑的现实。
“今日的阳光出的格外好,要不要我扶你出去看看?”
一条手臂伸到她的后背,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他主动弯下脖颈:“抓着我。”
她将双臂缠上去,将脸侧至一旁,眼角不小心与墙角射进的一抹强光相遇,眼眶霎时便红透了。
“阿痣。”他无声叹息。
掀开门帘走出,一条潺潺的流水岸边,女人浣纱洗布,孩子一簇簇地,有的在玩水,有的在放风筝,有的在捡石子,上了年岁的老人,有的搬出家里的木凳子在晒太阳,有的在和孩子们逗趣。
整个画面在逐渐明朗的天空下真实发生。
许典白将尤痣放下,两人并肩从屋檐下,走至阳光照耀处,好似他们也成了这其中的一员。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朝她奔来,手里举着一朵蒲公英花:“姐姐,这朵花送你。”
她蹲在孩子身前,满身温柔:“为什么要送花给我啊?”
“因为你昨日一直哭一直哭,我把花送你,你能不能不哭了?”
“……”皱了皱鼻子,她负隅顽抗:“我哪有。”
“明明就有,我亲眼看到的,只要这个大哥哥抱着你,你就不哭了。”
小女孩伸出手指,朝尤痣身后的许典白指去。
她顺着方向回头,将一身粗布衣衫也穿得十分好看的许典白负手而立:“原来阿痣对我垂涎已久。”
她猛地回头,不敢再看他。
“尤痣?你是尤痣吗?”
一道沙哑苍劲的嗓音穿进耳骨,尤痣回头去看,只见一处破败的木屋前,横坐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他的旁边是一根竹杆子,是他的拐杖。
光看四肢,便能知道他的身体康健强壮,如果去到战场,鲜少有人能够轻易战胜他,可偏偏他的双眼处老疤纵横,就算几过经年,仍能从其中看出,眼珠被挖时的惨烈。
“莫大哥!”尤痣跑过去:“原来你住在这里。”
两人在乞丐街认识,一见如故,成了交心的好朋友。
“哈哈哈,我昨天救火的时候就觉得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说起来,我们两也有好久未见了,你最近怎么样,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莫甘笑声爽朗,举止之间能看得出来,他很是喜欢尤痣这位故交小友。
“我只是凑巧经过而已,没想到这群山遍野间,还有如此安静美好的村落,现在想起,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跟你走。”
“现在也不晚,我就说过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嘛。”
他的笑声蕴含力量太大,他笑,尤痣也跟着笑。
“小尤痣。”不过片刻,他收了语气,扯过尤痣的手臂:“你告诉我,你身后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尤痣回头去看,许典白站在她身后,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他是我的朋友。”
“喔~”莫甘恍然大悟:“那肯定是我认错了,他不可能到这来的。”
尤痣却不再说话了,眉目笼罩一层阴郁。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的?”她走在前面,猛地回头。
他瞳孔微动,古水无波:“阿痣以为呢?”
眼里似有星辰,无奈身处暗夜。
“莫大哥的眼睛……”
“的确是我挖的。”
他承认的太快,尤痣来不及做表情。
“就是此时牵着你的这只手。”手指将她垂下的手臂勾起,再慢慢将掌心覆上去。
一阵强烈的拒绝,由手心而起,快速蔓延全身,她深呼一口气,强忍下想要撤回手的冲动:“为什么?”
他欣然一笑,眉目间似有满足:“没什么,一双眼睛换一条命而已。”
莫甘能这么快认出他,就已经说明了两人关系匪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曾是许典白第一个抵心信任之人。
但他性子太急,说话太直,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女人——许业舒。
当朝太后,许典白的亲啊姊。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告诉他?”
嗓音染了色,一层层加深:“阿痣,你不要忘了,我本就不是一个好人。”
“好人”的形象与他相距十万八千里,有些话说了,也未必有人会信。
“我信。”尤痣思考再三,黑眸看着他,坚定地说出这两个字。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两个字,但若是不说,她就会想到他孤独无助,众叛亲离无人相伴的样子,心口传来阵阵绞痛。
“我有理由怀疑。”手指顺着她的耳骨落下,环上她的腰,将她拉进怀中:“阿痣是在垂涎我的美色。”
他紧紧抱着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指尖疯狂抖动。
“啪嗒”一声,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两人脚边。
许典白走过去,将它捡起来:“阿痣,想试试吗?”
