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斩尸
紫霄宫殿前，元始和通天已经等候多时了，两人俱是皎如玉树的人物，往来修士不禁侧目而视。
太清和龙葵如约而至，元始默默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他对龙葵离家出走这事没发表什么意见，先前因太清临行时的不明言语而提心吊胆，如今终于安心了，他只道人没事就好。
通天可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上来就是一通抱怨：“你都学坏了，居然敢偷跑出去玩，更可恶的是你还不带上我！”
龙葵委屈地瘪了瘪嘴，小声反驳：“没有偷跑出去。”她又看了看三位大家长不善的神色，可怜兮兮道：“龙葵知道错了。”
“哼！”通天睨着龙葵，暂且放过她，想着可别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的措辞，这套路他熟悉得很。
“对了，这兔子哪来的，等会你该不会把它也抱进去吧？”
“她乃常仪，太阴仙子，不是普通的兔子。”龙葵对一直坚称保持原形才有安全感的常仪感到无奈，却不得不依着她，也不知羲和何时才能到。
元始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常仪，表情有些不善，但到底没有口出恶言，只默默移开了几分。
这身体力行的嫌弃让常仪不爽地抖了抖耳朵，空气中悠悠飘出几根细细的绒毛，还未晃荡几秒，只见好几个清洁咒甩了过来。
元始以袖遮面，嫌恶地又退了几步，“真脏！”
常仪垂头有些小难过，掉毛什么的，又不是她能控制，至于那么嫌弃吗？
龙葵表情讪讪，洁癖可真是个难治的老毛病啊。
倒是通天嘴唇动了动，没说话，眼睛却放在那身胜雪皮毛上，似有馋意，日后养一只兔子也好。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略带焦急的声音，“帝俊，你确定常仪真的已经到了紫霄宫吗？”
是羲和。龙葵的视线下意识地往她那边而去。
太阴仙子当真不负盛名，羲和身着素白长裙，妙曼身姿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裙带飘飘似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云髻雾鬟，双瞳剪水，原本明艳大方的面容染上了一丝轻愁，但这无损她的美丽，反而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帝俊安慰她说道：“紫霄宫乃圣人之地，我不能推演太多，但河图洛书显示常仪确实已经到了。再者道祖最后一次讲道，常仪总不会缺席。我们且在这里等一等，若是常仪没有来，我们在到别处找。”
太一附和：“羲和，你放心，我和大哥肯定帮你找到常仪。你别太着急了！”
羲和闻言，面上的忧愁消散了不少，她略带感激道：“此事真是多谢你们了！”
“羲和你不用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我的意思是太阴星与太阳星比邻而居，你我本该同心同德的！”
说道后面帝俊的声音越来越小，面含羞涩，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不远处的常仪听到帝俊的话气得发抖，好个臭不要脸的金乌，又在勾搭我阿姐。
羲和一颗心全系在常仪身上，自是没听到帝俊表露心意的话，她气道：“当初就应该好好管教常仪，如今不知天高地厚跑了出去，遇到危险可怎么办？等她回来后，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姐妹俩的事情帝俊不好插手，只得安慰她放宽心。
毛一撮一撮往外掉的常仪又害怕地缩回龙葵的怀里，暂时还是不要回去吧，她可从没看到姐姐生过这么大的气呢！
听了一耳朵闲话，通天算是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不愿在此等事上耗时间，提起常仪径直往羲和那边走去，常仪也不敢反抗。
龙葵被抢了兔子下意识“哎”了一声，见他动作粗鲁，忍不住提醒道：“通天，你轻一点儿。”
你怀里拎着的可是个女孩子。
向来没有纤细敏感神经的上清依言轻轻地又将常仪往上提了提，回头用眼神向她传达“这样总行了吧”的信息。
龙葵看着吃痛咧嘴的常仪，又看了看自以为做得很好的通天，默默别开了眼。
