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说。”达旦沉声道。
小兵说了好一大串。
兰陵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将军，咱们先走一趟瞧瞧。晚些时候，大家一道商议一番。”
达旦很不喜欢被人抢先的感觉，尤其是需要做出指示的情况下。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你是在安排我做事么？”
兰陵一惊，忙道：“不是。”
达旦黑着脸，不再说话，带着众人巡视了一圈。
只见透过对方的城门可以看到里头有诸多马蹄印和脚印。门口两边堆了些颜色很深的柴火，深处也零散地落着些潮湿的树枝。达旦抬头看了看刚露出脸的太阳，又看看城内，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城中时不时飞起一些鸦雀。
到了晚上，雅雀又都回了城里，可没一会又有好多飞了出来。盘旋一两圈后，竟又再次飞回去。
达旦的大帐内，气氛开始变得活跃。
“看来西昌城要撑不住了。”达旦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高亢。
一部分人附和道：“是啊。你看这前头大雨，淋湿了柴火，现在倒好，没得用了，只能摆在门口晒晒，乱七八糟无人管理。城郭之下那几个鸟帐子有啥用。”
达旦抚摸了一把自己拉碴的胡子，得色更加明显。
兰陵再次不合时宜地开口道：“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是不讲，末将恐怕要憋死。”
“说。”达旦听到他开口，脸色便有些阴了下来。
“他们不停地在减灶头，造成人似乎正少下去的假象。为的就是引诱我们前去。若我们真去了，一定会陷入重围。今天夜里，最迟明天夜里，援兵肯定会到。我们的境况将更加不利。不妨现在就直接大军长驱厮杀。”
达旦冷笑：“年轻人就是浮躁些。若是他们真的想要诱敌深入，何必把戏做得这么逼真明显，仿佛真的有千万大军埋伏一样。只有越缺人手，才需要做的越逼真，骗过敌人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我得了消息，他们的城内外发现了诸多马蹄痕迹。若是人不多，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马蹄？”
达旦指着他，环视一圈，毫不犹豫地嘲笑道：“看看，一点战略经验也没有。本帅找一小支人马在城内来回跑，也能造成千军万马的形态。”
“但是他们的马蹄印相当整齐。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达旦脸色一冷：“你以为本帅不知道？那些印子远远看去瞧着整齐，其实根本就是来去杂乱无章的。”
兰陵也急了，咄咄逼人：“那来去飞的鸟雀怎么说？”
军中一人道：“兰将军莫非没有听过空城计？为了造出人多的样子，故意惊飞鸟雀。”
兰陵毫不退让：“怎么？倦鸟归巢将军没听过？若是没有人埋伏着，鸟儿飞了一圈自然要回去，再不动弹。但若是有人埋伏着，它们才会飞出去又转头回窝，瞧见了人，再次被惊飞。”
“简直一派胡言！”达旦轻叱一声。
“将军，兰陵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
达旦冷哼：“别的不说，若是西昌有万全的准备，为什么要反反复复派使臣来费嘴皮子？又为什么要搞那么多迷人眼的伎俩，昭告自己兵马充足？西昌就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在等援兵。”
“他就是因为料定了你一定会看出这是空城计，所以才故意做给你看的。”兰陵面色涨红，气急中有些口不择言，“再这么下去，你就是个败军之将！”
