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曳尾涂泥
澹台阑颔首,执起顾钦衣袖便要走。
“殿下,”能不能放开我的衣袖。
“嗯?”澹台阑抬眼。
顾钦求生欲上线,“殿下慢些走,我快跟不上了。”
“无碍,孤带着你。”
顾钦无语,你带人的方式便是抓衣袖吗。
澹台阑忽停下脚步微偏过身,他轻抬手,指间正好拈了叶醉红丹枫。
顾钦吃饱便犯乏,心下不留神竟扑到了澹台阑怀里。
澹台阑扶住顾钦,手恰放至顾钦腰间,他轻垂下眼眸,有些细得过分了,还是需得再多喂些。
顾钦神色惊疑不定,只得低声道:“顾钦失仪,殿下见谅。”
顾钦态度恭顺,手腕却忽地用力欲推开澹台阑。
结果不仅没有推开,反被澹台阑牢牢制住。
“别乱动。”澹台阑声音很轻,似是在顾钦耳边低喃。
澹台阑忆及顾钦“讳疾忌医”,又疑心他如此瘦削乃是病症所致,便不动声色暗记下顾钦身量,欲待事后向太医询问。
顾钦自能觉察到澹台阑在他腰间轻划,他暗自翻了个白眼,心底不由骂道:这么喜欢摸腰怎么不摸自己的,平白无故占别人便宜,这太子还不如个老六。
他面色不善,眼神忿忿扫过澹台阑。
忽而,顾钦表情微滞,静息凝神,紧紧盯住澹台阑腰线,竟似有些看愣了,半晌都不曾缓过神来。
此刻,顾钦脑海里只有一句话:这是人类能拥有的腰么?!!
顾钦暗自咋舌,眼神不断比划着澹台阑腰线,他虽不言语,呼吸却逐渐急促。
澹台阑却觉他是气得狠了,只得无奈叹道,“你莫气,孤放手就是了。”
身子虚弱气性还这般大,澹台阑皱着眉,罕见地觉得有些棘手。
顾钦缓过神,忙后退了步。他低垂下眼眸,颇有些做贼心虚,不敢看抬头澹台阑,“殿下身份尊贵,顾钦岂敢同殿下置气。天色渐晚,顾钦若再不回去,怕是府里要来寻了。”
虽是入了秋,如今却还是晴空朗照。
顾钦睁着眼说瞎话,澹台阑只道他是彻底恼怒了,便放缓了些语气,“孤让人去备车,你既喜食酪酥,带些回府可好。”
顾钦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有些神思不属,闻言不置可否。
见他不言语,澹台阑不由轻叹道:“莫恼了,不是说仰慕孤么,怎么气性还这般大。”
顾钦不明所以,心底估摸着澹台阑许是在告诫自己,便低声回应道:“殿下许是误解了,顾钦并不曾恼怒。”
澹台阑皱了皱眉,沉吟片刻,便再次拉住顾钦衣袖,“孤带你去个地方。”
顾钦猝不及防却没有抵抗,任由澹台阑牵着走,眼神不时轻瞥过澹台阑腰间。
二人不知穿过多少阆苑琼楼,澹台阑方才止住脚步。
顾钦却心下微惊。
他望向眼前院落,深觉此地当真是个好地方,幽深僻静,风水极佳,正是杀人抛尸的绝佳选择。
顾钦暗想道:莫非是他的眼神太过露骨,被澹台阑察觉了,澹台阑气急败坏,便想杀了他后于此处毁尸灭迹?
思及此,顾钦不由悲从中来,他都没计较澹台阑占他便宜,澹台阑却连他多看几眼也忍不得。
他先是在心底计算了下自己逃生的可能性,而后发现,与其在挣扎中被乱刀砍死,倒不如安乐等死,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澹台阑不知他心底所想,径直推开门扉。入目是条青石小道,不过半尺宽,恰好足够澹台阑牵着顾钦通过。
两侧细枝翠竹葱郁繁茂,全然遮住院内景象。顾钦心下好奇,便安静随他行至尽头,转过拐角,却是豁然开朗。
院落极小却很是清幽别致,其间有株芙蓉开得正盛。繁花似锦,颜色还未过渡晕染完全,白中透着浅粉,又偶有桃红夹杂点缀,当真好看得紧。
顾钦微怔。
他年少鲜盛时,家中有株极名贵的鸳鸯芙蓉,他司空见惯,自然不以为意。及至声名狼藉,租房旁公园内亦不乏其身影。那芙蓉及至秋季,便如此般争妍斗艳,引得无数行人驻足观看。然而彼时他心如死灰,亦无意欣赏。
“西善进贡的三醉芙蓉,顾卿觉得如何。”澹台阑缓声说道。
顾钦略微阖眸,遮住眼中情绪。
他倏而轻笑,“自然是不错的。”
“你若喜欢,便让人移去安国公府。”澹台阑语气淡然。
“不必了,”顾钦抬眼看向三色芙蓉,目中似是怀念,“如若朝夕相对,我怕是便不喜欢了。能如此观赏,已是极好。”
语毕,他嘴角微勾,静静欣赏着眼前的醉芙蓉。
“顾卿所言,倒是有趣。”澹台阑微偏过脸,只定定望向顾钦。
顾钦被这芙蓉摄去了心神,不曾注意澹台阑眼底神色,他忽而心生感慨,不由轻叹道:“人世真好。尽管阴暗滋生蔓延,仍有美在肆无忌惮盛开。秋露霜寒,冬雪疾掠,而后又是春阳朗照。生命于更迭中灿烂寂灭,在既定的消亡来临前,认真生长,不吝绽放,从容赴死。”
顾钦眼中蕴了些柔和笑意,心底却忽然有些释然了,他低声道:“我亦该与之共勉。”
莫再沉湎于过往,继续认真生活下去。世事无常,但明天永远都在。
