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一向不太喜欢先出手。”诗梦莞尔,“玄公子既然坦诚相对,诗某自然也不藏着掖着。”他手握上腰带中间的那一块窄长的玉雕,缓缓往外抽出。极薄极软的剑身没有一刻是彻底凝滞住的,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断地扭动着,吞吐着剑尖,闪耀出刺眼的剑光。未曾发动攻势之前,这些忽有忽没,忽明忽灭的光便已经如同剑招一般,向敌人炫耀示威。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玄冥已飞身而起。
比他身子更快席卷而来的是箭!
诗梦反手一拧剑柄,扬手一盘,叮一声,打开了飞来了箭。紧跟着便是玄冥的第二重箭。这时候的他已经跃到了一个最高点上。诗梦身子陡然一缩向后猛退而去。玄冥在身子落下去的那一时刻又向诗梦发出了第三箭。
诗梦飞旋一侧,顺势扬起的斗篷打落了第二重箭。第三支箭在这时已经追到了眼前,距离脸部不过一掌。诗梦撩剑反穿,剑柄在上,挡与面前。眼看着那第三支箭即将刺破诗梦握着剑柄的手指,玄冥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可是,没来得及勾满笑容,却见诗梦的手指极为灵活一下一张开,露出了一道缝隙。第三支箭的箭尖恰好嵌在了那空隙中,叮一下撞上了白玉剑柄。白玉和利箭纷纷发出悦耳绵长的长吟,像是彼此和歌吟唱。
玄冥眉头一皱,露出不信邪的表情。旋即身子一矮,平平地向着诗梦推去,诗梦站在原地未动。却见玄冥靠近自己的时候,突然身子一旋,由下至上反射了一箭。诗梦微微一笑,翘袖折腰,顺势将身子向旁一拧,右手翻撩剑而起。剑身粘上箭身,划出道圆轮,顺势扔回向玄冥。
此时玄冥的第五箭已经追到面前。而诗梦退了两步随即察觉到后头是墙,已经无路可退。情急之下,他稍稍侧身斜靠,扬头一甩!
箭尖寒芒倏然一展,向一颗星星落在了上头。
顿了顿,诗梦转回脑袋,淡然而立。那第五支箭便在咬在他的嘴中。他伸手取下利箭,笑吟吟地回掷给玄冥:“接着。”
玄冥的脸上露出很是明显的挫败之色。
“承蒙留情。”诗梦抢先开了口,全无一丝一毫获胜者那种趾高气昂的感觉。
玄冥有些不爽地皱皱眉:“你也不必替我遮掩。输了就是输了。从开头到现在,你不过用了三剑。而我一共发了五箭,箭箭落空。况且,你左手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拿出来过……”说到这里,他的失落感就更强了。
诗梦只是静静听着,什么也没说。
迟了半晌,他淡淡道:“我有些倦了。找个地方坐会儿吧。”话毕,他又咳了起来,剑眉浅蹙。
“好。”玄冥斜斜一挑眉眼,“寻安静些的地方。”
“正有此意。”诗梦笑道,“你比我来得早些,此地有哪些好去处,想必,你知道一二吧。”
玄冥露出略带痞气的笑容:“有啊。飞燕阁。”
“飞燕阁……?”杨大夫白眉一紧,“名字有些脂粉气。”
诗梦看了看玄冥那眼底的恶作剧的笑容,忍笑道:“那就是个青楼。”
“玄公子莫忘了,还有两位姑娘在场呢。”
柳芊芊却是毫不在乎,甚至跃跃欲试:“男装!我们换男装!”柳芊雅在一旁跟着拼命点头附和。
“……”场中三人集体沉默。
“我要叫个好看的姑娘!”柳芊芊指尖轻抵着嘴唇。
柳芊雅歪着头,托着腮帮子:“最好点个小曲儿。嗯~~跳支舞也行。”末了,她转头看向柳芊芊,“听说好像——嗯,都是这么‘逛’的。”
柳芊芊点了点头:“啊,对。我溜进去过一次。那里头的姑娘们可热情了。不过我听人说,那些个热情迎上来的姑娘比较一般般。要——要那种可以翻牌子点人的。最难约到的是花魁。可贵了。但人家真有本事!而且长袖善舞。”
两姑娘已经栖栖索索,热火朝天地讨论起了待会儿该怎么玩儿才尽兴。
诗梦一阵尴尬,我这都什么徒弟……
杨大夫老脸一阵面烧,和两小姑娘混一起上青楼……
玄冥意外中带点纨绔的坏笑,哟嚯,有意思了……
“诗盟主,你看——”
诗梦正缓缓将霁月剑收回腰间,末了,不急不躁地拢起了双手:“傻徒弟,你觉得呢?”
