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提亲冲喜
庙中的住持为谭宝莉正了骨,到一旁开药方去了。谭宝莉现下正捧着一碗姜茶,倚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方才遇险时她故作镇定的勇气已然全部消散,捧着茶碗的手还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李氏恭送住持出去,坐回谭宝莉床边,想伸手戳她脑袋,但看着厚重的纱布终是没下得去手。
“你说你,平日里胆子就那么丁点儿大,是怎么想的竟跑到那后山上去,还失足滚了下来?”此事想想就令李氏后怕,不住的阿弥陀佛道:“幸得菩萨保佑没有酿成大祸,否则我这做娘的也要跟着去了!”
谭宝莉未将掉入深坑又被外男救起的事说出来,只是说自己想要到后山去打些山泉,不小心踩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眼下看到李氏与一众丫鬟都在担心自己,谭宝莉自责道:“都怪女儿贪玩,让阿娘担忧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李氏看她这样也是可怜,到底没忍心再责怪她。
“山里夜晚寒凉,我让巧兰给你烧个汤婆子,待会你喝了药赶紧睡下。我要去再上炷香,感谢菩萨保佑!”说罢,想起什么,又开口问道:“你在后山可遇到什么人没有?”
谭宝莉心里咯噔一声,故作镇静回答道:“不曾,后山幽静,便是兔子都没见到一只的。”
听得她这样说,李氏这才放下心来离开。
谭宝莉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又在观音寺后山上,伏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背上。那男子着一袭白衣,衣服上有银线绣的昙花暗纹。
男子背着她在山间小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两人一路无言。
她不该这样,与外男如此亲近,实在有失礼数。
可她嗅着男子身上好闻的沉香气味,莫名觉得心安。
走了许久,男子将她放在一块山石上,对她说道:“为姑娘清白着想,还请姑娘莫与人知见过在下之事,恐姑娘名声有污。”
她想开口问一问男子名字,到底是不是那黎封,却见男子又俯身贴近她耳旁:
“娘子如此挂念在下,连梦中都是我,可见娘子也不是什么矜持检点之人。”
语调间充满不屑与轻视,让谭宝莉瞬间烧红了脸。
“我……我才没有!”
许是情绪激动扯着额上的伤口,谭宝莉一阵头晕目眩,可还听得那名郎君不住在她耳边低语着:“姑娘……姑娘……”
在一旁守夜服侍的巧蕙看谭宝莉双眼紧闭,呓语不断,还满头大汗,显然是梦魇了,赶忙摇醒她。
可没想到从梦中惊醒过来的谭宝莉还未来得及睁开眼,便吐了一床的药汁。
巧蕙顾不得污脏,赶紧上前扶住谭宝莉,高声喊人去叫住持回来,不住轻抚谭宝莉后背,望她能够舒服一些。
几个小丫头刚把被谭宝莉吐污的被褥换下,李氏就与住持一同赶了过来。
住持法号空山,会岐黄之术。他隔着帕子为谭宝莉重新把脉,又拿银针刺入谭宝莉头顶几处大穴,谭宝莉便沉沉睡了过去。
李氏在旁焦躁不安道:“空山大师,小女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空山调整了银针,凝神道:“二姑娘应是在遇险时头部受到了撞击,脑内有淤血凝结,才导致眩晕恶心。但这眩晕症只是小问题,只怕淤血堵塞,恐会有其他后遗之症。”
未等空山说完,李氏已掩住了嘴,眼泪不住下落:“我可怜的儿啊……”
“人之脑内最是复杂,现下二姑娘情况不明,老衲施针只可暂时稳下眩晕症状,其他的还得等她醒来后再看。”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空山将银针撤下,谭宝莉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额头,只觉得撞伤处疼痛不已,还有些恶心想吐。且现下不知什么时辰,周围还是漆黑一片,想来自己或许没睡太久,又或许是一睡了一天一夜。
“我儿醒了!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耳边传来的是李氏的声音,谭宝莉疑惑着向李氏那边转过头去:“阿娘,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怎的不掌灯?”
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伴着有什么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眼前的黑暗与耳边的嘈杂让谭宝莉心里发慌,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巧蕙又扶了回去。
巧蕙哽咽道:“回姑娘的话,现下是丑时,外头的天正黑着,屋内点了灯……姑娘,姑娘可是看不到?”
