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家乡小菜临河雅间。
众人分主宾落座。
“听说这家店虽然看着不起眼，却有拿手绝活。本……呵，第一次来，可有推荐？”那人似乎是在偏头问店小二，又似乎是在询问诗梦他们。
店小二正要回话，只听得诗梦已然悠悠接了茬儿：“这里的烤羊排，卤驴肉和烧刀子都很出色。”
“对对对对。”店小二眼睛放光，神采飞扬道，“这位公子原来是懂行的老顾客。恕小的眼拙竟不曾认出来。”
诗梦笑道：“我一般都托人带，你不认得我也是正常。这里还有一个特色——葡萄酒。”
“行家！行家！”店小二神采更甚，竖着大拇指连连称赞。
那人微微笑：“那便都取来尝尝。只是不知……这妙在何处？”他看的是诗梦。
“好嘞。”
诗梦看着柳芊芊一一把茶杯倒满，缓缓道：“烤羊排所用的腌制食材大多辛香醇厚，滋味丰富。而且是炭火现烤。刷上一层花果蜜，表皮便会变得酥脆微甜，肉香四溢。同时也兼顾了炭火所带的一缕恰到好处的烟火气。里头则肉质紧实，香料入味。”
“这里的烤羊排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它让你感觉到在吃羊排，有一丝羊肉独有的‘膻香’，但同时又不会留下体味，不会让你忍受不了那种腥气。其他香料的辅佐使得口感和香味层层推进，是很值得一试的。”
“至于其他的，兄台尝过便知道了。”
店小二听诗梦在介绍，神色异常的自豪，同时也极为赞许诗梦，仿佛看到了一个知己：“对对。几位还需要再来点什么么？”
那人看向诗梦：“看来，你是常客，你点吧。我呢，只管一饱口福。”
诗梦笑起来：“其他的——小二，你看着上吧。”
“好嘞~几位稍等~~”
在等待期间，诗梦率先做了自我介绍：“在下诗梦。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齐——”他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实话，“齐翰。”
“贤王殿下？”诗梦露出一丝意外的模样。
齐翰的脸上无端闪过一丝迟疑，随即又笑了笑：“诗盟主。”
诗梦含笑抱了下拳。
摹地，齐翰漫不经心问道：“今日相逢可是诗盟主意料中事？”
诗梦顿了顿，方才笑道：“贤王殿下多心了。今日原是小徒嫌山间修行无聊，央我许她出来放放风。我思忖自己也有许久不曾体味人间长短，索性便同她一道下山玩耍两日。这家‘家乡小菜’小孟最先发现的店铺。过去我也常教他带些特色回来。如今难得下山，便想到亲自来店内坐坐，尝尝新鲜。”
齐翰只是面色平静地听着，时不时点下头，并没有任何表态。
“咚咚咚。”
齐翰道：“请进。”
“客官，菜来喽。”小二歉意地挠挠头，“烤羊排要晚半个时辰上，还得再把血水冲洗一下，再多腌制一会儿才行。掌柜的说，为表歉意特给诸位上一壶陈年佳酿助助兴。”
齐翰摆摆手：“不打紧，你下去吧。”
小二正要转身走人，忽然听得楼下动静大作。
小二脸色一变，急忙推门派出去看。
诗梦和齐翰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稳重中带着一丝好奇。
“好像出事了。”几乎和小二是同一时刻，柳芊芊与孟良也闪身出去了。
杨大夫则要沉稳得多，站起身来，伸头张望了一下：“出什么事儿了？”
话音落，小二已经惊叫了一声。
柳芊芊和孟良则转头回答道：“下面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诗梦和齐翰又不约而同走了个眼神交错，“谁和谁？”
孟良返身进来，略显迟疑：“一方好像是——杜尔迦教的人。”
“还有一方呢？”诗梦正好夹了一片肉，顺势塞到嘴里细嚼慢咽。
“不认识。看起来像是个有几个小钱的江湖闲散人士。”
柳芊芊的声音传了过来：“师父，好像有个冰冰之前说到的那个啥新门派的人也混进来了诶。”