未等尤痣作答,他便已手法熟练地将杂乱的丝线整理出来,在跑过来捡风筝的孩子手中,用一锭银子换了工具材料。
不到一柱香时间,一个鱼状的风筝在他手中初步成形,接下来便是用毛笔在上面描绘。
尤痣不过半眼没看,他就已经将她的样貌一笔一划地描绘在上面。
成形的风筝递在她手中。
“我可以不放它吗?”她看向他。
“怎么了?”
“就算是风筝,也不一定要放在空中。”她转身抬头,掌心挡在额头,天空太高太远了,她怕离开了就回不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真心喜欢这个风筝,不仅因为是他亲手所做,还因为上面的她的画像,比实际的她不知要漂亮多少倍。
这让她更加坚定内心,一往无前。
“像你一样,就算是别人眼中的坏人,也不一定只做坏事。”
世间万人万物,繁复复杂,没有人是一眼不可以看透的,没有人是一眼可以看透的。
“如果有机会离开朝堂,你会想过怎样的生活?”
“想和阿痣做寻常夫妻,安静渡日。”
他清浅一笑,目光朝向阳光,任阳光洒在他的眼中,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手段毒辣的奸相,却无人知道他其实只是一名曾对美好有过无限期望的青衣少年而已。
“在哪!”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大地。
瞬间涌上大片人群将两人团团围住,是从未出现过的男人们,有的手举割草用的刀,锄地用的工具,棒槌……
一人粗着嗓子大喊:“许典白,果然是你,今日既已来了此处,你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长臂一伸,将尤痣揽到身后,眉心自成阴郁:“尔等本应战场杀敌,却宁做逃兵苟活于此,是哪里来的勇气与我叫嚣?”
“废话少说,要不是你独揽军权,放任军队不正之风,我等铁骨铮铮的男儿又怎会逃离至此?你如今来这,不就是为捉我等回去领罪吗?假惺惺装什么?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就跟你拼了。”
“对,跟你拼了!”众人跟着叫嚣。
“喔?尔等小小逃兵,何须由我出马?”他眸光轻扫,震慑人心。
一鼓作气的众人立刻萎了,他说的很有道理。
“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一人递出砍刀,直抵许典白脖颈。
目光从刀芒旁浅浅移过,许典白说:“我是来通知你们,廷尉齐林已经发现了你们的踪迹,此处不可再留。”
“许典白,你或许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但我与兄弟几人可都清楚得很,你觉得我们会信你吗?”
许典白半展衣袖:“那是你们的事。”
“你的目的肯定不止一个,还有什么,快说!”
刀锋越靠越近,许典白始终神色如常:“我要见齐小候爷。”
“你做梦!”众人对视,领头人大喊:“兄弟们上啊,把这奸相杀了,我们就不用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所有人都被鼓动,接连举起刀具挥舞上前。
“等等!”紧要关头,尤痣冲上去。
“各位不如好好想想,若他说的是假的便罢了,若是真的,你们就是错杀好人,你们自己也同样会失去活命的机会。”
可他们早已经红了眼,岂是轻易劝解得了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其中一人对着尤痣大喊,只因她和许典白站在一处,与他是一伙的。
“啊!”那人一声惨叫,膝上插了一把短刀,直直地跪在尤痣面前。
“许典白,你!”旁人喊。
“他自作自受。”
许典白负手上前,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既然不信,何不上前一试?”
众人畏畏缩缩,始终犹豫着。
“我来!”人群背后,一人手举竹杆,穿过众人,有条不紊地走上前来。
“莫大哥!”尤痣惊叫了声。
莫甘摇头:“小尤痣,我再问你一遍,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先生,多年未见,您可还安好?”他语气从缓如流,若是换个场景,换个阵仗与场面。
会让人以为,这只是单纯地学生向老师问好而已。
“哼,惺惺作态。”莫甘将竹杆猛地像前一刺,正中他的心口。
毛刺扎进血肉,伤口虽不深,痛楚却是难免的。
“你刚才说,你要见谁?”
“齐衍。”
他立刻收了竹杆,转身摸索:“跟我来。”
“先生,这人奸诈狡猾,你可别上了他的当啊。”众人拦在他身前。
“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他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此地的确不可再待,可如今那齐衍将自己锁在屋里,谁也不见,生生是要把自己饿死的一副模样,还不如让他去试试。”
莫甘在众人心中的分量不低,他既然如此说了,众人再没有阻拦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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