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参观新殿
林容一见陆羽挨近,他高大身体投射的阴影覆盖在她头顶,便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下意识以为自己要挨训。
这是在学谷中时千百次的血泪教训堆起来的身体本能反应。
在两人第一年学谷生涯,她无数次的前往先生教舍听训,他就无数次的跟在她身后:
“你上课说小话,挨十板戒尺都是少的”
“为何不如期上交策论?怠惰功课就是该罚。”
陆羽这样俊美无匹的人,一旦发起火来,着实令人害怕。
可是,这次,陆羽走在她身边,却半日不说一句话。
林容颇为奇怪,不由仰头看他,突然发现,她自己紧张,陛下看起来,好像也有些紧张……
陆羽见林容看他,连忙偏过头,略微犹豫,抿唇道:
“也不知爱卿日常喜好如何。若不喜欢——”
林容心中默念:“即便不喜欢,也该当忍着。”
这是她当时在《野猪繁衍学》课堂上讲小话时,陆羽怒斥她的话。
“若不喜欢,朕即刻命人改过。”
这次,陆羽却这样说。
……
宫中高大梨树飘落雪白花瓣,落在林容的肩上。
衬得她懵懂的脸更发白净无辜。
林容看着陆羽漂亮凤目睁大,正全神贯注炯炯有神地盯住她,林容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是在意我入宫后住得惯不惯么?”
不过,以往过多的打击让林容早就学会当即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会的,陆羽是个礼仪周全的君王。
他眼下这般,只是出于一个君王对臣子的礼节。
说不定,寝殿内的布置,还堆叠着处理不完的公务和他在学堂时责她看的典籍。
却在这时,前方发出尖叫。听声音,是陆真公主发出的。
林容和陆羽对视一眼,连忙赶上前。
章怀太后、陆真公主、蒋钰三人已经先行进入林容副殿的大院。
陆真公主对着那小小院落惊叫道:
“连我殿中院落都没布置成这般!皇帝哥哥,你好偏心!”
说着,马上就不依不饶闹开了,指着院落中的盆栽花草闹腾道:“这个会发光的草,我殿里也要一盆,”“那个紫藤红木的秋千架原样与本公主制一架!”
而林容也在一踏入殿中院落时,傻眼了:
万兽国是北疆小国,向来冰寒无比,院中栽种最多的是不畏寒冷的松柏、梅花一类,瞧来光秃秃、冷飕飕的。
可是,眼前这个院落,却是扑面而来的奇花异草、绿意盎然。
竟是一派南边温暖富庶之地大户人家中的馥郁绿植景观。
林容呆呆愣愣地看着:忽然,眼中感到一阵酸涩。
就在二十二岁那个表白之夜,她曾闪着一双母鹿眸子般的盈盈杏眼,满含憧憬道:
“敛轻君,听说一直往南走,那里气候温暖,风景宜人。你性子这么冷,想必是这里苦寒,把你给冻成这般。到时咱们去南边,找一处小小院落安脚,种满奇花异草,夏日走近院落花香满园,冬日树枝上也郁郁葱葱,总叫一年四季都热热闹闹。你以后就再也不会觉得冷了。你说好不好?”
而今,这院落中的一切,和她那时描述的一样:
“含羞草”“捕蝇草”这类看似质朴实则百金一盆的异草摆成一排,迎风摆动。
缠藤上的紫红小果子累累坠枝,鲜艳欲滴。
艳丽的兰花热烈怒放,摆满檐廊。
院落中样样都是过分抢眼的摆设,和陆羽清冷性子实在不符。
却每一样都正中林容喜闹之人下怀。
只是,这些含羞草、捕蝇草、硕果、兰花一类,在天寒地冻的北疆实在无法存活。是用钱也堆叠不来的真正富丽装饰,也不知陆羽用了什么法子将其栽植在此,还让它们生机勃勃?
蒋钰一向高傲、目下无尘。见了此院落中的奇景,也难得地蹲下身来。
她在前院时不时踱步,细嗅细闻,仔细查看有无制作香料可用的奇花异草。见角落有异果,又缓提裙摆,几步施施然走去蹲下,摘下放置手心,用指腹研磨紫红的浆果查看。
蒋钰闻了片刻,又嗅了嗅空气,道:
“有硫矿的味道。”
这时,众人才听到这花鸟丰盛的院子里,隐着一股极细微的潺潺水声。
章怀太后面色一变,先向蒋钰胡乱点了头道:“钰儿当真是制香高手,连这样的气味都闻得出!”
转头,向陆羽道:“你竟把兽嬉园的温泉水引到这里来啦?!”
众人皆尽变色,连带着一干宫人,也各个神色怪异:
北疆温泉,皇宫中只有一处地方有:兽嬉园。兽嬉园地底蕴着数百年历史大温泉。如果从那处地底开凿水道,引来温泉水,温泉水绕院而走,温度温暖适宜,便确然可以培育出这样繁盛植物景观。
不过,兽嬉园的景致,是地底温泉天然保存的。
而林容殿中院落景致,却是硬生生强造的:从地底凿出隧道,再引流活温泉,是多么大兴土木?!
然而陛下平日明明是四平八稳、不喜张扬之人啊!
章怀太后当着林容的面,已是连礼貌都不顾道:
“林国师只在宫中小住半年,你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便在这时,内殿中又传来陆真公主的尖叫声。
于是,不待陆羽回答,章怀太后也跟着冲进殿内,绛紫的华贵衣衫宛如一道霞光。
林容此时心中已是砰砰乱跳:
这副殿原先是存放典籍的,先前为了查找资料,她自己也亲身来过。那副殿内殿冷僻阴暗,若陆羽也大张旗鼓地改造成奢华馥郁的装潢,实在太过扎眼、太过张扬!
