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月影楼。
“冰冰。那信送出去了没？”诗梦缩在狐裘中，抱着暖手炉，淡定地看着柳芊芊在跟前比划新学的招式。
饮冰抱剑陪侍一侧：“送出去了。”
“啊，先怪他撤得太快，又没做好保密工作，然后再怨他我月影楼为了这事儿差点教其他门派联合起来，掀了屋顶。”诗梦轻轻吸了吸鼻子，笑道，“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是我有意传出去的。”
他长吐一口气：“安抚他们可真不容易。要不是扯了个‘说出来怕大家再也不能面和、心和’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挡在前头，再自责两句‘确实没考虑到他的动作竟那么快，是我的错’这类的话，此事，恐怕也不太好了却。”
饮冰的脸上隐约浮现着几缕笑意：“楼主一向算无遗策。”
“诶，你可别这么吹我。这次就差点出问题。”诗梦的眼睛追着柳芊芊跑了一阵，大大叹了口气，“下次一定要注意她们这类人才是。”
饮冰冷讥道：“干啥啥不行，坏事第一名。”
“杜尔迦教有什么动作么？”
饮冰道：“暂时没有。只听说——他好像把四大杀手全部派下了山，把之前那些散的没有臣服的小门小派准备一并收拾了。”
诗梦缩了缩脖子，望着枯枝：“再过一阵要下雪了。我记得，悉伐最喜欢的季节就是隆冬大雪天。鲜血落在洁白的雪上，煞是好看。所以——冬天向来是很多门派的鬼门关。”
饮冰皱皱眉头：“残忍嗜杀。他注定走不长久。”
“是啊。鬼门关关闭，消停了没几年……”诗梦苦笑，“不曾想，因为这个联盟，居然又要打开了。”
顿了顿，他话锋陡转：“但以我推测，此番，他不会再那么狠辣。他很可能会选择招降。”
饮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冬天适合活动活动筋骨。”诗梦坏坏一笑，“把这消息赶紧传给玄冥。我们联合黄泉洞府先一步收拾了这些小门小派吧。”
“楼主，你想收他们入麾下？”
“不。”诗梦捧着暖手炉，漫不经心一笑，“我想他们全部去见阎王……”
饮冰一滞。
“这些人马虽然但看数量不多，但连起来就很可观了。”诗梦扬声道，“芊芊，那一剑往哪里刺呢！带点脑子学本事行不行？”
饮冰稍稍一瞥，随即很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所以，绝对不能让黄泉洞府收入囊中。悉伐更不行。”诗梦不知不觉微眯起双眼，“要同玄冥说，一定要斩草除根！悉伐对于忤逆他的人向来只有灭门一条路。让他好好思量，黄泉洞府的势力和杜尔迦教比起来要差多少。再想想他们是不是能真心臣服。”
“最怕到了关键时刻，那些人临阵倒戈。毕竟杜尔迦教是一个整体，我们却是联盟。联盟的事儿总是多一些的。我想，那些人应该也会有这顾虑。所以，宁可杀尽，不要留下祸患。”
饮冰不住地点头。
“如果黄泉洞府要心软，那便一面劝服，一面找机会下手。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诗梦笑起来。
饮冰的脸上也露出顿悟的笑意：“好极了。属下觉着……我们是下手的话，有些人还是可以考虑留一条命，为我们效力的。”
诗梦沉吟片刻，很是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小子！不过，切记要仔细些。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
“玄幽闭关，玄冥暂代。依着身份而言……那我便也不出楼了，此事你全权负责。”诗梦慵懒地将胳膊肘搁在凭几上，仔细理了理狐裘，轻轻咳了两声。
饮冰关切道：“最近都很凉。楼主保重。”
自此后，一年时间，月影楼和黄泉洞府联手荡平了江湖上所有的魔教邪派及少量正道的残余势力。
联盟势力如日中天，完全可与杜尔迦教平起平坐。
杜尔迦教甚至主动提出划分蜀都、长安、常山和津门为分界线，东南地区归联盟所有，西北地区是杜尔迦教统辖。
玄幽为了专心闭关修炼，自然同意。诗梦没做表态，只当默认。
江湖上出现了少有的太平。
一年后，硝烟渐起。
月影楼。
正值春节。
月影楼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只是今年的月影楼人莫名比往年少了许多。一部分是之前征战战殁的；还有一部分据说是有了欢好，暂时不同大家会儿一块过年了；还有一小部分因为“战功斐然”特批准去游山玩水了。