通天来到焦急等待的羲和面前，冲她晃了晃兔子，圆滚滚的兔身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似圆润的半弧线，常仪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他笑嘻嘻地问道：“龙葵捡到一只兔子，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的？”
羲和惊呼道：“妹妹！”
“看来是了。”通天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将常仪扔到羲和怀里，他感受着刚刚颇具分量的晃动，可惜地提了一句：“还挺肥的！”
帝俊：……
太一：……
羲和：……
常仪：我凭本事养的肉碍着你什么事了！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通天的话成功地将羲和的感谢堵在了喉咙里，就连帝俊和太一不自觉地瞟了几眼常仪。羲和的脸色憋得通红偏偏无法反驳，臂弯里的重量明晃晃地告诉她一个事实。
常仪她离开太阴星之后，离开自己这个姐姐之后，过得快活极了！
到底是帝俊极会看颜色，出来打圆场道：“这还要多谢龙葵道友心善，将常仪照顾得好！”
羲和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多谢。太一原先还想借此机会与三清套套交情，没料到他已经上了三清的黑名单，还是不得翻身的那种，通天理都没理他就甩袖离去。
羲和摸着常仪的兔头冷声说道：“还不赶快给我变回道体！”
常仪一哆嗦立刻化为了一个白衣少女，与羲和的明艳大方不同，常仪更像是如霜冷月的化身，孤芳自赏的傲，一尘不染的净。
“阿姐！”明明她学着其他女修撒娇的模样唤着羲和，然她吐词始终带着独有的清寒幽冷之意，硬生生将那刻意的娇弱消磨干净，这般姿态，颇有些不知悔改的顽固。
前往紫霄宫听道的修士越来越多了，羲和此时不好发作，她可不想给人免费看一场姐妹翻脸的好戏，只得憋屈窝火道：“这件事回去我再和你算账，现在同我一起和龙葵道友道谢去！”
方才与通天不过是客套几句，现在知道恩人是何人当然要去感谢一番，要不然某些人又会说什么太阴生灵不知礼数的话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三清中的元始一直看不起她们姐妹俩。
“这是自然。”常仪温顺地点点头，恰似天上皎皎月高不可攀。
羲和拉着常仪的手松开，她凝视这冰山美人面好一会，无奈叮嘱道：“你同龙葵道友道谢的时候姿态诚恳些，如此才能见你真心实意。”
常仪闻言敛眸不语，心中却另有思索。
不过数步路远，两姐妹到时龙葵还在乖乖挨训。
羲和率先上前，她双手合掌，深深一揖，“听闻常仪遇险是龙葵道友出手相救，羲和在此感激不尽。”
龙葵岂能受她如此大礼，连忙后退几步，“不过举手之劳，羲和道友言重了。”
羲和见她有礼且谦逊，也不挟恩图报，不禁好感倍增。她见自家妹妹傻愣愣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提醒了她一下。
常仪眼波一动，往前一步，嘴唇蠕动了几番。
常仪：“”
龙葵：“”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无言的尴尬弥漫着彼此之间，一旁的通天都快看不下去了。
羲和脸上的笑容微僵，她实在忍不住偷偷掐了常仪一把。
“那个其实,我呃”
常仪如梦惊醒，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后，方郑重道：“多谢龙葵道友救命之恩！”
虽然你一路上欺辱我，恐吓我，玩弄我，但终归救了我一命，常仪低头看着纤细柔弱的小姑娘又在心里默默重复道，真的很感谢你，小道友。
有一种人内心狂热，骚话连篇，外表却波澜不惊，高贵冷艳，俗称闷骚，而常仪恰恰是这类人。
不客气，我想即便没有我，以常仪道友之智，想必定能设法脱身。这句多谢，倒是愧不敢当啊。”龙葵并未居功，态度客气疏离。
常仪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平日里不怎么与人相处，连和相熟的帝俊说话亦不过寥寥数语，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
强行跟来的太一见状跃跃欲试，他想插个队道谢。
这时太清却道：“常仪道友平安归来亦是喜事，但道祖讲道在即，便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他这话的意思再浅显不过：感谢的话说够了赶紧走人，别耽误我们家孩子学习。
羲和依言，拉着妹妹准备离去，太一与帝俊对视一眼，悻悻作罢。
刚走了几步常仪停了下来，似想到什么忽得回头对龙葵开口道：“你送我的灵果，我会还给你的。”
