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诸位早啊！”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一步三扭，满脸堆笑地跨上了台。
人群中立刻有人起哄：“老鸨，下午了，不早了！”
“怎么不早？”老鸨手绢儿一翻花，腕子抵着腰，一手挑指指了指天，“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惜春宵还未至，可不就是‘早’了么~”
众人被逗笑。
“今儿胜出的几位姑娘，大家都能猜着是谁么？”老鸨一抖手绢儿，半掩住脸，“哎嘿嘿，猜中有奖。”
下面一人大叫：“折花雅苑的砧琴姑娘——！”
“对了。”老鸨一面高唱，一面扭身取了把扇子，向着声音来处一扔，“公子，砧琴手书，送你啦！”
见开头就得了礼物，气氛立马热烈起来，叫嚷声一片。老鸨只笑眯眯看着，并不个个都发礼物。吼得最响亮，猜得最准确的才有。三四把扇子，五六根华钗扔下去后，气氛已经热闹到了极点。原本还说念叨着不太愿意再参与的那些百姓，早就把这事儿抛脑后去了。
“好了~大家也都猜得差不多了，咱们该请姑娘们上场喽——”老鸨尖着嗓子一声啸，“姑娘们哎——出来喽——”
珠光闪烁间，一个个美人手持团扇，掩面而至。裙裾曳地，步步生莲。
“走在我们第一位的是……”老鸨故意顿了顿，等待随侍两边的侍女将重重帘子撩开，姑娘踏上红地毯，才随着纱帘落下的节奏，曼声道，“舒华斋的染墨姑娘~一手行书尽得我朝大家真传。”
染墨缓缓将扇子放下，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蛋。一双秋水似的眼睛含情脉脉扫了一遍全场，柔弱无骨地福了一福，随后，平端着扇子在红地毯上走过。
梅如雪挤到人群前头，摩挲着下巴打量着染墨。
人如其名，着水墨裙衫，很有些“濯清涟而不妖”的出尘意味。而含羞带笑的眼睛却又充满了风尘卖笑的狐媚样子。
染墨走了一圈，回到了帘后。与此同时又出来一人。
老鸨笑道：“这位是芳草园的归月姑娘。”
归月缓缓将扇子挪开。细腻柔滑的肌肤又白又亮，恍若玉雕。莫说男子见了要愣一愣神，这种肤质连女子见了也羡艳不已。
“嘿嘿。都看呆啦！”老鸨笑道，“不用这么羡慕，有问题求教归月姑娘就是啦！只不过嘛~~~大家要多多支持哦。我们归月姑娘擅长岐黄之术，养生之道。这可难得哦。”
梅如雪听着，心莫名地动了一动。眼睛向着帘后溜了一眼，发现还有好几个，不由地按捺住性子，挑选个最中意的掳回去玩几日，然后送给那糟老头子作女奴。这么有姿色有本事的，估摸着能换个恩典。
一个又一个美人过去。个个都好。
梅如雪竟有些挑花了眼。
“诸位——”老鸨笑嘻嘻地目送最后一个入了帘后，高声长吟，“诸位，举手唱票。看看花落谁家。”
老鸨依次报名过去。
末了，她转头一看两边侍女的统计：“目前看来，还是折花雅苑的砧琴姑娘票数最高！下面进入才艺环节。”
梅如雪越看越带劲。
老实说，这帝都长安大青楼里拿得出手的姑娘们，确实各个身怀绝技，同那老头子身边只有美貌和阴阳之技的下贱货色来说，不知道要高级出多少倍。有些官宦人家的小姐夫人都及不上她们。
真是各有千秋的美，啧啧啧，好纠结。到底把谁劫走呢！哦天呐！好想全带走！
哎！为什么这次不多带些杀手下山，这样就能全掳走了。
卖个人情给属下，还能将她们玩儿个遍。顺道又能哄一哄那个老不死的。
失策！真是失策！
最后一轮比完，进入总唱票揭晓最后答案的时候，人们的头顶飘来一声娇叱：“这等货色，也配当花魁！”
许多人不明所以抬头看去，要不就只看到一抹亮红飞过眼前，要不就只闻到一阵浓郁的异域奇香，幸运点的便能感觉到肩头或脑袋被一片花瓣轻轻打了一下……
梅如雪出生武林，却是看得清楚——来人用了一点点轻功。
那姑娘莆一落地，人群中便不由自主地爆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众入选女子，不是呆了，便是带着不甘愤恨的眼神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但凡是知道内幕的人在惊诧之余，无不露出迷茫的神色。