“住口！”达旦怒吼一声，“来人，给我把他带下去！好好反省！目无军纪！”
兰陵一抖身子，掸开了前来扣押他的小兵：“刚愎自用，等后悔了别来找我！”
“滚！本帅也不想带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人去创建功业！”达旦愤怒地一挥手，看着人被带了下去。
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僵。
“反正我们人多，再多等一两日再开战又如何？”不知是谁突然开口接了一句话，旁人纷纷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头，附和两句。
“对对对。将军一早就得了消息，来的援兵也不是很多。咱对付起来绰绰有余。将军正打算等他们一会师，一开城门，立刻乘机冲入城内，一举拿下西昌城。然后——”
达旦冷笑：“猪狗自然都要屠了。免得说本帅不守规矩，传出去白白给人抹黑。”
“是。”
鸿鹄客栈别院。
今日的太阳也不错。
诗梦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眼下正拉着暂时闲赋下来的大巫师下棋。
大巫师手执白子，怔怔地瞧着棋盘出声出神。诗梦也不催他，倒是很认真地端详他发愣的模样。
好半晌，他忍不住笑道：“军师啊，您准备啥时候落子啊？再等下去，咱就可以考虑吃夜宵了。”
听到“夜宵”两个字，大巫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蔫蔫儿地将指尖那枚棋子丢进棋罐：“今夜，援军就会到了。我本以为他们会昨晚到的。”
“这个嘛……”诗梦勾了勾嘴角，眼底暗藏一片冰冷讥笑神色，“他们的速度倒是和我预计的分毫不差。”
大巫师的眼神有点定定的，喃喃道：“说来，今晚就是决战了。”
“嗯，那又如何？”
大巫师闻言，忽然回了神，下意识重新拿起白子，胡乱落在棋盘上：“啊，是。是的。”
“你有几成把握？”
“九八。”诗梦咧嘴一笑，“还有一点，我给自己留个台阶。免得说我太骄傲。”
“……”
摹地，柳芊芊从远处小跑而来：“风如烈来了。”
诗梦缓缓站起来身来：“走。芊芊。我们先躲躲。”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诗梦拽着她，朝大巫师一笑，“他来和你最后求个心安了。”
“什么？”大巫师还没反应过啦，诗梦已经倏地退进了屋子，而风如烈也已经迈入了花园中。
风如烈莆一见他，忙拱手施礼：“大巫师。”
“风大人。”大巫师客套回礼，“请坐。”
风如烈恰好坐在了诗梦刚刚坐过的位置。他扫了一眼棋盘，寒暄道：“这是……”
“啊，闲来无事，同我那朋友手谈一具。尚未收官。不过也快了。”
风如烈一面听他说，一面仔细瞧着这一盘棋，嘟囔道：“您这位朋友——棋风看着温和，却处处是陷阱，步步含杀机。妙！真是妙！倒是您……”
大巫师一拍大腿：“嗐！我是臭棋篓子，不值一提。”
风如烈抬头看他一眼，神色很是古怪。
“今夜援兵就到了。”
大巫师心底其实有点没底。自己不懂用兵。诗梦没有打过仗。风如烈领军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看，其实都有点教人没得安心。
他强笑一下：“我知道。”
“胜负就在今晚了。”
“是啊……”
风如烈又低头看了一下棋盘，肃穆的神色渐渐如春风融雪化了开来：“我们会胜利的吧。”
“那是自然！”风如烈大声而肯定地答了句。
风如烈站起身来，朝大巫师深深鞠了一躬，垂眸看着棋盘：“您费心了。”
“不足挂齿。在下恭候将军凯旋。”大巫师浅浅颔首回礼。
深夜。
西昌城门紧闭。
城楼上，士兵们精神饱满，炯炯双目焕发的精光比满天星辰还要明亮。
而远远相隔的达旦阵营一样整装待发。