“什么？”诗梦有些意外，他一下站起身来，“抱歉，失陪一下。”
齐翰表示“可以理解”地点点头。
诗梦走出去以后，他便也跟了出去。
齐翰身边的小厮一脸紧张寸步不离地紧紧跟随在齐翰身后，一副随时准备扑出去为齐翰挡刀挡剑的架势。
诗梦一面关注着下面的混乱，一面还用余光扫了一下齐翰。
他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是眼睛深处却是满满的好奇。明争暗斗齐翰见的多了，行军打仗的阵仗他也见识过，可这话本子上的真正的来自民间的江湖斗争他却从来没有见过。
齐翰极度好奇和期待。
尤其是期待自己身边这位若也能加入进去，兴许便满足了所有自己对于“恣意江湖，快意恩仇，放马纵歌”的想象。
可诗梦却始终像个观众老爷似的，背着手定定心心看下面乱作一团。
楼上楼下此时仿佛两个世界。
很快楼下闪过一个身穿破旧青袍，神色懒散而危险的年轻人。他不紧不慢用大拇指刮了下胡茬，悠然看了两招才接着出手。
诗梦原本不在意地侧着身子，看到这画面，霍地转正了身子，似笑非笑轻声说了句：“傻徒弟，上！”
柳芊芊正瞧得热闹，没在意诗梦在说啥，只是亢奋地点点头：“上上上！”
“我说——你上。”
孟良立马道：“芊芊，楼主叫你上！去帮忙。”
顿了顿，他立马跟着道：“楼主，我也一起吧。我怕芊芊她没什么作战经验。”
“也好。”诗梦思忖片刻，“看起来，杜尔迦教来的人不多……记得和那个青袍子的家伙说一声——你的字真丑，换个人写吧。”
孟良只愣了片刻，会意：“是，楼主。芊芊，快走吧。”
柳芊芊愣了下：“哈？来真的啊？打杜尔迦教的嘛？和谁说字丑啊？”话未说完，已经被孟良一把拽走，临了还听到他抱怨一句“话别多”。
“老夫觉得芊芊这丫头最近不在状态上。”杨大夫瞧着两人下去的背影，喃喃道。
诗梦黑着脸：“她该补补脑子了！”
齐翰很想替柳芊芊“好话”两句，可看着诗梦的侧颜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下头……”他憋了半天，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
“算了算了，咱还是坐回去吧。”杨大夫拢着双手，“打架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哈？”
诗梦亦笑道：“这话在理。贤王殿下也别在这里站着了，怪无趣的。他们一会儿就打完了。”
“你怎么知道？”贤王边问边在诗梦的示意下回了屋子。
“这两边手中啥也没有，全是赤手空拳或者就是兵刃相见，也没什么完整的话述，多是些零零散散骂人的难听字眼，那基本就是小事儿。你抢了我的座儿，或者拿了我的菜，又或者调戏了下我刚带出来玩的雏儿……乌七八糟的事儿多了。”诗梦声音温和轻柔，侃侃而谈这些充满烟火气的“江湖”，令人不由地心生愉悦。
贤王的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若是大事呢？”
“那铁定有个主题。无非是什么秘宝法器啦，秘籍口诀之类的。”诗梦夹了一块小菜，“和戏本子里‘围攻夺宝’有些相似。有时还会说些‘某某某你凭什么拥有什么什么，你快些交出来我们自不与你为难’云云。”
诗梦忽而展颜一笑：“最重要的是，正常来说，若是大事的话，此刻发生的场景应该是——这间屋子的门被人‘叩开’、‘推开’、‘撞开’、‘砸开’、‘掀开’……呼啦啦子涌进来一群人看着我们‘不知盟主也在，恰好与我等评评理。此等奸佞该不该处置？这宝贝谁得——盟主在此，尚未发话，一切都还未可知。我等就是来寻求盟主给大家一个公道的~~’然后嘛，烫手的山芋理所当然就成了我们的。盟主旁边的无辜看客突然就莫名其妙成了局中人。”
齐翰笑起来：“若是能做一回局中人，倒也有趣啊。”
