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守孝三年
“且慢。”霍言翔展开手中的折扇,缓缓说道,“赵夫人应是诸位官眷之首吧?此行应也是夫人个人之举,与刺史大人无关对吧?”
赵夫人不知他想说些什么,谨慎的应了一句。
“是又怎样。”
霍言翔点了点头,在原地踱了几步,道:“既是个人之举,那带的应也只是普通牙卫。我记得赵夫人身上应是没有诰命的,当然,从三品的州刺史,也没什么能为妻子讨诰命的资格就是了。”说着他眼神凉凉地扫了一眼其他几位,“各位夫人应当也是没有的。”
说罢他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透着寒气,让对面立着的一群人头皮发麻。
“在下可就不同了,经过武举考核、拿着吏部发的任职令,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八品武散官。夫人可别笑话在下这官职小,但凡您手下人朝我身上招呼一下,那便是殴打朝廷官员的重罪。”
“夫人可要试试?”
听得他这话,赵夫人带着的那群家丁果真不敢上前,更有甚者还往后退了半步。
几位官眷也都面色惨白,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算了,此事闹大了对我等没什么好处……”
“就是,若我家夫主知道了,定要怪我了……”
“闭嘴!他不过就是耍两下嘴皮子,倒教你们怕成这样。”赵夫人阴沉着脸,唾弃起这群妇人来,“还不速速将他拿下!有何事本夫人顶着!”
既是主子下令,底下人不得不从。赵夫人身边那个会武的丫鬟率先出阵,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来,凌空挥舞了几下,就冲霍言翔攻了过去。
霍言翔倒是不躲,只将折扇收了起来竖在面前,十分轻松便挡下了势如破竹地一击。只见他握住扇柄看似随意的绕了两圈,那软鞭就缠在了折扇上,动弹不得。
丫鬟心下一惊,对方不仅会武,还是使用内力的好手。这软鞭由上好的金蚕丝制成,配合她的功法,莫说寻常折扇,就是拿根粗壮木棍都可被她鞭碎。可眼前男子不仅分毫未伤,还用巧劲制住了她的软鞭,令她一时间抽不回鞭来。
旁边众人看到这场面,纷纷抽出藏在身上的武器迎了上去。
躲在霍言翔身后的谭宝莉虽看不真切,但隔了老远也能感到危险正向此处靠近,不由得揪住手中的帕子,侧耳去听。
“小心西面!”
自眼睛看不见后,谭宝莉的听觉倒是变好了许多。她听得霍言翔侧面有急促的呼吸声与武器的破风声袭来,赶紧出言提醒。
霍言翔听了倒是有些意外,他都快忘了身后还站了人,这人明明眼睛不好,居然还能准确的提醒他危险的方位。
“莉娘还是先回屋内避一避,在下料理完这些杂碎再向莉娘赔罪。”
这么说着,霍言翔足尖轻点,很是轻巧的便躲开了左侧的偷袭,并反手掷出一枚弹丸,将偷袭之人打得跪趴在地。
巧心赶忙连拉带拽地将谭宝莉拖回屋内,并反锁了门,又找了根横木顶住门闩。
谭宝莉迅速将头上的簪钗尽数扯下,随手丢在妆台上,又跑到窗前想看外面的情景。
只是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人影攒动,且因人数众多,隔得有些距离了,也听不出来场上声音方位了。
“阿弥陀佛,这下未来姑爷可是把那刺史夫人惹毛了,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官老爷该不会降罪到咱们头上来吧?”