澹台阑倏地神色晦涩,他望向顾钦的眼神里亦多了些深意,他转而说道:“封四,让人备车送顾卿立府。”
顾钦心下微惊,只觉身后翠竹间发出些许声响,回首却不见其踪影,便知封四应是隐藏于暗处了。
他又沉思片刻,自觉此事大抵是怨自己的。他虽只是有感而发,但在旁人角度来看却是有些过于矫情了,惹了澹台阑厌烦也是正常的。
思及此,顾钦微垂双眸,略微掩住尴尬之色,低声应了句“好”。
而后,顾钦便回到了安国公府。
既已向太子告罪,他也该准备回睢阳书院事宜了。
“少爷,夫人给你换了院子。”胡祥试探说道。
“听风轩不是挺好的么。”顾钦语气讶异。
“不是听风轩,是青枫院。”
顾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太学住宿。他之前热症,将锅甩给了青枫院,如今自是没有理由拒绝。
“夫人说,知道少爷素喜幽静,故而换成了丹樨院。器物枕榻都已打点妥当了,少爷明日回太学,便可直接宿下。”
顾钦感慨,世上当真只有娘亲好。至于爹,呵,不提也罢。
顾钦颔首点头,“还有其他事吗。”
“暖香阁之事已经办妥了。让人装做食客,趁着人多眼杂,悄无声息丢了串金穗子在柜台。”
顾钦满意点头。
“绣坊传来消息,流仙裙也制好了,少爷要亲自送给小姐吗。”
“你检查下衣裙,若无问题,直接送到小姐院里便成。”
当初要了胡祥,果真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顾钦不由心底暗叹。
“对了,齐辰安最近如何。”顾钦忽忆起自齐辰安说要护着他后,竟是这么多天都没来听风轩闹过。
“小少爷最近很是勤奋,听说常用功至深夜。”
顾钦皱了皱眉,“让他院里的人都劝着些,身体是最要紧的。再让小厨房做些蛋糕送去,让他注意劳逸结合。”
胡祥应“好”。
“带回来的酥酪,你们分了吧,”他又想了想,“送两块去小厨房,看能不能复刻出来。”
顾钦交代完事情,看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索性去了翠微院。
……
“你不必再解释,若非我亲自派人去太学院。我还当真不知,我钦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安国夫妻柳眉微挑,语气凌利。
安国公好话说尽,如今语气也忍不住重了些,“不过是院落偏僻狭窄了些,我当年在睢阳书院求学时,亦是如此,哪就如此严重了。”
“你是安国公府嫡出,自小锦衣玉食供养着。可怜我儿,本就先天不足又未曾好好将养,以至于身体如此虚弱。”
“你可知他如何说自己的么,安国府旁支。你且说说,他如何比得了你。”安国夫人说及此,险些没落下泪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安国公语气无奈,“你莫再动气了,如今院子换了也就好了。”
“好得了么,你说得倒轻巧。我儿那日都烧得说胡话了,病未好又要赶着誊抄那劳什子《时论》。”
“如今你竟瞒着我,逼我儿独自去太子府赔礼道歉。偌大安国公府,再无其他人了不成。”
“我当真不知此事。”安国公扶额头疼道。
“你不知,难不成还是我儿自己去的?”
顾钦躲在门后,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却心头忽觉不妙。
“我本已让管家备好厚礼,就待明日一早便送至太子府。”
安国夫人眼中闪过惊疑,又继续说道:“那便算是如此,我问你,你既让人备好了礼,那你又打算由谁出面去太子府。”
安国公沉默了,他自然不可能让下人管家前去太子府告罪。
“你果然打得是这个主意,我儿定是早知如此,才独自去了太子府。”
“若非这样,我又能如何。”安国公无奈叹了口气,“我知你心疼他,但安国府如今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我亦进退维艰。”
“进退维艰,”安国夫人冷笑了声,“我早知不能靠这安国公府,前些天就向清河递了消息,我二哥自会在朝后向太子告罪。怎料这孩子动作如此之快,竟瞒着我偷偷去了太子府。”
顾钦心下叹息,安国夫人的二哥,时任太史令,不涉朝政,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清河崔氏皆是文人傲骨,又何必因他折腰,陷入这涂泥之中呢。
顾钦看向月见,微微颔首,让她进去通报。
月见听屋内也安静了,心下了然,轻敲屋门,“夫人,少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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