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记忆碎片
“为什么不送我回基地?”瓦列里困惑地问。
车开向了加百罗涅的宅邸,车里的氛围很是糟糕,其余三位年长者时不时地低声交谈着什么,小伙子有些忐忑不安地撕起了指甲缝处起的皮,多利亚纳按住了他的手。
前排的迪诺回答了他的问题:“格雷先生让我想起了些东西,回去前你得先换身衣服,以及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新增什么伤口,轻微的擦伤也得算上,一切没问题的话你才能回去。现在可以麻烦你讲讲在他们的控制系统里有看到什么我们应该知道的东西吗?”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他们设备的使用记录很少,大多都是一些最简单的基础操作,老实说很浪费那么好的设备。我在系统里也没发现任何的加密信息……”
“确定吗?”听到这里时迪诺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是严肃,“瓦列里,在这方面你是我们当中最专业的人,伊诺千提说你是可靠的,那我们就相信你是可靠的。所以,你确定吗?”
“……这有什么需要确定的?”小伙子有些不明就里,“虽然黑进他们的系统有些费时间,但里面的东西非常一目了然。你非要问的话,我当然确定……”
前排的首领得到回答后陷入了沉默,这让瓦列里不知所措起来,多利亚纳见状沉吟了片刻,代为解释道:“他们购入那些设备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他们没有意图进行深度研发的话,那既没有必要配置稀缺的特殊设备,也没有必要加设等级很高的安全系统。你要是确定的话,那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加利亚诺先生留下的设备名录是诱饵的可能性。”
“诱饵?也说得过去,但那样的话,不就是为了,呃……刺杀他么?”说到最后几个词,瓦列里放轻了声音,悄悄指了指前排副驾座,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们躲过了,那不是应该就没事了吗?”
“我倒希望如此,”迪诺终于再次开口,他叹了口气,用上了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那你说,瓦列里,我的命值那些钱吗?更别提前期投入的时间和精力。”
车稍稍颠簸了一下,这次开车的罗马里欧终究迟疑着说话了:“boss……你的生命永远不能用钱来衡量。”
“罗马里欧,黑市上长期存在着悬赏金这种东西,那很正常,”首领用一种冷静得有点反常的声音说道,“我是说从效益最大化的角度上看,这次的行动还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我们这边有什么是除此之外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
话音刚落瓦列里便感到多利亚纳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瞬间坐立不安起来。他像只仓鼠一样缩进了座椅里,再次下意识地撕起了手指上起的皮。
多利亚纳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瓦列里没有和人接触过,这点我可以保证。但是在最后那阵纷乱里不能排除会有人在你身上安装追踪或是监控设备,所以你现在才不能直接回去——你本身没有任何名气,不具备太大的价值,但是你与伊诺千提有频繁且密切的接触,我们必须注意这一点。”
“不止是这样,格雷先生,”迪诺继续补充,“塔蒂安娜,或者是白兰,他们是从哪里得知的那些设备名录?如果是伊诺千提那边有数据泄露,那么他们足以对他的研究有深度的了解,本应对设备有更好的利用,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得到情报的途径是对我们运输线路的追踪,那可是很大的工程。你说,什么样的结果才对得起那样的工作量?”
“……获取到伊诺千提的全部研究成果,然后,要么劫持他,要么……杀死他。”
瓦列里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那老师现在很危险吗!”
首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了手机:“所以你才不能直接回去,以及,有些事项需要你代我们向伊诺千提传达:你们基地的反侦查系统是伊诺千提检查过的,那么基地本身应该不会有安全漏洞,问题就在于人员进出。这段时间你们必须严格限制人员流动,尽量将活动空间搬至基地的最底层,安检人员安排对雾火炎较为熟悉的人,每层的进出也必须安检。就从你开始。”
多利亚纳想了想问道:“我们需要让夏马尔医生过来对瓦列里进行全身检查吗?”
“我现在联系不上他。”迪诺放下了手机。
……
瓦列里把自己关进了浴室里,门被咔嗒锁上。迪诺和多利亚纳一左一右地背靠墙壁站在了门外,彼此没有说话,仿佛东方建筑门口的镇宅神兽。气氛不太美妙,最终是多利亚纳低声先开口了。
“假如你和大小姐不是各自势力的头领,那么我或许不会认为你必须反击;但你们代表的是你们背后所有为你们工作的人,关乎到尊严和威严,所以你就必须以最果决的姿态还击——在你想责备我之前不妨先听听我的借口。”
首领转头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在此时选择这个话题。但他并未露出惊讶表情,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睛,视线在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除了食指上的靛蓝宝石戒指之外,她的另外两枚戒指已经由初见时的普通饰品更换成了战斗用的指环,造型颇为上心,即便是对于注重产品外观的伊诺千提而言也依然如此。迪诺觉得自己几乎感受到了大科学家的偏心,他漫不经心地想,那枚嵌着一小片骨瓷的不规则形状戒指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像是能发动致命攻击的武器。
“我没打算责备你,”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这也并不是个好借口,毕竟你也不是那种很宽宏大度的人。”
“我对物理上的伤害很宽宏大度……可那是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你总不能这样待人吧?”