突然，远处黑暗中亮起一支支火把，他们迅速撕开黑夜和敌军的口子直奔西昌城而来，势不可挡。
城楼上的士兵和城郭之下的士兵们急忙燃起烟火，高声呼喊：“救兵来啦——救兵来啦——”
一声叠一声被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很快，城内也燃起烽火，造出漫天大雾和火光，跟着一起喊：“救兵来啦——”
“吱呀——”城门一声厚重的吟哦，迅速打开。
瞧见这动静，达旦吓了一跳，心底暗叫：“遭了！好像中计！”
“将军莫慌，来人不多。他们和城里汇合起来后，我们立刻动手。”
达旦点点头：“传令三军！随我拿下西昌！”
“是。”
很快，达旦三军集结完毕，火光冲天，气势和装备远远大过西昌。这时，达旦和他的诸多手下才发觉对面——雷声大、雨点小。
援兵和城内的一些士兵大吼大叫，放了一通火之后……啥也没了。甚至，火光都很快湮灭下去。借着自己的火光看去，昏沉沉的烟雾里，很多人影汇聚在城门中心，援兵正快速冲入城中。而门两边人头攒动正在奋力地推门关上。向着西昌城更深更远的地方看去，就只剩下冲天的青烟，啥动静也没有了……
“他们果然没人了。其他人不要动。飞鹰队，随本帅长驱直入！一定赶在他们城门关上之前杀进去。你们在外等着，我们从里里面一开门，你们立刻随之杀来。我们里应外合，拿下西昌，回去加官进爵！”
“拿下西昌，加官进爵！拿下西昌，加官进爵！拿下西昌，加官进爵！”
达旦在一片呼喊声中，带着飞鹰队快速追去。
“将军！您三思啊！”兰陵不知如何脱逃出来，想要阻拦达旦。
达旦紧紧顿了一下，立马高声喝道道：“来人！拦住他！莫要坏了本帅大计！”
他紧赶慢赶追到西昌城下，西昌城早已大门紧闭。两边原有的军帐内也纷纷变成了空帐子。城头布满弓箭手。大巫师月白氅衣，青丝飞扬，带着一丝西域人的高鼻深目，被月光浸染得分外出尘。，仿佛精灵在夜色里漫步。
他看着城墙下近一千人的队伍，淡淡道：“我劝你不要再进来了。否则我必诅咒你！西昌城中军民同仇敌忾，你不是我们的对手。况且，我们大部分的救兵已早就到了。你现在进来就是送死！”
达旦大笑起来，嘲讽道：“早就？本帅怎么从没听过这个词儿？”
大巫师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已经拿下了武昌的三座城池，还换得了大量贡品，也该够了。如若同意我的谈判条件，我愿意前往大凉的王上座前，为他起一卦占卜国运。”
“哈哈哈哈哈。”达旦的笑声中带着残暴，“待本帅拿下了这城池，一定把你作为俘虏献给我的王，成为他王座前逆来顺受的奴，只为大凉国效力，他一定更高兴。”
大巫师冷冷地看着他：“那他将成为天下的罪人！”
“本帅杀光全城，便没人会知道你已经成了我大凉一个卑贱的奴隶了。而且，他们只会知道，你是被月支的武林盟主邀请了去，再也没有回来。你说，这天下的矛头最后会指向谁？”
“你！”大巫师气得拂袖离去。
同步，达旦一声高喝：“攻城！”
本以为西昌殊死抵抗，大概不会那么容易攻破城门。没想到，远比达旦想的容易太多。以至于顺利得他不由地呆了一呆。
冲入城内后，两边街道家家鸟无人烟。他又气又慌。
不知在慌什么。
远处有火光和马蹄声。城头鼓声如雷，震人心魂。
“追过去！”他扬鞭一指深处，“杀！”
才追进去一点点路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许多伏兵。不仅如此，到处都是弓箭射击，还有诸多奇奇怪怪的陷阱和绊马索。他身后的部队完全被冲散！再也无人听他使唤。
城门口，大门半开半掩。那些原本堆在那里的浸透油和酒的柴火迅速被人拾掇起来，一点火星落在上头，刹那被放大成冲天火焰。
接着摇曳的火光。达旦阵营中的许多将士看到了明晃晃的刀光剑影和不断有人倒下的景象，但他们只当是达旦在里头厮杀正酣，正等着他待会儿的信号，然后一起攻入。
城内。