林容灵巧的步子几步入殿,谁知进了殿中,她却一怔,当下脚步停驻,又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内殿的布置并不奢华。
原木家具透着松木香气,悬梁处的帘幔多用鹅黄、豆青、玫瑰砂一类温柔颜色。
窄小而温馨。
可是,令人心惊的是:
正中的桌子,靠窗的炕几,以及内室床榻的摆放,无一不和她在学谷读书时那间咸水亭宿舍一模一样……
就连桌角都似命人对齐过的,连转角角度都毫无区别。
这番布置,便像那安排之人,在透过它们,向她无声的暗示……
林容脑海中不由涌起当日她在那窄小宿舍茅屋的种种:
正中的桌子,她曾于黄昏时日日匍匐其上装睡,眼睛朝着咸水亭入口方向,期冀他回谷时稳步走来的俊朗丰姿。
靠窗的炕几,她课后书写作业,眼风时不时飘向窗缝,雀跃等待他蔚蓝谷服经过时的惊鸿一瞥!
内室床榻,她一人枕冷衾寒,夜晚缩进被窝,感到前路漫漫、熬不下去时,便会想起,隔壁有一个像天边星星一样美好的人陪伴,心中涌起些许心安。
这些陈设,只要看一眼,就会想起当年相伴学谷的温馨恬淡。
林容以为自己都快忘了。
她也以为陆羽恨不得将那段记忆清空。
没想到他不但记得,还主动将其精心复原,捧着呈到她面前。
陆羽自林容一进殿,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此刻,他站在林容身侧:
“林爱卿可喜欢?”
陆羽身影这般高大矫健,语气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此刻他蜜糖色的俊脸上神情紧张,像伫立在侧等待先生阅卷的学子,焦急等待此次得分。
林容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眼眶中的眼泪落下来。
“微臣喜欢。”
她点点头,娇柔的脖颈偏垂,语气里带着微弱的泣音。
这时,章怀太后狐疑地冲着陆真公主道:“这内殿陈设只是寻常富贵,你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
陆真公主支吾几声不答。
陆真一国公主之尊,该当从来没有屈尊降贵前去咸水亭,也从没见过林容学谷宿舍的陈设,此刻她却怔怔地望着那临窗的炕几,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容也顺着她目光看向那炕几,忽然想起,就在那个大年之夜,她和陛下在那学谷宿舍,漫天的烟花落下,二人假戏真做,耳鬓厮磨,相拥交缠,陆羽的嘴唇起初贴在她的头顶,灼热气息顺着她头发传进心里,后来,他的薄唇渐渐向下……林容当时喘着气,偶尔一瞬的睁眼,心中印象至深的是,他即便在亲昵时,也仿佛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全部陷落:他单手将她按在怀中,另一只手掐在那窗格底端,修长手指骨节分明。
林容连忙转过目光,心中一凛。
好在下一刻,陆真公主已是撅嘴气愤道:“这还叫稀松平常?母后,你瞧瞧这殿中,哪一样不是皇帝哥哥的私房体己?”
众人听了,忍不住四下里一瞧,心中皆是感叹:
别看这位陆真公主长得明艳开朗,说话大大咧咧、刁钻惹人烦厌,心却极细。
这内殿一应陈设,从笔墨纸砚、到屏风摆案,几乎都是从陆羽房中挪过来的物品。万兽国的清贵世家不用炫示夸耀簇新之物,是以这些体己虽是半旧,却极体面。
房中处处充满陛下的影子,就连房中地龙薰的香料,也和陆羽房中一样是令人迷醉的麝香。
众人心想:林国师住这里,就好像被陛下的气息包围了啊……寻常的金银赏赐算什么,陛下展示对林国师的亲厚,这才是真正的恩宠呢。
林容心中却对这“恩宠”极是害怕:可不能叫人看出她和陛下曾经过往的端倪。
林容连忙整理了心绪,抬起头来,露出她招牌式的惫懒无赖笑:
“陛下,这里好是好,就是……”
陆羽连忙道:“爱卿但说无妨。”
林容扬起头,嘻嘻笑道:“就是太素了些,微臣觉得不够喜庆。便譬如那内室的床幔,若是用鲜艳大花的,会更好些。”
陆真公主正由宫人服侍着喝水,听了这话“噗嗤——”一声将水喷出。
章怀太后当即嗤笑。
蒋钰平日是个冰冷美人,此刻也难得露出一抹促狭微笑。
万兽国千年小国、高门贵族林立。
这些贵族累世富贵,眼光早锻炼得十分毒辣。
是以万兽国的贵家品味,皆是崇尚一任自然、清新寡淡。
皇城中,大族贵女们对林容这等喜爱艳丽俗气热闹事物的品味,早背地鄙夷嘲笑。
这三大门神当即眼神炯炯地看向陆羽。
她们都知道陆羽也是清贵世家中长大,耳濡目染的皆是阳春白雪、风雅高趣。
且陆羽平日清冷内敛,最不喜张扬俗气。
陆羽这次亲自为邀请入宫的臣子布置宫殿,这位臣子神情却不大领情?既看不出陛下一片用心,也看不出这些装潢表面寻常、实则难得靡费。这便算了,她竟还提出这等贻笑大方的要求,也不知费尽心力的陛下,会作何反应?
当下三人都看向陆羽,脸上写满等着看笑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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