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江南(一)
玉石中光华流转,阿归硬拖着路奉秋的魂魄,滑进一片潋滟的世界。外界的身体陷入了昏迷,在穿过那道屏障后,灵魂状态下的路奉秋自动转醒,睁开了双眼。
待双目聚焦,他看清了面前的人,“阿归……”
阿归松开抓住他的手,勾了勾唇。他们两个人,横跨了二十三年的时光,也就只能在这个玉石的空间里能够碰见彼此了。
“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阿归面色如常地站着,话说得云淡风轻、潇洒自在。他们已经三年未见了,无论是身形、声音、境遇,都已经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就拿路奉秋来说,他考取了武试的榜眼,一展风华;却又在皇帝似笑非笑的神情中,被分配到了莫岚儿名下常平军的队伍里。常平不过初建,只得几人,路奉秋就是副将要职,那也不过是光杆司令。
意气风发和天大打击几乎是同时降临在他的头上,但最后,不知是妥协或是放过,他终究收起了棱角,换来了内心的安定,成为了常平军内嬉笑怒骂的一员。
这些事,路奉秋几乎想全倒出来。可他看着阿归波澜不惊的表情,那奔涌而出的情绪登时反了个面,又给埋了进去。
而在表面上,他最终缓缓地扬起了一个笑脸,“是啊。”
感慨地说:“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
阿归点点头,寒暄轻描淡写地被带过,他指着周遭斑斓的玉石世界,说道:“这里呢,是玉石内部,往左走就回到你的世界里,我的世界嘛,暂时也就回不去了。”
听着阿归不急不缓的语气,路奉秋忍不住打趣道:“你不着急回去?”
阿归笑笑,“我不着急,这次我还是自己故意回来的。”他表现得信心满满,“这三年,我饱读坤国史书,力求一定不要发生第二次雾岭之战。”
他满眼是光,看上去又成长了几分,路奉秋点了点头,评价道:“这个志向不错。”
“但——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我身上的问题。”他说,“我现在是晕在外面了。”
“你们是上了贼船了。”阿归说,“海寇会拿你和——”
他出来的时候知道路奉秋身后还有一个人,但毕竟没有见过此人,于是他问,“和你一起被弄晕那个人是谁?”
“欧阳巍,常平军目前的将军,封号武威将军。”路奉秋随口答出。
肉眼可见的,阿归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孔大小。
“怎么了?”他极少见到阿归失态的模样。
阿归摇摇头,很快面如常色,“常平的将军啊……没事,我只是阅读史书的时候,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他以后很有名?”
“何止有名,我——”阿归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闲言少叙,回归正题吧。”
路奉秋说:“行。”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常平军在执行的南巡任务,“……大概就是这样了,现在的问题是,遇上盗贼没什么,但在海上,我们的状态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按理说,此类任务应当在各地有人员进行对接招待,你们应当也有吧。”
“有。”路奉秋说,每到一个州府地界之前,欧阳巍会飞鸽传书将见闻、情况传到对应的官府手上,当日密林歇息时,他就有看见欧阳巍在写。
“但如果满船的人都是海寇……”想到这里,路奉秋还是觉得有些无奈,“那说不定不会这么快靠岸,并且,还可能不是往江南的方向。”
“镇定点,路行不是在江南做官吗,他发现你们没来,肯定会作出反应。”
“那就坐以待毙吗?”路奉秋蹙起了眉,就在这时候,他们二人左边的那道“门”突然传出了声响。
朦朦胧胧之中,他听到“掌柜”的声音:“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是朝廷派来的还是什么身份,这两个人现在就在我们手里,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那你们呢还能在海里留一条全\尸。”
外面的形式已经大变,“我要出去了。”路奉秋说。
大概知道路奉秋也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阿归只能嘱咐他道:“行,不过,你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
他扭头,近乎含糊地回了阿归的话,从屏障走出去。
明明阿归终于回来,但为什么,他们之间所讲却打一开始就话不投机呢。
来不及多想,他按下心中的怪异,拉开左侧的门,一道惨白的光直接打进眼睛里,这让他感到满头晕眩,仿佛灵魂被搅了好几圈,然后被倒回身体里。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一阵迷离后,目光所至停在了一点,灰白的天际扑腾着几只水鸟,陆地岛屿不见踪影。
他这场昏睡已经从半夜到白天了,虽然天色阴翳,但这份让人睁不开眼的白,他感觉到,大抵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他抻了抻手,绑紧了,身上的凉风剑估计已经被人捡走,至于嘴巴,更是被一团厚重又酸臭的棉布塞死。
更糟糕的是,他原以为和阿归失去了对话是因为自己“出来”了,现在他发现,那块载有阿归的玉,竟然也不在自己身上。
有人看见他睁开了眼睛,提醒声引起了那“贾掌柜”的注意,那海贼阴笑一声:“睡得挺死,你同伴都醒了多时了。”
欧阳巍果然在他不远处,眼神镇定,也向他发来询问的目光。
方木和申安为首的常平军众人大致是和海寇们打过,看着有些狼狈,脸色也不怎么好,“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放了他们两个,我们都给你。”
“那面旗帜,是不是常平军的标志?”海寇指了指靠在夹板上的大旗,海风平静,它垂了下来,“你们是常平军?”