说到此处,多利亚纳也依旧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微微皱着眉,直勾勾地盯着木质的地板。因此迪诺也移开了视线,但同时还是不认同地摇了摇头:“那难道就不算一种纵容了吗?别忘了你屡屡放过的人也是我们的敌人。”
用词很客观,可却得到了几秒的沉默,然后是一拳砸在墙上的巨响。浴室门内隐约传来了小伙子一声饱受惊吓的轻呼,迪诺叹了口气,有些困倦地低垂下头,不出意料地等到了多利亚纳狂风暴雨般的斥责:“迪诺,都说了我们不一样。说风凉话前你最好想想我生气是因为差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人是谁!”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迪诺重新抬起头,终究是看向了对方——多利亚纳像是在等待他的注视,却在视线交汇的一刻闭上了眼,稍稍偏开头:“对不起。”
首领并没有回答没关系:“为什么不也对你自己说说这种话呢。”
“……”
多利亚纳没有接话,又恢复了死死盯着木质地板的状态,表情带着点不甘,想说什么却又强忍住了的模样。首领并没有留给她说出来的机会,简单地切断了她开口说话的念头:“别说了,格雷先生。我们都不无辜,在我们的处境里我们谁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正确和良善,就当是在所有不够良善的选项里选择了相对合适的那个吧。”
“……你能说服自己就好。”对方转过头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刻,他们之间的浴室门打开了,换了身衣服的瓦列里畏首畏尾地从门里探出头来,不凑巧地被夹在了两人的视线之间,只感觉脊背发凉。他下意识地往门里边缩了缩,又转念觉得自己没做错任何事,于是强撑着底气走了出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虽然爸爸妈妈在吵架但我和你爸都还是很爱你’的戏码吗?”
两秒后多利亚纳后知后觉但捧场地笑了一声,恢复了寻常时候温和亲善的表面模样:“你到底有什么样的原生家庭啊,小家伙。”
“都说了不要那么叫我!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迪诺有些无奈地说:“如果你可以不回去的话,那倒是更好。”
“但老师之前应你们的要求,已经把基地里的帮手缩减到十人之内的核心团队了,其中只有我是老师一手带出来的学生。我对老师的所有研究项目最为熟识,他需要我。”
“那好,瓦列里,我相信你说的话。那么现在你作为伊诺千提的得意门生,你能以这个名义保证,你检查过身上绝没有被安装追踪或监控设备、没有新增的不明伤口、你绝不会成为基地安保的漏洞吗?”
首领问出这些话时,有意地加重了一些词的读音,立竿见影地令一个口头承诺显得格外沉重。瓦列里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迪诺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一下手落在了他的肩头,不重,但饱含分量地按了按:“好,那我们现在会送你回去。请记住我们今晚嘱咐你的所有话。”
眼下夜已深,在首领的默许下,罗马里欧被多利亚纳打发回了家。此时公路上的车已寥寥无几,靠近山区时昼夜温差带来的雾气升起,层层叠叠包裹住他们的车,能见度出奇地低,他们像乘坐着一艘漂浮在海面上的孤舟。多利亚纳放慢了车速,小心地点亮了指环,向雾气中掺入了一层薄薄的靛色火炎。
冷色调的景象颇为催眠,迪诺感觉眼皮越发变重。后座传来瓦列里的一声呵欠,困意仿佛能被传染,迪诺不得不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也可以睡一会儿,有事的话我会叫你的。”多利亚纳适时地对他说。她腾出右手伸向副驾,轻柔地抚在了迪诺的眼前。
雾指环并没有被燃起,但在那一刻迪诺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睡意,几乎是在闭上眼睛后的几秒内,他便很快地睡着了。
……
“你把这画叫做我的理想……”
“巴兹尔,是你把它叫做理想的。”
“我的理想上没有邪恶和耻辱。道林,你对我是个再也遇不到的理想。这可是魔鬼的脸!”
“它是我灵魂的脸。”
……
“啊,艾伦,我希望你对我的怜悯能有我对你的怜悯的千分之一……”
“……”
“你从毁灭里挽救了我,我是绝不会忘记的。”
……
“你毁了西比尔·文的生命。我的姐姐是自杀的,可你得对她的死负责,我发誓过要拿你抵命。”
“你姐姐死去多久了?告诉我,快!”
“十二年。你问这个干嘛?”
“十二年!让我到灯光下去,你看看我的脸!”
“上帝啊,我差点杀了你!”
……
“别打死它,杰弗里,放它一条生路。”
“你怎么胡言乱语的,道林……天哪,我打中赶山的了!”
“把布从他脸上揭开,让我看看。”
……
“海文森,你认为人的死亡到底是□□的衰竭还是灵魂的消亡呢?”
“定义‘灵魂’?”
“我不知道,或许……思想?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曾经的记忆、曾经的思维方式,变成一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并且永远不可能再想起以前的任何事,某种意义上这是否算作一种死亡?”
“这么问是因为,杀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会让你不那么有罪恶感吗,爵爷?”
“……太阳快下山了。”
……
碎片化的景象如剪辑错误的电影放映机那样快速而模糊地在脑中闪过,在最后一个记忆碎片中,夕阳落至视线中一棵柳树树冠处时,迪诺睁开了眼睛。瓦列里已经不在车上,他花了些时间反应过来他们此时已经是在返程的路上,四周的雾气开始变淡,车窗玻璃上留下一层白蒙蒙的水雾。
望向窗外的感觉莫名有些熟悉,他接着意识到那与梦中的景象有些相像——那些记忆碎片保留着清晰的声音,但画面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般模糊。是失误吗?还是无意中触发的幻术本身便不会有太高的精度。迪诺想了想否认了这个猜测,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记忆中的多利亚纳在哭。
车速稍稍被提上来,但依旧行驶得平稳。车内光线昏暗,直到经过一盏路灯,迪诺才借助窗外投进来的光看到,开着车的多利亚纳正在无声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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