“去啊!肯定去。”柳芊芊毫不迟疑,甚至兴高采烈。
诗梦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
飞燕阁。
见到两英俊的公子哥朝大门迈进,老鸨转瞬就奔到了他们眼前,迎面带了一阵脂粉浓香。
玄冥旋即厌恶地挥了挥袖子。诗梦则佯作嗓子不舒服,轻轻抵着唇,微掩鼻子。杨大夫有些恼羞和烦躁。倒是两姑娘,很好奇地四下打量着,眼睛都在发光。见到那些个姑娘正团扇掩面,窃窃偷笑,她俩还挺得劲地挥挥手打招呼。
老鸨乍见诗梦和玄冥,笑容灿烂。再看身后跟着的三个人,笑容又僵了一僵。
但很快,她仍是堆起笑容满面,非常热情熟络地道:“哟,几位远道而来吧。姑娘们,还不来招呼一下?”
“诶,来了~~”
顿时一群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的女子从四面八方涌来。
诗梦、玄冥和杨大夫瞬间不动声色地撑满全身的真气,使得那些姑娘近不了身。各个带着懵逼而震惊的神色,嘴角职业假笑还未曾褪去,软软叫唤着“公子,里面请”。反观柳芊芊和柳芊雅,那叫一个自在啊。
她俩左拥右抱,顺带着还要说几句“哎呀,你这胭脂画多了。”“唇脂颜色再深一点更显白”“这上衣颜色倒是配的好看”……
“咳咳。”诗梦轻咳一声,“准备两个雅间。”
“这两位姑娘……和……”他转头道,“杨大夫,她们单独一处我不太放心。你照顾一下吧。”
杨大夫沉着脸,不情不愿哼哼了一句。
在场诸人无一不露出极为震惊而不可描述的神色。
“芊芊和芊雅想听小曲,看跳舞。”诗梦不动声色地缓和场中诡异的气氛,“杨大夫,你看着点吧。这两丫头非要跟来瞧热闹。到时别瞎点到了什么不适宜的曲目。”
杨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捻着胡须:“请楼主放心。”
“你们这儿的——”诗梦抬头看了一眼远远挂着的一长串木牌子,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块雕刻着牡丹花,上涂着金粉的牌子那里,“盛世长歌……这名字不错。不知这位姑娘今日可得空?”
老鸨笑道:“这是两位姑娘。一位叫盛世,一位叫长歌。您要哪位?”
“自然两个都要。”玄冥咧嘴一笑。
那邪魅的笑容,俊朗的眉目,矫健而挺拔的身姿——要不是知道自己年老色衰,老鸨都想扑上去陪一陪他。
“只不过——”老鸨向着两人的腰间溜了一眼。
诗梦笑着递过去一块折叠得很整齐的银票:“两位姑娘若是得空,便前来稍坐片刻。我们需要一间雅间。”
“行。”老鸨爽快道,“幺儿,把两位贵人请入凤鸣台。”
玄冥两手交叠抱在胸前:“请吧,诗盟主。”
诗梦笑而不语顺着幺儿的指引踏上楼。玄冥紧随其后。
凤鸣台并不是一个“台”,而是一处很大的贵宾间。三分之一处由木雕拱形玄关隔作两块。拱形玄关挂着一层几近透明的薄纱软帘和一层彩光粼粼的水晶珠帘。帘内是楼中姑娘吹拉弹唱或者跳舞的地方。帘外则是一张最多容纳六个人的桌子。
诗梦朝门而坐。
酒香和着洞箫低沉婉转的声音,一并飘入了屋内。玄冥不由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薄衫的女子一面吹着萧,一面莲步轻移。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着雪白衣衫的怀抱琵琶的美人。再往后是三个托着木盘的侍女。第一个盘内是一套雕琢精美的纯银酒具。后面两个都是简单的小菜。
两位出落得极为美丽的女子在帘后浅笑着看诗梦和玄冥。
蓝衣女子道:“小女盛世。”
白衣女子接口:“小女长歌。”
“好一个盛世长歌!”玄冥兴致颇高地鼓起掌来。
两人齐齐开口,声音不卑不亢,带着出水芙蓉般的清冷高洁:“请两位公子点曲。”
“不能一个弹曲,一个跳舞么?”