玄幽还在闭关中。诗梦便派人送了份请柬，请玄冥来月影楼一块儿过年。
玄冥本就觉着自己一个人吃年夜饭、过年好无聊，便将黄泉洞府丢给了几个自己信任的弟子，留下一大笔奖金，任他们自个儿玩闹去，随后便来月影楼赴宴了。
到处都是鞭炮声，漫天的滋梨花将黑色的苍穹映照得分外绚烂。花火闪烁，犹如万千流星，即起即灭。
“芊芊，你怎么没回去同父母一到过年？”玄冥一面饮酒，一面好奇地问道。
柳芊芊霍地抬起头来，随即又转开了目光，没吭声。
诗梦不动声色清了清嗓子，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陪我过年埋汰她了？”
“对哦，说到过年——”柳芊芊一下贴上来，缠住他的手臂，伸出五指，“师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恭喜发财，红……”
诗梦眉眼一挑：“红包拿来？嚯，为师没问你要一年的学费和看诊费、药费就算是很客气的了。”
杨大夫笑道：“哪个师父教了你这么个要命的徒弟，真的——不收钱太亏了。”
“楼主下次教她，学不会便罚银子。”饮冰含着笑意，悠悠接了句话。
“我靠，你们一个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是吧！！！”柳芊芊气得跳脚，“师父！！！”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诗梦笑道：“那敢情好。说不准可以慢慢凑足新建一座月影楼的钱。”
“芊芊，你看他们对你多不好。”玄冥带着邪魅的笑容，“要不改认我做师父吧。保管比诗盟主有耐心些。”
柳芊芊毫不迟疑：“滚。”
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诶，我说你这人……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饮冰这时悠悠说了句：“记得之前某人还说，要去繁华地段说书，帮楼主挣银子重造个新月影楼呢。”
诗梦笑起来：“对哦。芊芊，我觉着过完年你就可以开始准备了。我教你的那些个把式，嗯——拿出来耍耍，应该也能赚到不少。”
“师父！！！！”柳芊芊一脸黑气。
众人又一番哄笑。
随后又是弟子拜年等诸多习俗，一直闹到下半夜方才消停些。许多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师兄弟或者师姐妹们一块守夜。每个房间都准备了五到六个鞭炮，只等着新年的钟声一响，便点火放炮，取个五谷丰登亦或者六六大顺，国泰民安之类的好兆头。
诗梦的院子里便只有柳芊芊、饮冰、孟良、钱坐庄和玄冥在。江湖人大多不怕冷，因而不愿呆屋子里守夜。
诗梦坐在卧室门前的屋檐下，旁边燃着熊熊火炉。他拥着厚厚的狐裘，抱着暖手炉，笑吟吟地看着其他人。钱坐庄和玄冥摆开了棋局，正在手谈。饮冰则一面在看他们下棋，一面缠剑穗。柳芊芊童心大起，拉着孟良陪自己堆雪人。
“师父，一起来堆雪人啊~”柳芊芊再抓着一把雪，扬手挥了挥。
诗梦笑道：“为师累了，歇歇。”话毕，躬身咳嗽起来。
柳芊芊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师父，今儿的药你吃了么？”
“哦，大过年的，可别让我听到这个字！”诗梦苦笑，“帮我把笔墨纸砚搬出来，我也找些事情做做，不然枯坐这儿怪困的。”
“孟大叔——”
孟良小跑着过来：“楼主有何吩咐？”
钱坐庄和玄冥只是微微侧目瞥了一眼，便又沉溺到棋局之中。
“同我一到把案几和笔墨纸砚搬出来。”柳芊芊转身进屋，“师父约莫要画画写字吧。待会儿我们再接着堆。”
不一会儿，器具皆备。
柳芊芊拉着孟良继续去堆雪人了，还在那儿商量着堆个什么造型，甚至脑补出了一大段江湖故事。
玄冥和钱坐庄在那儿为了一目子，争论了老半天了。
诗梦满面笑容，提笔勾勒出眼前的画面——包括，正端着一大盘子药出现在院子拱门那儿的杨大夫。
诗梦画着他急匆匆的模样，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楼主笑啥呢？”杨大夫放下药盘，凑过头来，“老夫刚才的举止这么‘轻浮’的嘛……”
诗梦大笑：“不然呢？”