这哪里冒出来的天仙？她会飞……不会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而观众们无一例外都在心底暗搓搓地狂爽一把：靠！今年的戏份和角儿选得这么劲爆！看来要报大冷门！不知道又是那几家大青楼中谁家的分楼。天啊~出了这么个“红颜祸水”~
“我叫曼荼罗。”红衣女子头顶着缀满亮片珠宝的头纱，又白有细的腰肢大大方方露在众人眼前。阳光打在上头，甚至能反出一抹轻柔的肤光，连带着抹胸边一串串灼灼耀眼的金叶子，惹得人都要睁不开眼睛，却又偏不舍得将目光挪开一寸。
如雪皓腕，芊芊双足，金铃清脆……火辣曼妙的西域传说中的天女约莫就是这样的。
连梅如雪这种看过足够足够多的女人的色中饿狼都不由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尤物！绝对的尤物！
还是那种顷刻间就能颠覆一国的真正的“祸水”！
在所有人都还恍惚着的时候，有四个抱着各种乐器的妙龄少女出现在场中。四人站四角，给那红衣女子划拉出了一大块地。红衣女子在诡秘旖旎的西域乐曲中翩翩起舞起来。
舞姿大开大合，忽庄忽媚，闪挪腾移，铃铛和乐，容颜飘忽。
灵与肉的融合，魔与佛的合一……
场中除了铃声和乐声，风声等等，再无一丝一毫的杂音。静得仿佛一条无人的空街。
随着节奏的加快，曼荼罗的头纱忽地散开，露出了她的容颜。精致而圆润的瓜子脸，眉睫纤长，轻轻颤动，犹如刚落在花尖的蝴蝶。蝶翼之下，眸光艳过春波，眼神媚似秋水。嘴唇饱满犹如蜜桃般诱人。
“都说中原男子文雅，怎么？你们就是这么‘文雅’的？”曼荼罗嗓音充满着魅惑，同时却又不可否认它极清脆悠扬。说出来的言词却辣得叫人欲罢不能。
梅如雪看着眼睛都直了。
西域美人很多，中原美人也很多。
但他从来没见过比她还要美的！
我要她！梅如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的冲动……
“然，然后他就真这么干了？”柳芊芊瞪大了眼睛，“我听说花魁大选，选出来的花魁所在的酒楼，晚上会很热闹。花魁要像主人一样盛装出场，招呼宾客，感谢支持和捧场。”
诗梦有些意外地睨了她一眼：“不错。”
顿了顿，他音色稍沉：“所以——他在曼荼罗打扮结束之前，劫走了曼荼罗。也就是现在的花妙妙。”
“没人发现么？”
“当然有。”诗梦带着些苦笑，“芊芊，把暖炉烧旺一些，顺道检查一下门窗有没有关紧。我觉着有些凉。”说着他自狐裘中伸出手来，在身后一个小箱子内翻找出几颗丸子递给柳芊芊。
柳芊芊顺势握上诗梦的手。
诗梦极美妙的手此刻冰得就如同寒风中吹过的玉石。指节冻得微微泛红，掌心因为刚刚握过暖手炉的缘故，仍是淡淡浅白，可惜没有一丝暖意。
“这是什么？”柳芊芊一面说，一面还握着诗梦的手。
“能放开我的手了么？”诗梦笑得眉眼弯弯，很是温柔。他虽这样说着，可姑娘家芊芊十指细腻温润的触感却让他在心底不动声色地暗自回味了好久，“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像大家闺秀了。”
柳芊芊闻言，反倒抓得更紧，甚至弯子贴上心口：“都入江湖了，还当什么大家闺秀。师父，我帮你暖暖手。”
“又在胡言乱语。”诗梦心尖柔了一柔，带着几分眷恋，小心地抽出手来，缩回了狐裘内，“你的心口应该留给你的心上人，不是为师。”
柳芊芊一扬头，轻哼一声：“我才不要。师父待我最好。我的心口就留着给师父暖手。”
“说这么好听的话，又打什么坏主意了？”诗梦有些尴尬地微微红了红脸，怕被柳芊芊看出来，急忙偏转开头，掩唇疾咳数声：“好了，快去把这药香丸子扔进炉子里。再不然屋里的烟味儿就太呛了。”
“杨大夫合得香？”
“咳咳咳咳。”诗梦死死抓着凭几，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长长吐了口气，“不错。存了一年多了，想来风味更好些。”
柳芊芊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随后小心地跪坐下来，双手交叠，下颚支在上面，眨巴着眼睛看着诗梦。