巧心在一旁焦急道,心想早知今日就不为了想见那“黎封”一面特地与巧蕙换值了,现下未来姑爷招惹了云州一派官眷夫人,未来还有没有晋升机会那可就两说了,而她原本的计划也……
谭宝莉倒是顾不上巧心的那些心思,紧盯着窗外,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赶紧好起来。也不知外头那“黎封”是以一敌几,若是招架不住真被那赵夫人绑了回去,她书信阿耶不知能不能救……这么想着,谭宝莉轻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
她有个坏毛病,遇事紧张或焦躁时便会轻咬自己的指关节,留下几道牙印。幼时李氏为了纠正她这个毛病不知换了多少法子,连涂辣椒水都试过,就是改不过来。
不过这次还未等她啃下印子,外头便哀嚎声一片。谭宝莉模糊看到一群人躺在地上打着滚,人群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那儿,竟还掏出他那把折扇,扇了两下,一副闲适派头。
“不知赵夫人府上雇这些牙卫花了多少银两,依在下看来,这钱花得不值。”霍言翔开口便是让那赵夫人呕血的话。
“你到底是何人?谁派你来的,我出十倍的价钱!”看着自己的人倒了一片,赵夫人这才知此事绝非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派人调查过黎封,虽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武将出身,武举时校考的分数并不算太高,所以才将将拿了个八品武散官的职务。若是现下这等身手,那便是状元都能当得的。
除非,此人之前一直在借故隐藏实力。
霍言翔看她色厉内荏的样儿就知道这位夫人想偏了。不过他并不打算纠正,只是顺着赵夫人的话头继续往下接道:“在下的价钱可贵了,怕是夫人您出不起。”
不过这句话说得很小声,没有教旁人听了去。
“在下不过是看不过眼夫人们出言羞辱我的未婚夫人,多有得罪,还望各位夫人海涵。”霍言翔对着众官眷作了一揖,又指着谭宝莉所在的厢房说道,“也请各位夫人向莉娘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翻了篇了,可好?”
这人说话时眉眼是笑着的,语气也温柔,但不知为何就是让面前众人打了个寒颤。
本来那一众官眷在刚才那场架事时便吓破了胆,此刻的霍言翔在她们眼里,已经与笑面阎王无异。于是由那李夫人打头,连滚带爬地冲到厢房前,隔着门鞠了一躬,道:
“方才是妾出言不逊,是妾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谭家娘子宽恕,饶了妾身吧!”
语气诚恳得只差没有跪下磕头了。
李夫人一出列,其余几人也纷纷跟上,道完歉赶紧逃命似的由丫鬟搀着跑回了自己的厢房。
“李夫人且慢,”在那李夫人刚要迈出院门时,霍言翔伸出折扇拦了一下,倒是将那李夫人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李夫人,您的东西掉了。”
只见霍言翔从地上拾起一方帕子,上前几步,放到李夫人手里。
“李夫人,走好。”
李夫人赶紧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赵夫人倒是还未走。她的丫鬟被霍言翔锤得伏在地上直不起身,而她自己,裙子底下早就两股战战,迈不开步子了。
霍言翔转身回来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空山住持带着一众僧弥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此处乃佛门净地,还望施主们莫要意气用事,扰了佛门清净。”空山住持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让小僧弥们将地上之人扶起,才走到二人面前。
“空山大师。”霍言翔自是还了一礼,又看向赵夫人,“在下与赵夫人产生了些许误会,现下已经解决了,对不对啊赵夫人?”
赵夫人冷哼一声,并不回答,由僧弥搀扶着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霍言翔笑笑,并未说什么,也没有被赵夫人拂了面子的尴尬。
空山住持却转身向他说道:“霍施主,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注),望施主好自为之。”
霍言翔挑眉,他这趟出来办差,是隐了身份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空山一语点破他的身份,还说了如此莫名之话,倒叫他觉得有趣起来。
但还未等他开口询问,空山住持便又行一礼,带着众僧弥离去。
巧心见院子外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赶忙将门打开,站在门前迎霍言翔进来,连谭宝莉还散落着发髻都顾不上了。
霍言翔朝屋内看了一眼,知道谭宝莉眼下不宜见人,并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说道:“今日之事是在下冲动了,惹莉娘不快,在下向莉娘赔个不是。”
屋内的谭宝莉听他说话都未带喘,知晓他对方没有逞能受伤,心下舒了口气,道:“是妾的不是才对,劳郎君今日为妾出头,反倒得罪了那些人。”
这事说来还是赵夫人带头找茬,若是今日这人不在,自己约莫也是忍不下去的,只不过怕是要吃些苦头。
她想了想,又道:“那日郎君赠予妾的玉坠子,妾妥善放着了。妾亦有一物想要赠予郎君,只是现下未带在身上。妾已命婢子回府去取,还请郎君三日后寻个时间,务必与舍弟一同来取。”
眼前郎君今日展现的功夫可不一般。谭宝莉知道黎封是军营里长大的,虽武举只拿了丙等的名次,但多年历练,功夫有所长进也未可知啊。她提出让这人必须与自家弟弟一同前来,一是为了避嫌,二来则是最后判断这“黎封”的身份,自家小弟是见过黎封的,由小弟作陪,那必定做不得假了。
霍言翔闻言拿折扇在手心里敲了两下,回应道:“一言为定。”
说罢,便离开了后院。
“二姑娘,方才您是瞧不见,那黎家郎君的身手,可真是了不得啊!”待霍言翔走得没影了,巧心才终于想起要为自家娘子重新梳妆,赶忙到窗下的软塌上将谭宝莉扶了起来。
“巧心,”谭宝莉淡淡道,“方才你为何替我梳了一个那样的发髻?”