“吃药吃药。”杨大夫递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诗梦面露苦色：“额……杨大夫，我今儿吃的有点饱……这个药，咱停一顿……”
杨大夫脸色一黑，大声道：“不行！”
他的声音将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玄冥忍不住放下了棋子，探头探脑地走过来，看了一眼药盘，倒吸一口冷气，道：“乖乖~~好家伙！”
他竖起大拇指：“你这可真是把药当饭在吃。”
“诶，这是什么？”他伸头望去。
柳芊芊和孟良、钱坐庄也围拢了过来。
柳芊芊指着躬身扒雪球的人像，大笑道：“孟大叔，哈哈哈哈。这是你。你怎么被师父抓了个这么不好看的造型。不过，画得还是蛮像的。”
钱坐庄舔了舔嘴唇，笑道：“幽冥少主，早知道楼主在画图，咱们应该摆个文雅点的姿势才好。”
“诗盟主，你，你下笔就不能稍稍美化一下？？？”玄冥皱皱眉头，哭笑不得，“真的是完全破坏了我风流倜傥的形象。”
诗梦不情不愿端起汤药，咕嘟咕嘟一通猛灌：“你要风流倜傥还不简单？”他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豁然提笔，在画纸上刷刷刷刷勾了几笔。
众人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去！飘逸是够飘逸的了……”玄冥抓狂道：“这不是在下棋！！！这是准备打架了。”
众人大笑起来。
“楼主，这个。”杨大夫递过去一把药。
诗梦叹了口气：“真的吃不下了。直接告诉我，还要吃多少？”
杨大夫迟疑了一下，讪讪比划了一番：“这，这……这么多……”
在座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一把吃完便不吃了。”诗梦的声音淡淡的，语气不容置疑。
杨大夫可怜兮兮地暗自嘟囔了一句什么，看着诗梦吃完了药，垂头丧气地端着盘子走了。
“师父，杨大夫的小心肝儿又被你伤着了……”
诗梦闻言，噗嗤笑出声来：“真的太多了。他该早些提醒我少吃些晚饭的。”话音落，又咳嗽起来。
“大夫的话，你还是听听罢。”玄冥嘿了声，“说真的，你现在看着还不如我们第一次见面硬朗。”
诗梦淡淡道：“哦？是么？我体寒，冬日便更明显些。芊芊，时候差不多了，可以把鞭炮搬出来，准备——送年怪，迎新春了！”说着，他展颜一笑。
原本渐渐微妙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又欢腾起来。
嘭！啪！嘭！啪！嘭！啪……鞭炮一个接一个飞上天，一声接一声炸开，掉落，砸得人满头满脸都是残骸。
“红红火火落满身——”孟良拉长了调子，愉悦道，“今年都有好兆头啊！”
大家互相使了个眼色，又拽着玄冥一块跑到诗梦对面，齐声道：“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诗梦朗声大笑：“我就知道。”他从衣襟处掏出了几个红色的信封，挨个招手。
“谢楼主。”
“谢楼主。”
“谢师父。”
……
到了玄冥这儿，诗梦居然也准备了。他起身走到玄冥面前：“这是玄公子的。”
玄冥笑道：“诶嘿，居然我也有。”
“那当然。”说着，诗梦将红信封递了过去，随即却露出一个特别厚颜无耻的笑容，“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
空气静默三秒。
柳芊芊最先大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旁人不由地也笑出声啦，笑得打跌。
“我就知道，师父不肯吃亏！”
玄冥跳脚起来：“我靠！有你这样的吗！”
“没有。”诗梦憋着笑，一本正经道，“那我做第一人好了！这发红包啊，是长辈给小辈的……所以，玄公子考虑一下哦，我们是礼尚往来，还是……”
玄冥又好气又好笑，他摸了摸身上的暗袋，然后取出一块玉佩：“我听人说，这种昆仑山山巅的玉石有辟邪养生的功效，这就是我的‘红包’。”
诗梦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淡定收下，笑道：“有劳费心。互相愉快。”
又玩闹了一阵，各自回了房间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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