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书房
皇宫分为后宫和外宫。
前朝事务繁忙时,有过首辅入外宫居住先例。
林容若搬入陆羽所指的书房旁小宫殿,等同受邀入住外宫处理政务,不算越距。
可是,林容只一看那书房和这小宫殿的距离,心中便只一句话:
“陛下,这不合适。”
她把这话说出口。
紧接着,她看见陆羽的面色一沉。
陆羽:“这桩秘差,过于私隐。林国师若不就近居住,深夜秘议,颇不方便。”
林容:……
这话说的。合着让住得近些,好加班是么?
忽然,陆羽长身向前一倾。
两人之间原本严密的结界,又破开一条缝。
陆羽身上那股极诱人的麝香熏香朝着林容的鼻尖钻过来。
林容不由往后一缩。
陆羽看到她的动作,前倾姿势凝住:
“林卿,拿下身后格子中一封密信。”
陆羽撤回安全距离。
林容点点头,感到有点后悔:
刚才自己后退的动作过于明显了,倒显得刻意。
连忙回身去拿陆羽所说的信函。
便见她身后热炕竖着一个珍格小柜,柜中镂空格子里归置许多旧物。
陆羽相貌俊美、举止高贵,外人总道他高床软枕、奢华无度,却不知他私底下低调简朴,甚而有些与身份不称的“寒微“:
他用旧的东西,甚少丢弃,总是习惯攒着:
秃掉的羊毫笔,破角的砚台,甚至小时候的小老虎木雕……
此刻在这珍格小柜中,全数收拾得干干净净,放置得齐齐整整。
林容一边在心中感叹陆羽连用旧多年的东西都可保持得这般干净整洁,一边翻找半晌,没找到。
看到第二个格子中一个竹编簸箩,指了指:
“陛下,在这吗?”
陆羽咳嗽一声:“不是。”
林容见那竹编簸箩的缝隙中,隐约透出学堂读书时统一发放出入玉牌的影子,额间一跳。
林容:连学堂读书时的玩意儿还留着?
陆羽面色一滞。
好像有些介意林容翻动那只放着学堂旧物的簸箩。
陆羽长腿下地,上前来到她身边,两根长指并着一捞,轻而易举将一封信从犄角旮旯里抽出。并顺势将那竹编簸箩朝里,不露痕迹地推了推。
这一捞,陆羽不免俯身,衣衫前襟连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将林容拢住。
那手指也堪堪擦着林容的头发而过,林容感到心尖一麻。
连忙克制,装作浑然无觉。
陆羽神色如常,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方才无意间做出了撩拨动作。
仍旧回到自己坐席,将那封信平推到林容面前。
信封上写着一行粗犷大字:
“皇儿陆羽亲启”
林容立刻明白陆羽所说私隐,究竟有多私隐:
林容慌忙摆手:“陛下的家书,微臣万不敢看。”
陆羽:“无妨,爱卿看过信后,才知朕要和爱卿秘议之事。”
陆羽将“秘议”两个字说得格外郑重。
林容再三推脱,在陆羽平静眼神的坚持下,最后微颤颤拆开了信:
先帝陆辉这封信,一共三段。
“皇儿:我绯虎陆家五百年前初到北地,圈养兽禽、钻研驯饲之法,建立万兽国。又建兽苑四十余所、兽坊九十五座、铺面一千八百三十四间,开创基业。后又于城郊空谷,开设学堂,为兽业教书育人、揽拔英才……”
信的开头,先帝陆辉款款叙述一番,万兽国这个上古北疆小国的奠基往事。
语气深情,充满自豪。
写完奠基之事,陆辉笔锋一转,交代万兽国隐蔽:
“国中烈火烹油,底下祸端初显……为父心头最担忧的头等祸端:万兽国中子民,不敬生灵。”
陆辉说,他心中最担忧的是:臣民不敬生灵。
然后,陆辉交托道:
“为父唯一心愿,乃是顺利推法《珍稀兽类禁绝捕猎律》。只是法体浩大,推行艰难。在此之前,陆儿务必亲作表率,令我万兽国中子民,同感天地,学会敬畏。”
最后一段,交代任务:在推法之前,让臣民升起对生灵的敬畏之心。
林容一边看信,陆羽一边在旁解释:
“父皇似早有预感自己会突然离世,便交托三封遗信与蒋首辅。”
“前几日,蒋首辅将此遗信交托与我,说三封遗信,已丢失两封。”
“现如今,父皇遗愿,唯剩朕手里这封。”
林容看完信,沉默。
林容来万兽国数年,深深认同陆辉所说弊端:
万兽国本算山清水秀,资源丰厚。
然而城中从事兽业的大族渐成势力,肆意虐杀滥捕、挥霍无度。
若不加阻止,数十年后,这丰饶古国,恐要凋敝。
林容也听说过陆羽生父陆辉,乃万兽国头等完美无缺之人。
林容先时还不信,读了他遗信后,信了三分:
预感到自己的死亡,写下遗信。
信中只提“令臣民同感天地,心升敬畏”,其余,对个人后事、生平遗憾,一字不提。
这心性该当光明到何等地步?