巧心听闻吐了吐舌头,作出一副十分愧疚的样子,低着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想着,姑娘要与郎君同游,这阵子娘子又受了那样多的气,奴婢想将娘子打扮得亮眼一些,好教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官家夫人们看清楚咱们娘子的身份!”
谭宝莉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商户女罢了。从前我便教你要谨言慎行,今日之事,你回去后自行找秦嬷嬷认罚,就罚你三个月的月银吧。”
“是……姑娘,奴婢知道了。”巧心虽低头认错,但心中十分不快。三个月的月银,能有六两银子了!但她知道自家娘子向来赏罚分明,若再去争辩只会惹娘子生气,只好暂且将这口气咽下去。
“眼下我也乏了,不必重新梳妆了,扶我去睡会吧。”
没了那伙官眷夫人整日挑衅,这日子过得倒也很快。
许是那日情形实在危机,谭宝莉情绪激动下竟将脑内的淤血彻底冲散了,待空山住持最后一次施针后,她的视力恢复如常,看得真真切切。
空山住持叮嘱她,近期不可再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调养几日,便可返程回府。
本来眼睛复明后,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套马车回府去。不过想起与那“黎封”还有约定,住持亦说还需再调养些日子,谭宝莉只得耐下心又住了两日。
三日之期转眼就到,谭宝莉眼睛复明的消息也传回了府上。这日一大早,谭府就派出马车和婢子家丁,浩浩荡荡地迎接二姑娘回府,同行的当然还有谭府最小的郎君,谭俊杰。
谭俊杰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家姐面前,伸出一只手在谭宝莉面前晃:“家姐看,这是几根手指头呀!”
谭宝莉看弟弟这傻样,忍俊不禁道:“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那‘地主家的傻儿子’呢,都十二了还没个正经样子。”
谭俊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他见家姐不住往他身后看去,仿佛还在等什么人的样子,疑惑道:“家姐看谁呢,玉树临风的弟弟可不就在眼前了吗!”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惹得众人不住发笑。谭宝莉身后的巧心用帕子掩着嘴笑道:“小郎君好没眼力劲儿,咱们姑娘可不就是在等那黎家郎君么。”
巧心话音未落,谭俊杰似想起什么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家姐莫等了!黎家那老爷子,咱们阿耶的义兄,昨日夜里没了……”
谭宝莉与巧心巧蕙听了,均是一惊,巧心更是没忍住,喃喃着道了一句:“怎会这样……”
谭俊杰亦是满脸懊恼道:“年前就听说老爷子身体情况愈下,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人就过去了。阿耶也说了,均是做好了准备的,只不过那六礼走了一半,却是不得不停了。倒连累家姐还要再等三年……”
谭宝莉赶紧捂了弟弟的嘴:“这话可说不得!”又使了眼色给身旁的丫鬟,众人皆是住了嘴不再谈及这事。
待谭宝莉姐弟回到府中时,谭振华已到隔壁黎府吊唁去了,只李氏一人扶着额头坐在正堂里,神色亦是沉重。
见到小女归来,李氏勉强露出个笑,将谭宝莉迎到自己身边坐着。
“方才我与你阿耶大吵了一架,这婚事,你阿耶是说什么也不愿解了……苦了我儿,平白无故还要为那黎家守上三年,真是可气!”
李氏一想到这便有些气不顺,谭宝莉赶忙轻抚母亲后背为她顺气。
“阿娘,莫要为难阿耶了,阿娘也不愿咱们家背上那背信弃义的名儿。”谭宝莉将头靠在李氏肩膀上,安慰道,“女儿也想在阿娘身边多留几年呢。”
“唉。”李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这婚事若非黎家主动提出,是没办法轻易解除的,“只盼着那黎封良心发现,看在这十多年我们谭家尽心扶持他们黎家的份上,自愿来解了这婚约,我也好为你重觅良人。”
而另一头,在前往云州的一排马车上,李夫人浑身冷汗惊慌不已——她的账簿,不知何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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