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调戏
午后，当晖阳影子渐渐被拉长，而夏侯兰君开始不耐烦地拿手指轻敲桌子时，夏小八终于收拾打扮好了。
她现在套了一身灰色粗布短打，脚下蹬一双扎得紧紧的青布鞋，头顶一个发髻拿方巾包得滚圆，小脸也洗干净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笑嘻嘻伸展手脚给夏侯兰君看道：“怎么样？”
夏侯兰君摒气瞅了她半晌，道：“我给了你八钱银子。”
夏小八点点头，道：“嗯。”
夏侯兰君道：“嗯什么？八钱银子足够买两身好衣裳了，你倒打扮成个小厮。”
夏小八挠挠头，道：“哦对了，我忘了它。”
说着，便从腰间“唰”地一下，拔出把短匕来，是用木刀鞘套着，刃尖儿倒也还锋利，只是通身略短小了些。
夏小八晃晃短匕道：“省下来的钱，我买了把这个！虽不是什么名刀，不过我拿着也够用了。”
夏侯兰君皱眉道：“你要这做什么？”
夏小八把短匕揣回腰间道：“你的确厉害，可是长路漫漫，我总不能单靠你保护呢！”
夏侯兰君瞪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半晌，他道：“那你就揣着吧。拿上行李，咱们走。”
说罢起身就要出门。夏小八忙道：“诶诶，行李！行李呢？”
夏侯兰君随手一指，夏小八顺着看去，只见房角那里，足足堆了四五个大包袱！外加一捆新鲜拿来的糖蟹，和糯米糕。
夏小八不曾想他行李这么多，目瞪口呆道：“难怪这么大方买吃食，合着都是我拿啊！”
夏侯兰君在前头悠悠然道：“我出钱，你出力，很公平。”
夏小八哭笑不得道：“你说得有理，我拿便是了。”
她努力将四五个大包袱拢上身，后背背两个，左右手各拎一个，螃蟹和糯米糕挂在腰间，可是还剩下一个包袱，实在拿不了了。
夏侯兰君已在客栈外吹了会儿风，可迟迟不见夏小八赶上，便只好折返回来，却看见她正努力与大包袱们缠斗，小脸都憋得通红。
见他进来，夏小八嘿嘿笑道：“马上，马上就好了啊！”她“嘿”一声，使劲儿将一个大包袱往头顶一甩，想给它甩到背上另一个包袱上叠着背，可是却小身板儿一晃，连人带包袱坐了一地。
夏小八手撑着地，道：“哈哈。”
夏侯兰君没法，只得走过去，将地上最大最重的一个包袱捡起，道：“剩下的你拿。”
夏小八道：“好嘞！多谢你帮忙！”
她赶忙一步并作两步赶上夏侯兰君。夏侯兰君腿太长了，她得扛着包裹一路小跑，方能跟得上。
好在她从前在漠水镇上最擅跑路，此时倒也不十分吃力。却没想到夏侯兰君径直下了南水河一座小码头，雇了一乘十分干净漂亮的小船。
夏小八兴奋道：“原来我们要走水路。我还没坐过船呢！咱们要往哪儿去？”
夏侯兰君道：“往丹城去。”
夏小八挠头道：“丹城？没听说过。”
那船夫一边扶着她上船，一边笑说：“丹城得往北走，距咱们这儿有十二三天的水路。若遇上顺风，十天也就到了。若是走陆路哇，那总得个把月才能到呢！”
夏小八蹦上船板，放了包裹，又转身要扶夏侯兰君上来，一边又问道：“为何走陆路要那么远？”
那船夫道：“嗨呀，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哇，咱们这片儿地儿哇，是玄武家管的。吐奚玄武，这你总知道吧？”
夏小八点头道：“知道！我们漠水镇那儿，管事的也是玄武家……”
话音未落，背后就被人轻敲了一下。夏侯兰君面无表情道：“起开，你踩到我衣裳了。”
夏小八一低头，果然是踩着了，于是连忙起开，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辛公子，光顾着扶你了。”
她连忙放下托着夏侯兰君衣袖的手，这时却瞥见他目光含惕带恼，心中一惊，忽觉自己方才说错话了。她不该说是从漠水镇过来的。
果然，那船夫就接上了话茬，道：“哦，漠水镇啊！难怪呢。这两天，从漠水镇出来的人可是不少，都是避难的！说来也奇怪，你说那神庙好好儿的，怎么就塌了呢？”
他眉眼一低，小声冲夏小八嚼舌根道：
“都说这是天下大乱的兆头呢！哎，跟我说说，你们那儿现在是不是乱得很？听说为了查人抓人，连十里八乡的官差都调过去了。玄武家肯定怒火冲天，以后还不知要怎样呢！”
夏小八心虚抠手，道：“嘿嘿，那谁知道。唉哟，我家公子叫我呢，我先过去了啊。”
船夫摆手道：“你去你去！你家公子长得可真俊，也是出来逃难的？”
夏小八含糊一笑就走开了，连忙到夏侯兰君身边去。他刚弯腰进了船舱，正在整理行李。
这船舱分了前后两间，前头可以坐着喝茶看风景，后头便可以铺枕席。此时见夏小八进来，他冷眉冷眼道：
“你方才多话了。”
夏小八内疚道：“我、我错了。”
夏侯兰君道：“近日出逃者颇多，你我混在其中，不算打眼。”
夏小八于是爬到他跟前，盯住他长长嗯了一声，道：“可是辛公子，你长这样好看，本来就很打眼啊。”
夏侯兰君对上她一双扑闪热情的大眼，道：“起开，不要拿我的衣裳搓地。”
夏小八低头一看，只见她的手正将他衣角摁在地上，都快压皱巴了，连忙抬手给衣角捧起来，呼呼吹两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吹平。”
一会儿又抬头，带着愧疚小小声问他道：“那辛公子，咱们给神庙一窝端了，岂不是害得百姓们过不安生？”
夏侯兰君转眼望向外头，道：“是啊。”
夏小八随着他望向船舱外，只见小船正渐渐远离了南水镇的岸口，往人烟稀少的水上去。镇子上的鼎沸热闹逐渐远去，只偶有几艘渔船滑过，传来渔娘笑声。
她呆呆望着那渔船留下的涟漪出神。今日晴空正好，碧波荡漾，水景甚美。那船夫戴了一顶破旧笠帽，站在船头，撑着一支长篙，放声唱起一支水歌来。
夏小八的心随着他歌儿走，一时神往，不觉间暂时忘却了种种烦扰，于是从怀中掏出埙来吹奏。船夫唱得愈发卖力，两人一唱一和，乐声穿透碧波，唬得水中大鱼儿们也绕着船打转。
一时，又有艘渔船过来。船上渔娘正被这歌声吸引，可一转头，又看见坐在船舱中闭目休憩的夏侯兰君，于是心中一喜，捞起一枝刚摘的莲蓬，就远远抛了过来，正砸在夏侯兰君怀里。
夏小八和船夫哈哈大笑。船夫道：“这位辛公子，有姑娘看上你喽！”
那渔娘远远喊道：“公子，咱们这儿新摘的莲蓬好吃，我白送你了！你笑一个？”
夏小八玩心大发，埙也不吹了，拍手起哄道：“笑一个！笑一个！”
船夫道：“哟，小妹子，你还敢叫你家公子笑一个呐？”
夏小八道：“嗐，他不爱笑，可是一笑贼好看呢！是不是啊辛公子？”
夏侯兰君本正沉浸在神思当中，这一下骤然被调戏打断，心道南水镇民风竟如此彪悍，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面上只冷冷的，向夏小八道：“抱好你的埙罢，别又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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