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权欲11
“小言，吃饭啦。”
洲言倏然睁开眼睛，猛然映入眼帘的是头上简洁的吊灯。
他猛然坐起来，目光冷冷的扫过四周。
桌子，椅子，衣柜，以及自己坐着的床……简单的风格似乎被谁刻意加上了俏皮的毛绒玩具和床品，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他目光一顿。
这是在……
他轻轻从床上翻下来走到门边，脚步放的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是宽敞明亮的客厅，装饰寥寥无几极其简单，但是却显现出大气。客厅一侧摆着一张桌子，旁边站着一个身上戴着围裙的女子，正往桌子上摆着碗筷。
那女子的长发精炼的挽了起来，眼珠漆黑漂亮，侧脸线条柔和，她朝着洲言看过来，吃惊似得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小言，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冷着一张脸干什么呀，今天学校里又有小姑娘给你送花没……”
洲言并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笑颜愣住了。
那是纵使已经过了许多年，他依然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的人，他的母亲。
他一贯冰冷的脸上像是裂开了一条缝，有点难以置信：“妈？”
燕如的疑惑道：“怎么了？”
就像是在某个放学后的傍晚，他写着作业然后发懒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有人笑着叫他：“小言，吃饭啦！”，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愣着啊快点去洗手吃饭。”燕如放下最后一双筷子，催促道。
洲言默默的转过身，朝着记忆里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
燕如声音幽幽从身后传出：“你去我办公室做什么。”
洲言：“……”
他默默转过身，面对母亲审视的目光无言片刻，说：“……睡糊涂了。”
然后梦游一般朝着另外一扇门走过去，好在这次终于是对的，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打开了水龙头。冰凉的水冲洗着手指，让他觉得如梦似幻。
他觉得自己理应在这里，又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梦的那一边还有很多人等着他，期盼他从梦中赶快醒来。
啪的一声，灯灭了，洲言愣了一秒倏然打开门，门外却是一片漆黑。他慌不择路的走出去，却好像一脚踩进了棉花里，竟然朝着黑暗里陷了下去。
“小言，快来吃饭！”
有声音在黑暗中似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洲言企图张嘴，上下嘴唇却好像是黏连在了一起，张不开。
“小言！”
“洲言！”
“洲言，醒醒！”
“洲哥！”
洲言猛地睁开眼。
“醒了醒了！”安明的声音立即传入耳朵。
洲言慢慢坐起来，使劲闭了两下眼，企图让自己清醒点，听到凌赴道：“当然醒了，总不至于长眠不起。”
于眠颇为认可：“洲言身体素质挺好的，而且是虚拟世界而已，你看，回来伤口就愈合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见她隐约有要滔滔不绝的意思，安明连忙给她手里塞了一瓶水：“喝水，喝水，说话费嗓子。”
凌赴坐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一瓶水，见洲言朝他看过来啪的一声拧开了瓶盖递过去：“喝点水。”
洲言接过带着冷气的水，低头注视片刻却并没有喝，他抬起眼，嗓子有点哑：“我梦见了一个人……”
凌赴摩挲着戒指，洲言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他筋骨修长的手上，似乎恍惚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凌赴只是看着他，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洲言喝了一口水，问：“怎么样，现在和外面能联系上吗？”
凌赴摇摇头，宋央走过来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别操那么多心。”
洲言又喝了一口水，看着低头沉思的凌赴，道：“你心情不好。”
凌赴抬起头，挑了挑眉，回答：“还行。”
他脸上依旧是笑意，但是眼睛里盛满的笑却淡了，两人都坐着没说话，良久，凌赴似笑非笑的问他：“洲同志，你就这么喜欢舍己为人？”
洲言不咸不淡回答：“总有人要做点什么。”
凌赴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笑着的又似乎带了几分嘲讽：“真伟大，好感动。”
洲言微微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赴和他对视良久，短促的笑了一声，收回目光。
凌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看着洲言从古堡上跳下去的时候心情还是轻松的，大有点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感觉，可当他看到那人面色苍白，胳膊下的木板全是血的时候，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
