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当年那人
谭宝莉在谭府陪家人用了晚膳,踩着更点回到隔壁黎府。
大泽一改前朝宵禁制度,只在时辰交替时打更以作时辰提醒。而城中市集乐坊,虽不至于通宵达旦,但也晚晚歌舞升平。
晚膳时谭振华话语间总在暗示,如无特殊情况,还是尽快赶去云州与黎封汇合才好。就连李氏都在一旁帮腔,只有谭宝雯与谭俊军没有说话。
谭宝莉打定主意将昨日之事隐瞒到底,只得寻了些别的借口敷衍过去,闹得席间气氛不太愉快。
回到黎府,巧蕙命几个婆子往浴间送水,自己则替谭宝莉拆了发髻,用篦子给她通头。
谭宝莉倚在妆台前,似突然想起什么,又翻出妆奁最底下暗层里的玉坠子。
那羊脂玉本身质地极好,经过她这些年的反复把玩,更是养得光润剔透。
她拿起那枚玉坠对着光瞧,玉质致密细润,光泽温润淡雅,一眼就能看出是块难得的美玉。而上面的猛虎下山雕刻得栩栩如生,甚至胡须都依稀可见,都不必细看便知此玉并非凡品。
“姑娘这些年拿着这玉坠子反反复复的瞧,可瞧出什么来了?”巧蕙见她又拿出这块玉坠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突然想起,夫主大我三岁,是属蛇的。”谭宝莉摩挲着玉坠上的老虎疑惑道,“为何这坠子雕的是虎?”
她皱眉想了想,又道:“曾听阿耶提过,黎家当年虽得封英武侯,但只有爵位并无实际封邑,加之黎家祖上无功无绩,故而这爵位降了三代便被收了回去,之后黎家过得很是落魄。”
“夫主那日曾言,他阿耶是受了我谭家富贵财势诱惑才不愿再回蜀州,甚至谎称发妻亡故……若此玉真为他家祖传,或许早该被过世的梨老爷拿去押当了……至少他们徭役那年,若拿得出钱财,是可以免去徭役之苦的。”
巧蕙听完想了想,道:“或许正是因为此玉珍贵,又是祖上传家之物,那黎老爷不敢押当呢?”
可谭宝莉却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珍贵,定不应该将此物轻易给我一个他心中不喜的未婚媳妇——说来,三年前在观音桥,我眼睛受损,你与巧兰可曾见过来探望我的那位‘黎封’?”
巧蕙愣神,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言语中有些不太确定:“奴婢记得,那时巧兰阿耶生病,回府将巧心换了过来。姑爷第一次来庙里时,姑娘命我去山下采买糕点蜜饯了。第二次……第二次是那刺史夫人来羞辱姑娘,也是巧心与奴婢换了值,奴婢去后山为姑娘采野果子去了……”
“所以只有巧心一人见过当年那人的模样?”
“应该是的,那时姑娘在寺中静养,身边只留了奴婢与巧心二人,除了寺中僧弥与那群官眷,只有巧心一人见过三年前姑爷的模样。”巧蕙左思右想,突然灵光一闪:“姑娘!还有小郎君,那次会面,可不是小郎君同姑爷一齐来的么?”
谭宝莉也想过要问问弟弟谭俊杰。
但当时情况,“黎封”与谭俊杰的出现是有时间差的,若有人刻意利用,也未可知呢。
“姑娘,要不……咱们把巧心召回来一问?”
巧蕙见谭宝莉已经开始啃指关节了,赶忙提出个可行的意见来。
可正说着,就听得巧兰跑回院子的脚步声——
“姑娘,姑娘!方才青乐庵的姑子来传话,说巧心不知何时跑了!”
屋内的谭宝莉与巧蕙皆是一惊,当即站起身来。
“跑了?何时的事?”
“姑子说就是这两日的事。巧心送过去第二日便开始发起了高热,身上还出了许多疹子,寻了郎中来瞧,说是会传染人的疫症。庵里怕通报上来得罪咱们府里,便自作主张把她关进柴房,每日两次将饭食汤药放在门口。负责送膳的小道姑说,白日里去见饭食没动,以为是巧心没有胃口,便没太搭理,夜里再去看,才发现柴房里早就没人了!”
谭宝莉听后面色沉凝:若是这两日的事,正巧与黎封出行时间相符,难道是黎封将巧心……
她摇摇头不愿再想,开口吩咐巧兰:“跑了就跑了,本就是送她去庵里清修,并非要关住她。你去回那姑子一句,此事不必再管,一切皆是她个人的造化。”
又对巧蕙道:“你去找找巧心的奴籍文书,妥善收着,以后说不定有大用处。”
两名大丫鬟不愧是同她一起长大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依着吩咐各干各的活去了。
。
巧心在黎封怀中醒来。
她半抬起身,撑着头看还在睡着的黎封。黎封生得燕颔虎颈,一看就知是名彪悍武将,不像三年前观音桥那人,虽美如冠玉,到底缺少了那么几分男子气概。
巧心撇嘴想,上巳节前黎封第一次到谭家重新议亲时,她就发现此人并非三年前观音桥之人。
她本打算寻个机会告知谭宝莉此事,又想起三年前因那男子谭宝莉扣了自己三个月月例银子的事情,心下多少有些不忿。后来瞧着黎封对谭宝莉的态度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便动了勾引姑爷之心,更加不愿将此事说出了。
不过现下黎封似乎对这件事十分看重,她待会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利用这事儿彻底断了黎封对谭宝莉的情分。
试想,世间哪个男子愿意接受自己的夫人曾与外男有过首尾呢?