长歌迟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只是此地甚是狭小。公子若想欣赏舞蹈,恐怕只能留我姐妹一人在台上。另一人少不得要斗胆打扰两位了。”
“不必了。”诗梦声音温和,“两位姑娘自选几曲清雅的曲子吧。琴歌可以。古曲亦可。”
帘后,步摇微闪,两人款款施了一礼,开始弹奏。
头一曲便是《高山流水》。
“玄公子,你听。”诗梦看着侍女为自己和玄冥斟了第一杯酒,轻笑道,“高山流水遇知音,很是应景。”
玄冥邪而狷狂地一笑,挥手示意侍女下去:“诗盟主有话直说,江湖中人虚礼太多难免婆妈。”
诗梦笑出声,顿了顿,咳了咳,淡淡道:“那我便开门见山了。黄泉洞府虽说与我月影楼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多年来一直也是暗呈敌势,剑拔弩张的状态。”
“诗某甚是倦怠。想必贵府和你爹也一样分了不少的神。”
玄冥收了嬉笑之色,挑眉打量着他,沉吟不语。
“当然,江湖历来有很不人情味的地方。那便是谁强谁崛起,谁强谁说话。”
玄冥点点头,眼神里写着“那又如何”。
“但即便是诗某和月影楼苦心经营到如此江湖地位上,真和杜尔迦教火拼起来,也是胜算颇小,且代价惨烈。”诗梦笑笑,端起酒杯浅啜一口,“黄泉洞府也一样。”
“贵府在我同悉伐对峙期间,枕戈待旦,养精蓄锐,适时崛起。也是甚好的一向策略。”
玄冥忽地坐直了身子,神色微现机警。
诗梦仍然是不急不躁,温吞得如同春日的阳光:“若我月影楼现在处于黄泉洞府的角度,我一样会这么选择。而且,最好是另外两方的小斗没完没了。若是他们太平静,我还会加把火呢!”
“你什么意思?”玄冥脸色一沉,眸中震惊一闪而过。
恰此时,琵琶声急,似湍流险滩,飞瀑垂落。
诗梦轻咳:“玄公子稍安勿躁。我想说的是——这些小伎俩和手段,从来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也是成就一方霸主需要有的契机。没必要遮遮掩掩。只是,我想提醒一句。好的谋略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需要考量整个时势,顺势而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玄冥道:“不错。”
“杜尔迦教自创立起,一向铁血手腕。再加上悉伐的武功造诣又已臻化境,是以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能够彻底和他叫板的门派。”诗梦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当初水月老人所建的皓月阁也败在了绝对的武力面前。”
“那以后,悉伐更加变本加厉。稍有不顺他心意者便尽数屠戮满门。此等狠辣,想必玄公子也是知道的。”
玄冥冷道:“是。邪教做事没什么是非之分本就是天经地义。可他确实过火得太彻底了。”
诗梦朗声道:“说得好。”
“自月影楼创立之初,我日日如履薄冰地谋划着一切。先自己活着,然后是月影楼存活下来,最后才是图谋发扬光大,直到可以和杜尔迦教成为对手。”
“这期间已经有无数的小门派消失在江湖中。”诗梦微微一笑,“你可知道他们为何消失了?”
玄冥想当然地回答:“当然是被悉伐灭了。”
“不错。不过他们那些一点点的,没什么大名气的小教派,悉伐为什么要不辞辛劳,没完没了地树敌、灭门呢?他不怕大家集体联合起来对付他么?”诗梦悠悠道,“双拳是难敌四手的。”
玄冥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似是一时没有想通其中关节。
“玄公子可知悉伐是如何灭人家满门的?”
玄冥没开口,他只是看着诗梦。
他在等诗梦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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