达旦和少部分部将一直追到火光跟前。风如烈在一个阁楼之上，开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摹地，四周陡然出现无数燃烧的箭头。
风如烈轻轻招了招手。
漫天箭雨，火光烈烈。
无论他如何左冲右突，因为实在是不熟悉西昌城内的情况，一切都变得徒劳。
“嗖！”
一支箭正中他手臂。他痛得一声嗷叫。
“捉活的。本官要带他回一路游街回王都！”风如烈的冷笑像极了幽冥的阎王，“让我们的百姓看看我们的将士是天下最英勇的将士！根本不用怕敌人！”
月支的士兵此刻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越发亢奋。
箭雨更急，攻势更猛。
眼看带进来的人正以惊人的速度折损下去，达旦感觉到天旋地转。
倏——一支冷箭穿过他奋力挥舞的兵刃，一下刺入他的身体。偏偏要命的是，这不在致死部位。几乎同一时刻，他的附近涌现出许多穿着盔甲的月支士兵，长戟交错，向一张大网套牢了他的颈部，使得他动弹不得。
“将军！”跟随他冲锋陷阵的部将一见这情况，一刹分神，也纷纷被擒获。这还有极少数的人还试图冲出重围，杀回去求救。
“我是绝对不会受人羞辱的——！”达旦仰天高声怒吼，忽地向前一撞！
脖子嵌入锋刃，少许的鲜血喷溅出来，顺着刃汩汩滑落。
“将军！”
“将军！”
“将军！”
月支的士兵发出带着挑衅的欢呼。
达旦引颈自戮，大凉这些陷入重围的将士顿时重心尽失。忠心耿耿的部将，仰天悲叹后随之拔剑自刎。剩下的纷纷缴械投降，再无反抗念头。
而守候在外头的那些将士早已坐立不安。
兰陵忽地高叫一声：“大家随我杀入城中，一探究竟！”
此时，大家早已不耐，不想再这么等着，若不是碍于达旦的命令，他们也许一开始就跟着冲进去了。眼下——情况早就脱离了原本的设想和预计。
马蹄哒哒，大地震颤。
达旦的大军才刚刚前进一小段，后方一声声告急之声传来。
“兰将军，粮草着火了！”
兰陵在马上一听，顿时身体向后仰了仰。要不是身边的同僚大声一招呼，他恐怕已经跌落马下。
“折返！救粮草！”
黑暗中，只看到数十人驾马疾驰而去。末尾几人被射中栽倒，再无动静。顺着火光的地方望去，囤放粮食的地方早已乱成一锅粥。一小部分的月支士兵在里头左奔右突，试图冲出重围。与此同时，还不断地引燃身上最后的几支箭，更甚者以身为箭扑向粮草。
敌人不多，但是造成的大火却借着晚上狂野得的风变得很难收拾。
一大波人手忙脚乱地抢救粮草，狼狈不堪。
眼见着火势渐渐得以控制，只听，西昌城头战角高鸣，无数人头悬垂下来。
城头士兵齐声高喝：“达旦已死，诸将归降！达旦已死，诸将归降！”
“完了……”兰陵远远看着双目圆瞪的那些人头，看着周身都是慌乱不知所措的士兵或震惊愣神的同僚，踉跄着倒退两步，不断呢喃。
顿了顿，他霍地站起身：“听我号令，三军撤退！”
此时，很多人都已经六神无主，况且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纷纷响应兰陵，准备撤退。
正当此时，西昌城们忽然打开，大批人马从中冲杀出来。
本身就已经失去主帅、混乱不堪的大凉军队被势如破竹的月支士兵冲散得支离破碎！风如烈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头，好一阵厮杀。紧跟他的将士和士兵也是信心满满，勇气爆棚，以一当三那般刚猛无敌。
此时，任凭兰陵再做任何努力亦是徒劳。
大凉人心惶惶，互相攻伐，战马受惊乱采乱踏，导致死伤无难计，丢盔卸甲，逃逸无数
恰此时，月支的那些将领们在风如烈的示意下高喊“降者不杀，归顺有奖”。
不多时，大凉全线溃败。
月支大获全胜，缴获兵器辎重，粮草车马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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