她正想着,见黎封眼皮微动,似要醒了,赶紧躺回黎封胸口,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娇样来。
“夫主醒了,妾这就伺候夫主洗漱。”
这副温顺谦卑的模样很得黎封喜欢,当即便拽了将要下床的巧心回来,摁在床上好好疼爱了一番。
再等二人梳洗完毕,已过食时,田七与三七早就收拾妥当在大堂等候了。见巧心扭着腰挽着黎封的臂弯从厢房中出来,忙上前问了个安。
只是巧心身份尴尬,二人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个安问得是支支又吾吾。还是巧心故作大度的挥了挥手,免了两人的行礼才就此作罢。
但心下难免气结:她的奴籍文书还在谭宝莉手中握着,若不在官府注销这份奴籍文书,她这辈子都将是贱籍,别说姨娘夫人,甚至没有办法成为一名良妾。
这么想着,她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向黎封:“夫主,妾在卖身为奴前,也是有名有姓的,这‘巧心’二字,不过是姑娘随手从‘蕙质兰心’中挑了一个给叫着罢了……我,我……”
平日里黎封倒是不吃这套,不过念着她伺候得还算舒心,又想起还有事问她,只得敷衍安抚了两句:“你的奴籍文书在莉娘手里,我现下是没什么办法,有机会定向她讨来替你正名,你且放一百个心。”
巧心一听就知道他抓住了重点,心中很是惬意,赶忙端了面前的清粥,用勺子喂到黎封嘴里:“劳夫主为妾操劳,妾伺候夫主用膳。”
温柔小意的让黎封很是受用,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整碗清粥。
此时霍言翔一行亦从厢房内出来,驿丞远远看了,赶忙跑上前去点头哈腰,询问贤王可要用膳。
只是驿站向来只备干粮稀粥,清汤寡水的没什么吃头。乌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抛出一锭银子打发了驿丞,引着霍言翔向外走。
而霍言翔甫一踏入大堂,便瞧见黎封并着一女子与两名随从坐在桌前用膳。那女子先是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便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白了脸,死命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自然看出那女子并非谭宝莉,毕竟谭宝莉之姿,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只是对方态度倒有些让他生疑,他眯着眼多瞧了两眼,想起来那人好似是当年谭宝莉身边的一名婢女。
这下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霍言翔如此想着,勾了勾嘴角,大步流星地走出驿站,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驿丞得了赏银,笑得露出满口黄牙。待得霍言翔离开驿站,他忙将那银锭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又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把黄铜小称,放上去称了重量。实打实的一两银子,够他家里一整个月的嚼用了!
黎封见那群人已经走远,借着结账的机会到柜台前向驿丞搭话:“驿主,方才那位贵人看着不似富商,可出手如此阔绰,莫不是上头来的那位贤王?”
那驿丞也是个人精,见霍言翔做派招摇不似要隐藏身份的样子,而眼前黎封大小也是六品的官员,便陪着笑回了句两头都不得罪的话:“您也知道是上头的贵人,我等小吏哪敢透露贵人身份。但官老爷您消息肯定比小的灵通,用不着小的说,您心里也有数不是。”
这话一出,黎封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笑着点了点头,摸出三十枚铜板摆在柜台上。驿丞也不数,悉数纳入钱盒中,命驿卒赶紧将官老爷的马车套好。
上了车,黎封才发现巧心在一旁面色僵硬,想起霍言翔临走前的那一瞥,立即联想到昨晚听到的言论。
“你昨晚同我说,要告知我一些事情?到底是何事。”
巧心听得他提起,猛地将头一抬,目中含着泪扑向黎封怀里道:“夫主,此事还请夫主稳住精神,千万不可动气呀!”
黎封有些不耐烦她整日撒娇扮痴的作态,现下他只关心正事儿,并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便拽着巧心的胳膊,将人推回座椅上去:“你说便是了。”
于是巧心添油加醋地将三年前观音桥之事讲述出来,又隐晦的提及谭宝莉是知晓当年之人并非真实的黎封,将整件事儿都往谭宝莉成亲前便私会外男方向去靠。末了还信誓旦旦的保证,当年那“奸夫”曾给过谭宝莉一块玉坠子作为定情信物,谭宝莉一直贴身戴着,足以证明两人关系不正。
“方才妾瞧见驿站里那贵人面熟,便多看了两眼,赫然发现……他就是当年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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