诗梦还没开口，杨大夫已经哂笑：“那你怕是哭都哭不出来。除非——贤王殿下，老夫没听说过你会功夫。你身边的那个小子，估摸着也不会厉害到那里去。”
“这——要功夫何用？”
“刀剑无眼——贤王殿下想必听说过。”诗梦笑道，“他们打起架来可不认亲疏的。”
“打起来？不是有盟主坐镇的么？”
诗梦笑道：“想多啦。这种烫手的山芋，盟主有时也没法处理得每个人都满意，往往最后就会打起来。”
贤王似是侃笑一句：“那看来武林盟主也镇不住这些莽夫啊。”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诗梦不急不躁地放下筷子，倒了杯酒，“盟主基本能在最乱的时候用最强的武力、最干脆的方式结束‘打群架’。他可以一人搞定一大群人。”
“那——”齐翰瞥了诗梦几次，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几人默默无言吃着面前的菜。
诗梦心情愉悦，胃口倒是不错。
齐翰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口，很是期待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孟良带着气喘吁吁的柳芊芊回来了：“楼主。杜尔迦教已尽数除去。”
柳芊芊话便多些了，叽里呱啦事无巨细全部说了一遍。
“那青袍人呢？”诗梦没关心下面打得有多惨烈只是淡淡问道。
柳芊芊和孟良都迟疑了一下：“他……他说听闻诗盟主好结交四海，他在等你请他上去小酌一杯。”
诗梦有一丝意外，但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这个——我今日也是客……他的要求……”他故意说得吞吞吐吐，拖拖拉拉。
齐翰岂能察觉不出其中曲折：“无妨。请那位兄台一并上来小酌几杯，本王亦有心与英豪攀谈一二。”
“好。殿下、楼主稍候。”
不一会儿，那青袍人拖着略带懒散的脚步，晃晃悠悠跟着孟良上来了。
“诗盟主好无趣。我们在下头打得厉害，你却躲在这里，和这位……”他咂吧了一下嘴，“公子推杯交盏，好不热闹。”
“来得人不多，用不着我出手。况且我月影楼也未作壁上观。小孟和我的傻徒弟可都去帮忙了。”
“嗯。”那青袍人径直坐下，拿过酒壶便给自己和其他人都斟满，“但我怕那些人事后找不到报复的对象，伤害了无辜。那只好把我们的功绩留在了尸体上。”说着，他带着促狭的笑容“嘿嘿”了两声。
除去齐翰和诗梦，其余人俱是吃了一惊：“什么？”
熟料，诗梦倒是淡定：“嗯。倒也无不可。”
轮到青袍人讶然了：“这……你不意外？”
“不意外。不管你是谁，从何处冒出来的，不过既然在对付杜尔迦教，那么我们便是朋友。你留个话儿，倒是恰好向杜尔迦教敲一敲警钟，告诉他们，无论是江湖上的何门何派，亦或是浪子游侠，只要有需要之处，我月影楼都会团结群豪，驱逐邪教。你这事——干得漂亮。”
诗梦的微笑更加诡谲危险，他举杯：“我倒是该谢谢你为我月影楼做了件妙极的事儿。”
青袍人顿时有一种吞了口苍蝇的感觉：这家伙坏得很啊……
憋了好久，齐翰十分突兀地插了句话：“尚不知英雄名讳？”
青袍人大笑道：“我，通天府主人——笑苍天。”
“笑苍天？”齐翰的表情很奇特，说不上是笑意还是尴尬。
诗梦有些无语，他干笑两声：“不曾想笑大侠如今仍有稚子少侠的激荡胸怀。”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门派，也没听过你的名字。”
笑苍天也不觉得这名号有啥中二，也不觉得被人点穿有什么不好意思：“小姑娘，这有什么的，江湖上起起落落的门派多了。我呢，新创建了这个教派。没事儿，现在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但用不了多久，江湖上也一定会有我的名号。”
诗梦点点头：“说得不错。芊芊，你不该如此草率地笑话他人。”
