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目送走了柳芊芊，诗梦歪头看了一下柳芊芊搁在桌上的诸多美味佳肴，蔫蔫儿地叹了口气——好想爬起来一顿胡吃海喝……
“楼主，感觉怎么样？”杨大夫和小千疾步入内。小千反手掩上房门。
诗梦勉强笑了笑：“撕扯之感明显减轻。不必担忧。”
杨大夫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好。还冷么？”
“比之前好些。”
小千看着诗梦，欲言又止。
诗梦的眼神在他身上扫了扫，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楼主，您今晚真的要设宴……”
“对。”
“可是……可是这剑……”
诗梦道：“剑的事儿你不必操心。你去准备一个精美的剑匣。”
小千呆了呆：“不知楼主要什么样尺寸的？”
“最常见的那种尺寸就够了。”
“好。”小千说罢告退离去。
诗梦看了眼杨大夫，再次苦笑起来：“还有多久？”
“差不多太阳落山吧。”杨大夫手捻着胡须瞧了眼纱窗斜影，“半个时辰的样子。楼主你好好歇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诗梦没说话，缓缓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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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明媚的幽蓝被墨蓝色所掩盖，月牙微微泛着浅黄色的光。侍女早早地就将蜡烛点燃。房间内充盈着和月光一样温柔的光线。诗梦从寒冰床底的机关里取出了一把剑，轻轻放入了案几上横着的剑匣中。
剑匣内，红色的华美的织锦缎衬在其中。将这把精美的利器衬托得更加耀眼。银白色的剑柄上嵌入了几颗乳白色的珠宝，在烛光的照射下闪着淡淡的幽篮光。烛光投射在明亮如镜的剑身上，反射出一层雪花般的冷白色，宛如晶莹飞雪飘落剑身，闪烁着飒飒寒芒。
诗梦凝视着这把剑很久很久，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慢慢盖上了盖子。真是一把漂亮又锋利的剑。可若不是他的主人太过像个魔鬼，这把剑大概会成为人人欲得的神兵利器！可如今……最早得到他的人却像是私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若不是偶然，它大概还躺在某个暗无天日的角落等待主人的召唤吧？
诗梦此生恐怕没有真的负过谁。除了“老人家”和它。
他扫了一眼剑匣，手指轻叩着匣面。剑匣中的利剑竟跟着发出一声低低的清鸣，仿佛一声哀怨悠长的呜咽。
“你也想他了，是吗？”诗梦低低呢喃。
“他走了……那时的一切……只留下‘云水禅心’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他定定看着剑匣好一阵子，忽地收回目光。他的心绪起伏和情感起落早已经被深深剥夺！诗梦低头，兀自苦笑两声，缓和弥漫了整个屋子的孤寂。
“楼主。”小千的声音传了进来。
诗梦调整好状态，道：“进来吧。”
小千刚一入内就察觉到了剑气，目光直接锁定诗梦的桌子。
诗梦拢着两手，回头看了一眼：“送到清心斋的‘回梦’去。我随后就到。”
“是。”
诗梦看着小千抱剑而去，心底泛上一丝丝激动。似乎自己偷藏多年的小美人要正式引荐给长辈那般，带着点兴奋和忐忑。
清心斋雅间：回梦。
柳裁云换了一身青灰色长袍，坐在坐上首的位置。秋瀚海坐在他的旁边，一身裁剪华丽的紫色劲装在烛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珠光。文渊换了一件深灰色上写着几行草书的宽袖大袍，文羡则还是那一身深绿长衫。怒海帮的帮主沈驭浪却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秀气书生。眼下他穿着一件浅紫色的大氅，腰间插了把玉骨洒金扇，头发高高盘起，一丝一缕都认真上了头油的模样。至于万剑阁的掌门人剑成痴穿着黑色缎子的短打，满脸胡子拉碴，是几个人中看着最糙的。
诗梦的主位上还没有人，那精美的剑匣静静躺着。剑成痴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剑匣，浑身上下都写着躁动。