“按理说，花妙妙不应该跟着梅如雪才对。怎么最后……”
诗梦淡淡道：“因为他带回去的时候撞见了堕冰河。”
“额……这……有什么……”
“因为按着杜尔迦教的规矩，所有新寻来的女子，无论是奴还是女弟子都是要先奉献给悉伐享用的。只有他尽兴了，也不准备留在身边做使唤丫头，这才会把人送给弟子或者有功的杀手享用，亦或者扔到饿鬼界开始‘修炼’。”
柳芊芊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诗梦又耐心地进一步解释了一句：“梅如雪和堕冰河一向不怎么对付。既然让他撞见，他怕堕冰河把这事儿当作把柄，向悉伐告一状，所以随口胡诌了一句是准备献上去的。”
“堕冰河好奇这花妙妙竟不如其他人那般又哭又闹，也没有怕的样子，很是奇怪，还调侃了一句‘姑娘进了饿狼窝，就不怕么？’”
诗梦的眼底忽地泛上几缕复杂之色：“花妙妙回答‘既然沦落风尘，何处不是狼窝？比起做一名人尽可夫的玩物，我宁可被人圈养。最多也不过就是被这宫殿里头的人欺凌羞辱。若在外头，是个人都能将我踩入尘埃。’”
柳芊芊听着，忽地将头埋进了双臂。
“芊芊……”诗梦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她现在很好。悉伐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他真心喜欢她。甚至为她邀请了秦相参加婚宴。”
诗梦叹了口气：“这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美好结局。却是一个风尘中人最好的归宿了。”言毕，他又咳嗽起来。
“师父。”柳芊芊豁然抬头，眼底微红，一下抓住了诗梦要缩回去的手，“你真的不喝些药么？”
诗梦摇摇头。
“然后呢？”
“随后，梅如雪就把花妙妙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本来他急着成事儿。可是，花妙妙脾气大，初次成事儿，非得要洗澡，要好好打扮，不然不吉利。梅如雪更想见到她梳洗之后全新的模样。便同意了。”
诗梦忽地轻笑一声：“老天不帮忙。”
“怎么了？”
“就在花妙妙快洗完的时候，悉伐临时有事将他调了出去。”诗梦拿出暖手炉，又加了一块炭进去，“梅如雪嘱咐她不要乱走。同时吩咐侍女尽可能满足花妙妙的一切要求。”
柳芊芊忽地将头从双臂上抬起来，问道：“就这么把她囚禁在房间了？”
“不然呢？”
“堕冰河没有和那个老魔头去汇报么？”
“肯定有啊。”诗梦笑道，“芊芊，耐心些。听我慢慢说。花妙妙洗完澡出来，梅如雪已经走了。原本的几个侍女又都在门外候着。没人同她解闷。她便描眉画唇打发时间。好一番折腾后，发现无人欣赏，不免有些自怨自艾起来。”
“但花妙妙是个有个性的女子。所以，她使唤外头几个侍女给自己弄了点乐曲。她要借跳舞唱歌直抒胸臆。”
柳芊芊突然长长拖了声：“哦~~~然后悉伐来了！看到了她绝妙的歌舞，又见她这么漂亮，这么与众不同，一下子就沦陷了！”
“对。”诗梦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柳芊芊，心底也有些异样的波动，“悉伐会在那时候出现，也是堕冰河将这事情捅到了悉伐那里。”
柳芊芊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接下来呢？”
“接下来？”诗梦一歪头，看着她，“如你所见，花妙妙得宠得很。”
稍顿，他叹了口气：“悉伐倘或能够年轻十七八岁，花妙妙这结局未必不是圆满的……”
“楼主，午宴要开始了。”一个小弟子在门外，恭声道。
“好。”诗梦应了一声。
“什么午宴？谁家的？”
诗梦啼笑皆非：“当然是月影楼自己的宴会。平时我不大出房门，还经常不在楼里。新年总该和大家一并吃个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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