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JudasKiss
夜空下沿街的一盏盏路灯将黑色的天幕点缀出泛着暖黄光晕的纹样，仿佛黑丝绒上的金色刺绣，就像多利亚纳真空西装领口上的那样。瓦列里颇有些不愉快地想着，视线频频略过坐在自己身旁的英国人，并不得不违心地暗自承认，她确实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仿佛是象牙和玫瑰叶子做成的”。
坐在前排副驾座的迪诺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瓦列里，我最后再确认一遍，那份设备名录是足以确定加利亚诺在研发匣子与非七的三次方射线的，对吗？”
“你已经反复问过我和老师很多次了，都说了那些定制的设备非常特殊，有些采用的甚至是只掌握在黑手党内部的技术，不然老师也不会同意我跟你们来。那些东西是不可能上市的，你就少在那担心自己会沦为没品的恶意商业竞争了。”
“别生气，瓦列里，我们知道你们都是严谨的人，”多利亚纳抬起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但被小伙子一侧身躲开了，她叹了口气，并没有生气，“你不要紧张，一会儿听我的指示，跟紧我，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然而瓦列里心高气傲地反问道：“我是这次行动里唯一的技术人员，不应该你们听我的指示吗？”
车内的气氛原本还有些严肃，可他的话让所有人都不由笑起来。这次多利亚纳不顾他的躲闪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瓦列里，你一上车就中了我的幻术，如果你不听指挥，你就会因颅内血压过高而死。”
迪诺劝阻道：“别吓唬瓦列里了，格雷先生，试试耳机的信号，能听到狱寺的声音吗？”
“这我倒不太担心，就算此刻我们的车突然侧翻，我们被困在即将爆炸的破车里，只要说一句沢田先生的坏话，狱寺先生一定会从天而降把我们揪出来。”
耳机对面传来了狱寺的声音：“我今天带枪了，你说话注意点。”
“看吧。信号没问题，”大抵是注意到今天的迪诺似乎没什么心情搭理她的玩笑话，多利亚纳理了理并没有皱的衣领，凑近了前座的椅背，“你是在担心今天会发展到不得不对大小姐动武的地步吗？”
首领没有回头，冷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两手空空，就算到了那个地步，那也会是狱寺的工作。”
“对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下不了手不会显得你很优柔寡断，决定对她动手也不会显得你冷血无情。”把手从前座椅背移到了迪诺的肩上，多利亚纳用一种安慰且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
首领稍稍侧过头，逆着光，多利亚纳并不能分辨清他的表情里更多的是无奈、悲悯，还是别的什么。但很快他就轻柔地拍了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你也会这么劝解自己吗？”
“我？”她稍微愣了愣，不禁想到了些百年前的糟糕事，西比尔，巴兹尔，还有伊凡杰琳，但她最后只剩简单地说，“我本来也不是多么正派的角色啊。”
“留在我身边的话足够了。我们是一样的。”
她没有反驳，因为首领捏住了她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耳边传来了瓦列里拖长了音的一声“噫”。
他们到达疗养院的停车坪时，此处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在罗马里欧停好车后，迪诺首先下了车，他离开后大约过了五分钟，多利亚纳才带着瓦列里从车里出来，并恰好看到了将车停在了停车场另一角的狱寺，视线相交的时刻，他们并没有打招呼，若无其事地各自走开。
“你现在是我的舞伴，别太紧张，”多利亚纳亲昵地搂住了瓦列里的胳膊，“就当做是高中的结业舞会就好。如果你想跳舞，我们也可以跳舞。”
“我没读过高中，也不想跳舞，”男孩子被经过他身边的一位女士的香水味呛到，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何况我们不应该速战速决吗？”
“室内有监控，虽然我们有加利亚诺先生搜集到的地面建筑的构造图，但并不能确定那是否完全准确，”多利亚纳尽量减小着嘴唇的幅度，小声回答，“我可以用幻术确保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带你找到控制室，但那得掌握好时机。我们首先要保证举止自然。”
“那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干吗？”
“我、迪诺、狱寺先生要先确认一下周围有没有其他能用火炎和匣子的人，不过没有仪器，只能靠感觉，”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礼堂，多利亚纳改而挽住了小伙子的臂弯，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年轻情侣一般，并接着笑盈盈看向他，“在那之前，我教你跳舞吧，我已经学会女步了。”
“我看到加利亚诺了，在楼梯那边，你们注意一下。”耳机里在此时传来了狱寺的声音。多利亚纳不动声色地往他说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大小姐，于是她若无其事模样地挽着瓦列里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并从服务生端着的托盘里取来一杯无酒精鸡尾酒递给了他。