旁边几人笑道：“痴掌门，你这也……太……太急了些吧。”
“没有的事。我就是看那盒子漂亮。”剑成痴朗声大笑，说着，站起身来，忍不住伸出手去。
“诶——”旁人笑着伸手拦住。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剑成痴啊剑成痴。果真名不虚传！我好歹是东道主，你多等片刻嘛。”
众人齐齐转过身来，纷纷抱拳行礼：“诗盟主。”
诗梦略略一伸手：“诸位请坐。”他身后的弟子立马将剑匣抱起横捧双臂上。剑成痴的目光立刻跟着挪了过去。
诗梦笑道：“看来，今儿不先给痴掌门瞅瞅新鲜，痴掌门这顿酒宴恐怕就和嚼蜡一个味儿了。”他略略一侧头，身旁弟子立马会意，伸手打开剑匣，微微斜倾，左右相示，以便每个人都看清楚。
“弄影！”剑成痴面色一变，倏然站起，“是弄影！”
众人亦吃惊不小：“真的是弄影！诗盟主从何处寻得了此剑？”
诗梦伸手轻按：“别光站着了。开席吧。”话毕，弟子退出通知起菜。标配给雅间的两个美人款款而来，给众人斟酒。
剑成痴又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剑匣之内的弄影剑，咂咂嘴。
“说来也算是缘分。一农户不知从何处捡到了弄影。他手头缺银子。原想着扣下上头的珠宝换点钱，却没取得下来。”诗梦也瞥了一眼弄影剑，摩挲着下巴，“估计是看它像个利器，用它砍了一捆柴后，当了十两银子。”说着，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不知道月疏影知道自己的绝世名剑只被当了十两银子会作何感想。
众英雄皆微微一愣，十两？
这把剑就本身的材质、锻造工艺和镶嵌珠宝加起来恐怕就已经不止二千两了……
“我见到它的时候，它的刃口许多卷刃之地。”诗梦叹息一声，“恐怕……额，被人拿来做过很多糙活。”
“然后呢，我身上没带着许多银两，按着价值来买的话，我反正肯定是买不起的了。所以——”诗梦微微一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只能胡扯两句。最后——三十两买下了。”
“三十两？？？”众人再次大跌眼镜。
不过，这个盟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夫”很有功底，此事这结果也不意外。
剑成痴再次顿足长叹：“我为什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倘或这是个正道名家所持之剑，它大概会更值钱些吧。”诗梦苦笑道。
“不不不不不。”剑成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要说利器，弄影剑绝对在前三甲！”
众人纷纷点头。剑成痴虽然剑术并非顶尖，但是他对于剑的鉴赏功夫，恐怕连诗梦都比不上，堪堪打个平手。如今他这样说，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剑成痴豁然起身走到弄影剑之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它，仿佛在抚摸爱人娇嫩的肌肤，眼中甚是狂热和爱惜：“它跟的是月疏影，并不代表它就是把‘坏剑’。当它到大侠手上的时候，它就是大侠的化身。”
“可惜了月疏影小小年纪误入了邪教，最终落得尸骨无存。”柳裁云看着那把剑，声如叹息，“不然，江湖此时正是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
沈驭浪莞尔一笑：“柳庄主多愁了。各人自有天命。说不准正是老天发现了这个‘错误’要收了他。否则，他若尚在，杜尔迦教五杀手齐出，江湖正道若何？”
诗梦淡淡一笑：“今晚就是请诸位来看看我新得的宝剑，顺道多谢诸位好意。”
顿了顿，他接着说：“诸位如此挂怀诗某。此杯薄酒略表谢意。”话毕，他一饮而尽。
众人举杯回礼。
沈驭浪正色道：“前几日木萧萧所刺剑伤，诗盟主可大好了？”
诗梦笑道：“口子是长了些，不过好在只是皮外伤。再过几日就可以拆线了。唉~但这疤痕……恐怕是去不掉了。”
剑成痴大笑起来：“怕什么！这才是证明自己是真男人的有力证据。”
“我身上的疤痕够多了。”诗梦哭笑不得，“再多下去，恐怕要找不到老婆了。”
众人闻言，皆大笑起来。
剑成痴忽地看着诗梦，欲言又止。
诗梦温和道：“痴掌门可是有话要说？”