空山上前搭了谭宝莉的脉,沉思片刻,又说了声“得罪了”,将谭宝莉的眼皮掀起查看,最后还将缠绕在她额头的纱布揭开,看了看底下伤势。待一切都检查妥当后,空山沉吟道:“应是淤血堵塞,阻了二姑娘视觉。但老衲看二姑娘伤口并未鼓包发脓,大约是暂时的,其他的还是待老衲施针后再看情况。”
说着,从随身的布包内掏出一排银针,指挥丫鬟扶着谭宝莉依靠床头坐下,为她施针。
空山下针稳且准,谭宝莉只觉得银针插入皮肤的一刻有些轻微刺痛,而原本眩晕头疼之症却立刻缓解了许多,整个人也从先前的恐慌中冷静了下来。
施完针,空山再次拿着蜡烛在谭宝莉眼前晃了晃,问她可看得见光亮。
谭宝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已不再是之前的漆黑一片,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昏黄的光晕了,赶紧将自己的情况讲了出来。
一旁的李氏听闻,轻抚胸口舒出一口浊气,口中不停地念叨“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空山将蜡烛放下,捋着胸前的白须道:“二姑娘的情况比老衲想象中要好些,待老衲开个方子,二姑娘每日服用,再辅以针灸,约莫三个月视力便能恢复正常。”
李氏闻言,赶紧上前答谢,并承诺定会重塑庙中佛祖金身。
而床上的谭宝莉,再次因为施针过后精神舒缓,又睡了过去。
李氏用帕子抹了泪,恭送空山出去,才回到谭宝莉的床边。
谭宝莉这次倒是睡得安稳,只是小脸惨白,可见是遭了大罪的。李氏见她这样,心里也是难受,责怪自己为何非要出这一趟门来。
厢房内除了谭宝莉,皆是一夜无眠。
再次醒来已是酉时,守着谭宝莉的巧兰见她睁了眼,赶紧去将一旁煨着的鳜鱼粥端了过来。谭宝莉这觉睡了近一整日,腹中早就叫耐不住了,平日里并不太爱吃鱼的人都顾不上挑剔,囫囵将一碗鳜鱼粥喝了下去。
喝完粥又发了些汗,谭宝莉这才有了些脱险的真实感。靠在床头想着昨日险境,又想起那名郎君,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那黎封。
李氏听闻女儿醒了,赶紧过来探望。问了她几句身体状况后,又跟她说起今日午后府中传来的书信。
原来那黎封得了谭振华授意,在谭宝莉及笄礼后终于过来提亲了。两人本就是未曾宣之于口的娃娃亲,现下不过将婚事提上议程罢了。只是谭府还不知道谭宝莉刚遭了大祸,还想着派人来催这母女二人速速回去,好将六礼过一过,早日定下婚期。
李氏是知道黎家那老头快不行了,谭宝莉才刚及笄,黎家便来提亲,虽未明说,谁人看不出黎封这是存了冲喜的意思在里头呢?只是黎老头对自家夫君有恩,谭振华不提,她也不好出言搅合,免得惹谭振华生气。
现下谭宝莉正好受了伤,她便有借口将女儿留在庙里医治,待得三个月后再说。
“我已将你受伤的信息传回去了,你阿耶的意思是先让我问你一句,只要你同意,他便让那黎封先拿了你的八字,去走问名和纳采的流程。”
李氏心中对黎家仓皇行事很是不爽,却又不能真正说些什么,只好来问女儿意见。她巴不得女儿也推拒一下,最起码,待伤好了再议。
只是谭宝莉并没有遂李氏的愿,只是低声道:“女儿婚事由阿耶阿娘做主便是了。”
这回答倒也是李氏意料之内——她这小女儿性子向来温顺,从不做忤逆耶娘意愿的事儿,不似她长姐,泼辣得整个西州远近驰名。
李氏点了点头道:“如此,你便安心在庙中养病,我明日便先回府上操持这事儿。”
说罢,她想了想又道:“这事儿虽说急躁了些,但为娘的必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翌日一早,李氏便将庙里打点妥当,托空山住持多照顾些谭宝莉,才上了返程的马车。
谭宝莉晨起正由巧蕙服侍着用膳,视线里仍是模糊一片只能看见些虚影。听得母亲已返程,虽言语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彷徨,也不知那黎家得知她的情况,会不会动了退婚之心。
还是巧蕙过来,讲了许多道理安慰了她,让她且在庙里安心养病,不要多想其他。
观音桥位于城郊,空气倒是比郡城里清新不少。因空山住持说保持身心舒畅更有利于病情恢复,谭宝莉便由着巧蕙巧兰扶着自己在寺庙后院里闲逛。
现下虽是春季法会的时候,有许多香客前来听经上香,但因着她们一行皆是女客,谭宝莉又还未定亲,僧弥们便将厢房安排在了后院最内里的那一座小院中,免得与外男碰上。
小院内独有一棵百年古银杏树,枝丫繁密。现下是已过春分,树冠上均是翠绿的嫩叶,倒是和深秋时黄金满头的样子不同。
如今谭宝莉眼睛看不清,巧兰便自告奋勇在她耳边细细描述眼前的景致。谭宝莉听了淡淡一笑,并提不起太大的兴趣来。
说是看不清东西,但在这四方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当谭宝莉提出想去后山走一走时,巧蕙与巧兰虽犹豫了一瞬,倒也答应下来,扶着她由院子的角门往后山走去。
失明之后,谭宝莉感觉自己的听觉倒比之前好了不少。出了后院,她便开始听到各种虫鸣鸟叫、自己衣裙曳地拂过草地的窸窣声,还有远处正殿里和尚讲经的声音,倒让她心中少了一分焦虑,多了些许平静。
她向来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放宽了心,享受当下的清闲宁静。
只是未走几步,巧蕙与巧兰便停下了步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前面有一面生的郎君,我们还是不要上前去了。”
春风由山中拂面而来,谭宝莉嗅到一阵极淡的沉香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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