只是……
林容将信放回信封,仍旧恭恭敬敬推回陆羽那方:“陛下,这就是您说的秘差?”
推法《珍稀兽类禁绝捕猎律》,正是这日早朝时众族议得热火朝天的大事。
举国上下皆知,秘在何处?私隐何处?
听到林容语气中略带质疑,陆羽薄唇一抿:“林卿,这是朕的家书。”
神情竟还有点委屈上了。
陆羽往日边界甚严。
在学堂读书时,旁人问他日常喜好他都以一句“无可奉告“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今日他把家书拿出给她看,实属反常。
林容:总觉得有诈。
林容:“宫中还要腾地方,实在麻烦。国师府既修葺,微臣自己住驿站就好。陛下若需议事,随时递出白鸽信,微臣收信即到。”
陆羽淡淡道:“不算麻烦。”
许是自己也觉得,抛出这项事由,毫无说服力。
停顿片刻,陆羽说:
“确有一桩真正秘事。”
“林国师,你可识得传说中弑君的太子侍读?”
林容的心,就猛地一跳:
“陛下是找着太子侍读了?”
先帝是骤然吐血亡故的。死后,经由杵作验尸,无论内外,没有伤口。
当时陪伴在他身侧的唯有太子侍读一人。
太子侍读第一时间逃跑,于是,弑君的大锅扣到他一人头上。
十年了,太子侍读至今未被抓捕。
陆羽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林容一见他摇头,骤然松了一口气。
却听见陆羽道:
“不是找着了,是他自己上门投案了。”
“什么?!我师父——”
林容两掌按在案几上,身体前倾。
马上意会,慢慢坐回坐席:
“我在家乡的师父说,万兽国那位弑君的太子侍读高傲得很。让他投案,他怎么肯?”
陆羽嗯一声,款款道:
“先帝骤亡案发时,朕被囚禁驮龟神殿中不见天日。
是以当日结案定论之人,乃是太后。
太后主理此案,之后追捕逃犯事宜,也是她在主持。”
“前日,近郊驿站来报,说有一老人,在十天内投了五十七次案。”
“他回回闯入驿站吵闹,自称弑君逃犯。”
“驿站头子当即上报太后。太后听闻,不但不将此人捉拿归案,反斥此人胡言乱语,将他逐出驿站。”
林容压抑住话音中的颤抖:“太后是不信这人就是那弑君恶贼,因此将他逐出?“
陆羽“嗯”了一声。
一向冰冷的眼眸中难得升起一丝温情:
“世人皆称他恶贼,然朕所知道的太子侍读,从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但这温情只是一瞬,陆羽又冷声:
“可他若真的杀了我父亲,我绝不饶恕。无论如何,总要抓到人,当面问个明白。“
林容深知,陆羽的心头两种感情在拉扯。
先帝是他生身父亲,完美无缺、光辉闪耀。
太子侍读是他“养“父,教授他习字念书,陪伴他数年。
然后,就在他十五岁时,人们告诉他,他最依赖的“养“父,杀了他最敬爱的生父。
……
陆羽眼睛转向书房墙上悬着的一幅《驮龟神殿图》。
那图绘制的乃是凋敝弃用的驮龟神殿,画上,两行题诗笔触坚定:“水落石出终昭雪,拨云见日会有时。”
陆羽收回看向画像的视线:
“经此一事,朕深觉当年之事,疑点重重。朕要重查当年旧案。”
林容低下头,半晌,又抬起头:
“陛下,近日哪一天是乔迁的黄道吉日?”
……
先前林容不肯答应,陆羽面色不渝。
此刻林容爽快答应,陆羽盯着她的脸,好像要看穿她:
“林国师念完信,尚且迟疑,怎么一听重查旧案,就毫不犹豫。”
又忽然慢声:
“莫不是同蒋副手日日混在一处,染了专好奇闻秘事的毛病。”
林容心忖:蒋仲是我副手,自然日日和我一处。怎说“混”字那么难听?
拱手做出一幅毕恭毕敬的姿态:
“微臣贪玩少学,不懂什么大义,只想替陛下分忧。”
陆羽狐疑打量林容。
林容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正思忖是不是因为说到太子侍读侍读时自己神情不自然,已被陆羽看出端倪,
陆羽话锋一拐:
“所以,林卿为朕择选那样的人选,也是为朕分忧?”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羽终于还是问起,林容为他择选嫔妃人选之事。
只是不知为何,往日直面艳丽女子也面不改色的陆羽,这日说到“女子”二字,仿佛烫嘴,便把字眼改成“人选”这等听起来光明正大的字眼。
这么一改,反是别扭。
陆羽的神色,也莫名浮起些许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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