方木不觉挺直了胸膛,“对,我们就是。”
海寇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更多,“这两个人,就是你们的头子吧?”
“来人,让他们张嘴。”
嘴里熏臭的布被拿走,路奉秋脑子才清明了一些,紧接着听到海寇说:“你们哪个是武威将军?”
“我!”还没等欧阳巍开口,路奉秋接着海寇的话味就出了声。只是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了似的。
“我才是。”欧阳巍责备和不解的视线看了过来。
路奉秋知道海寇这时寻人定不正常,欧阳巍比他更强。如果他们二人之间定要取舍,必须要保将,于是他绷紧全身,再次强调道:“别听他说的,我才是。”
他们这份争抢让海寇的耐心殆尽:“别在这里和我演什么兄弟情深!”他狰狞地大吼,“够了!”
“我要求很简单。听说武威将军有一块御赐的免死金牌——”他双目圆瞪,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我要那东西。”
这东西路奉秋并不知情,因此他比欧阳巍慢上一拍,“你是说,你只要拿到那东西,你就愿意把我们带回陆地?”
“是这样吗,那我……”
“奉秋,别再说了。”欧阳巍打断了路奉秋的话,沉稳而坚定地说,“我就是欧阳巍,那东西在我身上。”
“我们搜过你身了,没有。”
“你们知道我有免死金牌,但这实在是讹传。其实圣上赐我的并非金牌,但确能‘免死’。还请解开我身上的绳索。”
看他们并不愿意为自己解开,欧阳巍笑了笑,随后又说,“我知道各位忌惮我的武力,但此刻我们在船上,我这位小兄弟也是这样,其实你们没必要绑着我们,因为我们依然仰仗各位回岸。”
“如果不能回到岸边,我再强的实力也没有用。所以,大可放了我们。”
海寇看着他眯眯笑的双眼,思虑很久,“不行,我不信任你。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搜!”
欧阳巍侧眼看他一会,没再坚持,“我想你们应该试图找过,但也没找到。这也难怪,你拿把刀,割开我上衣的领子。”
他这话说的很潇洒,可是割开领子,就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一瞬间气氛凝重了起来,常平军的人更是瞪着眼看着,却不敢说话。海寇“哼”笑一声,从手下手里拿过一把弯刀,缓缓地向着欧阳巍迈进。
冰冷的刀光撇在欧阳巍的左脸,擦着他的脖子便缓缓过去,近乎要到他的皮肉。但欧阳巍面色丝毫不变,“快些。”
路奉秋咽了口水。
海寇把领子割下来,轻薄的布料里却有一点厚重,他用手搓着,也发现了不对劲,干脆用刀将里头的线头挑开。
“你小心一点。”欧阳巍提醒说,“东西就在里面,不是一块牌子,而是一张手绢。”
海寇把手绢从里面抽了出来,那是粉色的轻纱,有金丝绣于其中,最显眼的是中间部分,黑色毛笔字写了“免死”,又用红色的章附上一个印鉴。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欧阳巍,手上的刀拍了拍后者的大腿,“怎么会是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我获得免死金牌的,但确实要夸你情报准确。具体来说,这个免死印鉴并非皇上亲赐,而是常平公主在组建常平军之际送给我的。”
“上面的字,乃是皇上亲笔写作,至于印鉴——所有见过圣旨的官员都知道那是皇帝玉印。”
海寇看向身后一人,那人点头后,方才放缓了脸色。
“如此,还请你们信守承诺,将船开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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