齐翰打圆场道：“想来这等豪气纵天的事儿，值得共饮一杯好酒。”
“有道理。”诗梦端起酒杯应道，“那么预祝笑兄早日名扬天下。”
笑苍天亦不推却：“好说。届时再与诸位把酒言欢。今日事了，也与你这盟主同桌共饮了一杯，兴头已尽，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诗梦含笑点了点头。
笑苍天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消失不见。
齐翰有些呆了：“这壮士竟有如此好的身手。”
柳芊芊忍不住撇撇嘴：“我师父比他厉害多了。”
“是吗？”齐翰更加意外地看了看诗梦。
诗梦无奈一笑：“殿下别听我这傻徒弟乱吹。她自己本事学不扎实，见谁都是‘没我师父厉害’。哪里分得清真高手，还是假把式。”
“诶~诗盟主莫谦虚。如你所言，江湖是用是实力说话的，你既做了盟主，那自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
“呵~殿下谬赞。”
众人又饮了几杯。这时齐翰身边的小厮悄悄说了几句话。齐翰略带遗憾地点点头。诗梦瞧了眼外头的天空，心下明了。
“贤王殿下，天色不早了。”诗梦站起身来，“我也该回月影楼去做些善后工作。”
“善后工作？”
“这位笑苍天笑大侠……呵，可是给我惹了个烦。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
齐翰欲言又止，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若有困难，若是看得上本王，本王愿意相助一臂之力，权当是为今日结交的友谊。”
“贤王殿下的心意，诗某谢过。”诗梦的笑容犹如春日暖阳，“这点事情我还是能自己搞定的。”
话毕，众人各自散去。
回了月影楼，诗梦写了封书信交给了心腹，让他去寻找那位“笑苍天”。书信中所言为何，无人知晓，但却在之后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随后，他又阅读了关于边陲诸国的一些情报。当看到大凉郭骏王子因小事触怒天子，被罚关禁闭三月时，诗梦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凉这块顽石已经被撬开一道裂缝，只需要再加深一下这道裂缝，弄点火药，仅仅一个小火星，就可以让大凉天翻地覆，自顾不暇。
与此而来的还有齐王托人带的口信，感谢诗梦的相助，皇帝也对自己开始有些重视起来，并且将“离间计”全权交给了自己负责。
诗梦的嘴角微微勾起，很满意眼前的消息。他侧头瞧见蹲在不远处的雪球球优雅地舔着毛，心情更加愉悦，招了招手，轻唤了一声：“雪球球，过来。”
雪球球嗲嗲地“嗯啊”应了一声，一颠儿一颠儿小跑过来，跳上诗梦的腿。诗梦伸出手指轻搔它的下巴，逗得它不住地发出呼噜呼噜声。
“楼主。”饮冰的声音冷不丁在屋外几步开外处响起。
诗梦在里头应了声：“进来吧。”
“何事？”
“鲁王那边的师傅传来消息，鲁王所要的人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是否需要征询一下鲁王的意见，回楼内‘逐影台’过一过‘筛子’？”
诗梦淡漠地点了下头：“自然。一切同过去一般，淘汰些我们能看上的人，另外加试。对鲁王便说是这些人实际应变上有不妥言行，暂且筛下，打磨精致完美了再送过去，必定令他满意。”
饮冰应道：“好。”
此后许多天，诸事一如往常。
某日，诗梦因夜里受了些凉，隔日便有些感冒，起得自然比往常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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