羲和眉心一跳，见三清眼神都变了，深感不妙，赶紧拽走似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妹妹，帝俊和太一也紧随其后。
等人走后，通天戳着龙葵的脑袋，气恼地说道：“你啊你，怎么不长点心？这么好吃好喝养着她有什么用，还不是跟人跑了？”
龙葵瞪着他，心里嘀咕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咱俩半斤八两吧。
通天剑眉一挑：“怎地，还不服气？”
“没有啊，我正在正在吸取教训呢！”龙葵自知犯了众怒，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万万不敢顶风作案。
通天负手而立，振振有词道：“好好先生，容易怨灾及自身。”
元始也附和道：“人前只需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太清领着龙葵往前走，总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好，很符合三清的为人处世之态。
小姑娘被打击得不轻，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乖巧地跟着，乖巧地坐下，直到鸿钧出来讲道才慢慢清醒过来。
鸿钧依旧高高在上俯视于众生，那双无情的眼睛似乎比以往更加淡漠，从龙葵的角度看他，冷寂的气度让他完全丧失了作为生灵的情感，这有点不像他。
良久，鸿钧开口道：“今日吾讲成圣之道，尔等可各自领会。”
大殿顿时一片沸腾，最后众生摄于鸿钧浑然天成的威仪下才渐渐安静下来，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聆听圣人的教导。
鸿钧开门见山道：“成圣之法有三，其一为以力证道，此乃盘古之法。”
他古怪地停顿了一下：“虽以力开天辟地，然而证道之时却身消道死，不算成功。”
后土听闻此言满心苦涩失落，巫族自称盘古后裔，崇尚以力证道，可连父神都失败的办法，他们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鸿钧还在继续说：“其二为功德成圣，若顺从天意，可得大功德，无量功德加身，便可成圣，此法成功与否在天道一念之间。”
他略带深意地瞥了一眼坐下的女娲。
“其三为斩三尸成圣，人有善念，恶念，执念三尸，若修得大神通，与灵宝相结合，自此即可斩去三尸。”
龙葵细细琢磨，对比之下，竟发现只有斩三尸的办法成圣的可能性才较高。
鸿钧又讲了如何斩三尸：“三尸皆是独立的个体，独行独思，自在逍遥。只有大智慧，大毅力，大神通者才可斩却三尸，三尸斩尽方可成圣。”
众人皆在冥思苦想，原本安静听讲的龙葵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渴望。
独立的，自由的，个体。
如果可以斩三尸，那是不是意味着另一个自己能够出来，不用依附在同一个身体里，更不用窝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她可以无拘无束遨游天地，可以随心所欲直情径行，或许有一天她还会遇到喜欢的人，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
龙葵的指甲深深地掐尽掌心，她想让红葵拥有完整的人生！
她，要斩三尸！
随着鸿钧深入浅出，龙葵对斩三尸更加透彻，内心的欲望也在蠢蠢欲动。三千年很快就过去了，鸿钧终于停止了讲道，看着神色不一的众人问道：“尔等可明白了？”
龙葵的眼前朦朦胧胧，扭曲的景象变化不一，最终定格成一个红衣姑娘的影子，却明灭不清晰，她听到鸿钧的问话，眼中微带茫然，轻声呢喃道:“好像明白了呢！”
话音刚落，红光大盛将龙葵包裹住。
太一坐在龙葵身旁，面对如此突变，忍不住震惊地喊道：“龙葵道友！”
霎时，这般情景吸引了众生的目光，性急的通天焦急按耐不住，被元始及时拉住了，元始示意他道祖还在，不要太失礼了。太清知道这是龙葵的机缘，只耐心地等待着。
红光消失后，孩童的身量抽条变为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端庄自持，无悲无喜，而她的身旁同样站着一位手持烈焰神弓的红衣姑娘。
红葵环视四周，面对众人或惊叹或艳羡的眼神微微一笑，待目光落到龙葵身上，艳艳绝伦的脸上多了真诚的欢喜，“恶尸红葵见过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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