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南瓜灯
“怎么那么震惊,这不是很成功嘛,小正。”
有人笑容可掬,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他的好友很快就从惊异中恢复,推了推眼镜,又看了一眼显示屏中同步播放着的隔壁训练场的情景,指出了白兰故意视而不见的怪异点:“萨薇小姐与匣子的融合很成功,这的确不怎么值得震惊。可她身上的纹样——还是说文字——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纹身吧?那看上去是被她体吅内的岚火炎从内部照亮,从皮肤较薄部分透出的光线组成的,像阳光透过指缝那样。”
白兰弯起眼睛笑起来:“像南瓜灯那样?”
“……像南瓜灯那样。你也可以那么说。”
“所以呢?”
“所以?”入江最终把“我想问什么明明显而易见”咽回了喉咙里,也许至今都不能习惯白兰的说话方式是自己的问题。他不由又看了一眼显示屏中的法蒂玛,她身上透着红光的纹饰遍布她暴吅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包括脸部。这让入江不由想起留学加州时曾与同学共度的万圣节,他们从超市买来南瓜,从顶部割出一个开口,挖出里面的瓜瓤,随后用艺术系学生的雕刻刀在南瓜表面划出鬼脸的轮廓,接着用更长的刀沿着轮廓割下去,从内部用手指把南瓜的三角形“眼睛”和锯齿形“嘴巴”捅出来,南瓜的汁水滑腻腻地黏在手上,与此同时电视里播放着史努比的动画片,音响里传来莱纳斯目睹姐姐杀吅害大型南瓜时发出的哀嚎:“你从没说过你要杀死它的——”
那时候白兰也在他身边,愉快地将一只在眼周刻了一圈方框眼镜、背后像针插那样插着几把小刀的南瓜灯举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入江的鼻尖直挺挺地戳进南瓜灯的三角形鼻子凹槽里,以至于他能清楚地透过南瓜灯的眼睛看到戳进南瓜的小刀刀尖。
像南瓜灯那样。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白兰的话,最终只是简短地问道:“那萨薇小姐身上的纹样,也是像南瓜灯那样造成的吗?”
“嗯……那倒不太一样。毕竟南瓜灯都是从外往里雕的。”白发青年面不改色地笑着,撕开了一包满溢着香精味的棉花糖。
……
清晨的深巷里出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多利亚纳沉默地低着头盯着地面上的残骸,从胸腔往上都呈现出程度极高的缺损,如同将棉花糖的一部分没进水中,残损,但相当整洁,绝不会是试剂或明火能达成的效果,其中头部与胸口损坏最为严重,缺口不规整的截面露出肋骨的断面,与肌肉组织红白分明,从形状上看并非利器造成,也全然没有糊成焦黑的一团。几名部下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忧虑地看着眼下的代理首领,而多利亚纳此刻面色凝重,却在部下们的视线汇集到她身上时,突然很轻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几乎有点像在笑。
“像坠毁的孔明灯那样。”她轻飘飘地说。
“请不要开玩笑了,格雷小姐!”
“我是说,他就像是孔明灯那样,是从里向外烧穿的,”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残骸的头部,或者说本应该是头部的地方:“燃烧源是通过呼吸系统进入体内的,是岚火炎。当事人还很贴心地给我们留下了可以证明身份的双手。”
伊万提出了疑惑:“那他断掉的一根手指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让这看起来像是我干的,”她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心平气和地冲部下笑了笑,“门多萨切过我一根手指,如果我真的想报复他,我也会对他这么做。”
“是么……我们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门多萨的人知道,迪诺和……迪诺也知道。”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提到某个名字。
“那我们应该趁门多萨的人发现以前处理掉他的遗体?”
“我倒觉得让他们尽早知道他们的老大已死会更方面他们行动,我们要等他们先动手。”多利亚纳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边思考边说着。她算了算时差,眼下的日本正是下午,只要她想,她本应和迪诺能联系畅通。
伊万提醒她:“后出手会置我们于不利。”
“后出手在道吅义上对我们有利,”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与门多萨约见的日期本就是今晚,他们拒绝了在加百罗涅的地盘上和我们谈,把见面地点改到了他们的地方,我没有计较。但现在有第三方介入,他们如果蛮不讲理地把问题归咎在我们头上,我就连同之前的事一起清算。”
她按了一下太阳穴,拿出手机划出迪诺的号码,但想了想还是退出了界面。她摆了摆手招呼部下们回到各自的车里,接着她通过对讲吩咐道:“你们留两个人在附近监吅视,确保门多萨的人能发现他的遗体,但不能让他们销毁遗体。另外,剩下的人在加百罗涅的总部周围埋伏待命,将总部内部撤空,做好交火的准备。但是有一点:倘若门多萨的人袭吅击我们,我要你们等他们先对总部开火,你们才能进行反击。而今晚的会面我会单独前往,各位不用考虑太多问题,唯独请把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于首位。”
驾驶座的伊万在听完她的部署后沉默了片刻,在多利亚纳的指示下开动了车。他欲言又止地用余光看了看对方,直到一个红灯的路口,他大胆进言道:“格雷小姐,今天晚上请让我随您一起赴会吧。即便门多萨没有遇吅害,那也可能是个陷阱。虽然表面和睦,但他们和加百罗涅的矛盾已经由来已久了。”
她这才猛然想起,除了罗马里欧外的大多加百罗涅成员依旧不知道她的真实能力,多利亚纳近乎感激地看了身旁的部下一眼:“伊万,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像迪诺,需要有部下在身边才能发挥实力,我只身一人的时候才是最安全的。”
“可……”
“还有,你也看到了门多萨的惨状,那不像是任何你们所熟悉的方式能造成的伤吧?”