两场游戏他一直跟着他，逗他玩，看惯了他冷若冰霜或者恼羞成怒的样子，突然之间他脸上着两种表情都消失了，只是孤零零的飘在水上。
可能是不大习惯吧。
而洲言已经站了起来，走向游戏大厅世界展览的位置。
这里，每个精彩绝伦的虚拟世界都会以片段的形式展现在玩家面前，看起来就像是在大厅里另外开辟了一个小天地。小天地形式变换多样，场景真实的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洲言的目光落在世界展览角落里，那里正在展示风景绝伦的度假专用世界，淡黄色的桂花正从树上飘下来，微风拂过他们再吹向洲言，他闻到了若隐若现的香味。
清甜，甜而不腻，漂亮的花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他却一动不动，好像站在旁边成了雕塑。
……
那是某一年的秋天，碧空如洗，微风徐徐，00大道正式建成。
这条大道的建成，是为了一个即将上市的游戏系统服务的，传闻很多不知道该相信哪个，但最广为人知的是，据说之所以要修建这条路是为了避免上市游戏系统太过火爆而堵塞交通。
三年之后，在00大路两侧桂花树长起来的同时，一座大楼于00大道末端拔地而起，巍峨高大上天下地，这是虚拟世界游戏“世界00”总部，从现在一直往后延续将近十年都是“世界00”唯一的游戏地址。
游戏系统规模庞大，足足用了五年才全盘完成构建，联合研制员联合开发商，下了血本，但是没想到原本计划一年的广告只用了一个月预定电话就被打爆了。负责场地的老总大手一挥把建了一半的停车场给拆了，明智之举——想来的人太多，要是真的建了也停不下来。
缜密的设备几乎堆满了整个楼，保护仓排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为了能允许尽可能多的玩家进入游戏。
00大楼正式开放的那天，00大道的桂花飘了一地，可是曾经路过时会仰头欣赏赞叹的人们全都不管不顾踩着花瓣过去，目标很一致，00大楼。
那时候洲言十五岁，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赞叹他冷静过人，不同于一般的热血少年，但他时常会朝着00大楼的方向眺望，恐怕也是想去看看“世界00”到底是什么样的。
“世界00”正式开放，请第一批玩家进入试验的那个秋天，燕如接到了一个电话。洲言记得电话里的人絮絮叨叨一直在不停的说，而母亲只是温和的“嗯”“我知道了”“明天我会过去的”。
燕如跟洲言说：“小言，妈妈有点急事要开个会，你在家里等我回来，晚上给你做红烧排骨啊。”
洲言从白天等到傍晚再等到夜深，从落地窗往外望去，城市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入他漆黑的眼睛。他的表情很淡，几乎可以算的上冷静，却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向外看去。一直到黑夜将尽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依旧站在那里。
他在等一盘红烧排骨。
可是红烧排骨再也没有来了。
他接到父亲的电话的时候是早上八点钟，洲明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她说：“小言，我马上到家了。”
洲明常年在外奔波，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带来一些小玩意给洲言，听取了燕如的建议，他把洲言房间里堆满了毛绒玩具。虽然每次洲言接过毛绒玩具的时候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还是把毛绒玩具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屋子。
洲言说：“嗯。”
九点钟，他们走上了00大道。
窗外，桂花飘落，洲言一摇下车窗户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甜而不腻，他望向外面晴朗的天空，漆黑的眼珠却满是冷雾。
九点十分，医院里，洲明签下了一张单子，洲言在一旁静默的坐着，看那个带着口罩的白衣男人和父亲紧紧的握了握手。
洲明看向那个眼眸漆黑的男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却被洲言打断了，他说：“走吧。”
然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电梯，洲明这才发现那个黑眼睛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的快和自己一样高了。
那年他该十六岁。
那个温柔爱笑的漂亮女子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桌子上没有了她亲手做的菜饭，也再也看不见她精炼挽起的长发。而洲言也不再提，就好像他已经忘了曾经有个人会笑着喊“小言，吃饭啦”。
洲明依旧奔波，但却越来越经常的回家和洲言一起吃饭，他鬓角多了白发，沉稳冷静的面容上有几分倦意。
洲言已经和他一样高了，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性格也越来越像他，只是相比较其他年轻人来说似乎有点过于沉默，冰冷。
只有那双与母亲相似的漂亮眼睛里如有寒霜，眉眼尽是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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