两分钟后，耳机里狱寺再次说道：“跳马，她向你走过去了。”
“尽量和大小姐多聊会儿，不要到处走动，”停顿了一下，多利亚纳又补充道，“没有部下在你旁边，希望她不会邀请你跳舞。”
希望不会。迪诺在心里学了一遍舌，抬头便对上了大小姐的视线。今晚的塔蒂安娜身穿一条墨绿色的缎面礼服，剪裁很修身，裙身错落地装饰着细碎的亮片，让她看上去就像一条优雅的蛇，灵活地绕开障碍物来到目标面前。而与她带点攻击性的打扮相反，眼下大小姐笑得几近甜美：“迪诺，我早猜到你会来。抱歉没提前打招呼就托人把我哥哥从你们那儿接走，别担心，他现在很好。”
迪诺垂着眼眸，对她温柔地笑起来：“我比较在意的是，你呢，最近都还好吗？”
对面长睫毛的眼睛有些困惑地眨了眨，随后毫不掩饰地溢出了些感动情绪。大小姐接着低下了头，抬手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拨下来，细碎的发丝稍稍遮挡住了她的眼睛：“如果我说不太好，你会带着我从这里逃走吗？就像你高中毕业那年在学校的结业舞会上那样。”
闻言迪诺笑出了声，显然是想起了些往事，他耸了耸肩：“那次是因为埃里奥和他的几个朋友提前从舞会上溜去了酒吧，还开走了本该用来由他带你往返的车，把你一个人留在了学校。”
“而且还有讨厌的高年级生把饮料打翻在了我的裙子上，再说那时你也没有舞伴，我才请你带我走的，”塔蒂安娜接话道，口吻仿佛在说昨天才发生的事，说完，她不紧不慢地转了个圈，“还记得么，那天我也是穿了这样一条修身的绿裙子。当时要不是裙子被弄脏了，你应该请我跳舞的。”
“我至今都不太擅长跳舞。”
但大小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和你跳舞，高中的舞会也是，去年的舞会也是。不过今天多利亚纳好像没和你一起来，你会请我跳舞吗？”
……
“不，女士，很抱歉我不能和你跳舞。我是带女伴一起来的，她只是去补妆了。”
耳机里传来了狱寺的声音，多利亚纳听到后忍不住笑了几声。她与瓦列里刚跳完了一支舞，舞步踩过了大半个礼堂。在音乐告一段落时，多利亚纳凑近了对方，将下巴靠在了他肩上。动作看上去是个拥抱，但她只是将嘴唇凑近了小伙子的耳朵，无视了他通红的耳尖：“我观察过了，我们掌握的监控位置是准确的，镜头基本没有死角，不过我已经想好可以从哪开始使用幻术了。在这里我没有感觉到火炎的气息，或许会有能用匣子的人在附近，但是概率非常低。接下来的行动你要尽可能抓紧时间，不要离开我身边，我会确保你的安全。明白了吗？”
男孩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多利亚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背，再次把手挽上了他的臂弯：“或者别太在意时间也行，有我在，你会很安全的。”
“不要草率地对别人的人身安全做承诺，格雷。现在大科学家的命非常贵，他指导出来的学徒也一样。”
耳机中狱寺低声提醒道。可多利亚纳没有回应他这句话：“迪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狱寺先生。”
银发青年略带不满地啧了一声。他来到了二楼回庭，找到了一个视角绝佳的位置。视线中多利亚纳带着瓦列里离开了礼堂中央，在与一位侍者擦身而过时，他们的身影就如变魔术般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
“我跳舞时总是踩到舞伴的脚，你就别为难我了。”下垂的狗狗眼货真价实地流露出些为难的模样，迪诺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你总是拒绝女孩子们的邀请，当年高中舞会上你带我逃去了镇上，请我吃玛格丽特披萨和杰拉朵，我还以为我是不一样的，”大小姐用撒娇般的语气说道，她似乎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继续说了下去，“亏我那时候还告诉你了不少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的事。”
迪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告诉我你打算偷偷撬进欺负你的同学的宿舍，往他们的微波炉里放死掉的松鼠。”
闻言塔蒂安娜咯咯地笑了起来，表情里透着些惊喜，像是在高兴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至今都被好好地记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止住了笑，表情唐突地严肃起来。接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后来我真的那么做了。”
在迪诺反应过来前，她恢复了体面的笑脸，但声音带着明显的寒意冷了下来：“我真的那么做了。那之后的一个学期，你已经毕业了，所以你不知道。开学的第二天，就是那么凑巧，我在草坪里发现了一只死掉的松鼠。所以我就那么做了。后来炸开的血肉糊满了那个微波炉的整个内胆，那几个家伙也再也没敢欺负过我。从那以后我学到了一些东西，在大多数的事上，除了我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帮我，就算是你也不能。”
“现在，你大概再也不会想和我跳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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