伊万老实地摇了摇头。
“能造成那种伤害的人应该是针对我而来的,我有办法应对,而你如果遇到恐怕必死无疑。如果你真的担忧我,就该在我说我不需要部下的时候服吅从地远离我,”她停顿数秒,从伊万的表情中充分感受到了他对这一理由的不认同,她轻叹了口气,表情逐渐冷淡下来,并最终在红灯转绿时补充道,“或者这么说也许能让你更容易接受些:我这么安排并非担心你们的安全,不如说我一向不认同迪诺那种由首领分担了大部分危险的做法——对一个家族而言首领的安全永远是高于其他人的。在战斗方面,我很强,大概比迪诺更强,我需要你们在必要时远离我只是为了防止被你们拖累,因为在危吅机吅关头我不会费心去关注他人的安危。你听明白了吗?”
“……是,格雷小姐。”
……
人的意识可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依旧保持清醒?
至少多利亚纳在皮肤内吅侧被刻上文字、肌肉组织被从肋骨上撕下时仍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残存着些意识。她隐约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自我修复,但比起受到伤害的速度,进度堪称悠闲的自愈不足以被任何人察觉到。
眼前本该是教吅堂的穹顶,但一切景象都被泪水模糊成了闪着光斑的一片。她的头部还没有遭到损坏,但脖颈以下传来的痛感远远盖过了视觉听觉和嗅觉,源源不断地涌进耳朵的哭喊与呵斥声仿佛历经了数年才被大脑勉强整合成像样的信息,她从中分辨出伊凡杰琳·哈里森痛苦而沙哑的呼喊。
在这之后画像会怎么样?
她迟缓地思考着,身体的自愈维持着她最低限度的思维,让她无法如愿地暂时失去意识。因而她在钻心刺骨的疼痛中继续胡思乱想:好在画像中的自己穿戴齐整,画中的伤会隐藏在衣服下,就算血渗透了衬衫,也会被黑色的西装外套遮挡,那样看上去多少能体面些。
体面……在此刻考虑到这一点未免太过诡异。她想起自己曾在海文森的带领下参观过解剖教室,当时台面上的躯体被从正面划出一个y字形,随后被像蝴蝶标本的翅膀那样向两边展开,教室的老师指示一名会画素描的学生临摹下躯体被打开后的模样,多利亚纳还上前夸奖他画得非常整洁漂亮。
而此刻她从剧烈的疼痛中,模糊地分辨出了一丝凉意,这才记起自己也如摊开的书页那样被从中间打开来,但这么做的人并非医学生,她现在的模样也绝不“整洁漂亮”。
那么这一场面或许就更接近肉铺的景象了。切割带骨的肉排时,肉铺的店主总会用上那种方而厚实的斩骨刀,切肉时利用上惯性与刀自身的重力,轻而易举地将猪肋排切成小块,刀落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而眼下,多利亚纳眼前朦胧一片,她分辨不出任何景象,在听到如同记忆中一样的“咚”的一声后不久,她的大脑终于暂时切断了与一切感官的连接。
……
迪诺在车后座上惊醒过来。
他转过头看到师弟诧异的娃娃脸,周围并不是教吅堂,他依然身处前往施工中的梅洛尼基吅地的车上。他接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自己不过睡了五分钟,口袋里装着画像的匣子果不其然萦绕着微弱的靛蓝色光。
这次的梦境倒算不上逼真,至少痛感应该远不及真实情况——他感受到的疼痛甚至并不比当年被里包恩特训时掉下瀑布并由脸部撞上水面来得刻骨铭心。可那对当事人来说呢?
他这么想着拿出了手机,上面有一条打来又被迅速挂断的来电记录,号码属于多利亚纳。他犹豫片刻,并没有回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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