“我……我想问……”剑成痴啊呀一声，有些羞愧，又有些不吐不快的纠结，“想问……诗盟主你的霁月剑谁锻造的。我，我想……我也想找他给我锻造把佩剑。”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唐突了，甚至冒犯了诗梦的权威，一时低下了头，表情有些忐忑。
诗梦却只淡淡啊了声：“这把剑我自己锻的。”
剑成痴豁然抬头，看着诗梦眼睛都直了。
位列江湖名剑第二的霁月剑居然是诗梦自己锻造！
诗梦竟有如此厉害的锻剑手段！
若要给江湖锻造师们排个名次，诗梦绝对也在前三甲！
末了，剑成痴颓然垂了头，喃喃道：“不知道水月老人的那把禅心剑是谁人锻造……”
诗梦看着酒面上自己的倒影，暗自咽下一声叹息：“他自己。”
众人再次投来错愕的目光。
诗梦恍若未觉：“我跟他学的。不知为何，只成功了一次。”
那一次就出了一把剑，叫霁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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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再快些。”马车内，诗梦的声音淡淡传来。
这条后山跑马车的小路旁，月影楼中人一早就将烛火点燃，眼下已经烧得很旺。诗梦略略撩开车帘一角，向外窥探一眼。山顶的望月山庄烛火依稀可辨。除了这条光明的路，其他地方就像被拉进了地狱一般阴森漆黑。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车帘，关上车窗，而后从自己座位的下方拉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有很多女子化妆之物，还有一些不知道未名粉末以及一面机关镜。诗梦打开镜子开始在脸上描画。
马车渐渐放慢速度的时候，诗梦恰好收拾完一切，将小盒子推回暗处，取过放在车里的狐裘，将领口系紧。
“楼主。”
“师父。”
候在门口的人自然是孟良和柳芊芊。
诗梦没有开车门，也没有开车窗。他的声音透过马车，沉闷而低柔：“进去吧。”
“楼主你怎么样？”
诗梦的声音有些森冷：“我说过，我没事。”
“是。”孟良被唬得立马噤了声。
马车直接被拉到了离合居诗梦卧室的前面。柳芊芊伸手扶住推开车门的诗梦。诗梦缓步走下马凳，手抵着嘴唇轻咳了两声。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容颜憔悴。
孟良上前一步，将房门推开，侧身让路。诗梦似是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他刚一进去，孟良立刻跟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不一会儿，柳芊芊走了出来。
“楼主如何？”
柳芊芊一面关门，一面摇摇头，忧色甚明：“师父睡下了。”
“今夜得找几个人在外头守着。”
柳芊芊摆摆手：“师父料定你会如此。他说他睡眠比较浅。外头若有人来人去，他反倒睡不踏实。”
“可这……”
“这样，你现在找两个人站门口别动。到了下半夜，等大家都睡了，你再悄悄把他们撤了。”
孟良细细一琢磨，皱眉道：“不好。万一有人偷袭怎么办？杜尔迦教的杀手可还没撤呢！”
“此前我们一直守着，他们不能怎么样。守来守去等不到时机……”柳芊芊俏皮地眨眨眼睛，“自然就丧了信心，松了精神。然后么，困了累了不了了之了……反正他们这次人也不多。就算是有什么事情，我们也来得及应付。”
孟良还在犹豫。
柳芊芊又接着道：“现在也就是累两个守门的。我们呢，都好好的在睡觉养精神。而那些杀手却一直是紧张地在等待时机。我们这叫什么？这叫‘以逸待劳’！孟大叔怎么连这个都想不通了？”
孟良做恍然状，连连点头：“楼主此计甚妙。”
“诶，为什么不是夸我？难道不能是我想出来的？”
孟良认真道：“不能。”
“……孟大叔！”
两人小声拌着嘴离开了。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为诗梦护卫的月影楼弟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雨燕看在眼里。她冷笑着退出离合居，在山后放了一只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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