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决裂(二)
路奉秋说的话掷地有声,摆明了是在和他申安划清界限。可是正义为名的道理谁都会说,谁又能真正做到?
“呵呵呵呵……”申安蓦地笑了,笑得残破,“路奉秋,何必浪费口舌,你说这么一长串,不就是看不起我吗?不就是伪善不下去了吗?”
“我是真的一直把你当兄弟,申安。”
——还在狡辩!
申安直起身子,“你看不起我义父,也看不起我这样的人。我看出来了,我就是你身边的奴仆,我对你俯首称臣就没有问题,一旦涉及到你的利益你就立刻把我除之后快。”
他头发披散,双目发红,指着路奉秋,一字一句地说,“果然,我义父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一开始就看透你了,是我蠢,亏我一直相信你……”
“说够了吧?”路行冷眼旁观许久,终于皱眉并开口阻止,“小伙子,一切事情和奉秋毫不相干,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要选择这条路,如果你不肯放手,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家的护卫非常强,你未来会很辛苦,并做好死伤的打算。”
“啊……果然是权势滔天。”申安看向天空,是鸦羽般的纯黑,他扯出一个笑,转而狠狠地瞪视着路奉秋,“你说什么我们父亲是兄弟,我们也要做兄弟,全都是骗人的……路奉秋,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
说罢,他转身离开,走得坚决。
那些失而复得、相伴身边的日子,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盖过了。在申安的嘴里,好像他设置了一场精心的骗局,但他很委屈,他没有。
或许不知不觉已经忽略了申安的感受,申安也从来都不是他的依附,同样能走得坚决。
可在路奉秋想要后悔时,发现牵在他们中间的绳子已然断裂,切面平整。
听到“恩断义绝”四个字的时候,路奉秋的心脏沉了。他很快反应,想要追出去,被路行一手按住。
路行:“你该让他冷静冷静。”
“可是他……”
路奉秋有些犹豫。他没有在心里做好和申安决断的打算,可申安的表情、行事、想法,都使他今天备受震惊。
他下意识地望着路行的脸,路行的表情里充满了一贯的自信,“他伤害不了我,在江南,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正如他自己说的,他的守卫非常周全。
申安是无法伤害他二叔的,对方也听不进自己的话。
于是,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决定暂时放下申安的事情,继而转向路行道:“二叔……毅宣真的是你的人?”
也许真如申安所说,他并不愿意相信郑开新的死和路行有关。如今虽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路奉秋仍然感觉有些虚幻。
“是的。事情的原委就像你所说。”更虚幻的是,路行轻而易举,甚至是非常平淡地就承认了。
这落到路奉秋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也就是说,路行早就知道路奉秋和申安“要看毅宣的手”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却一直在装傻充愣。
毅宣已死,路奉秋不想追究这些,只是就在刚刚,申安和他二叔之间,他选择了他二叔,但不意味着他没有把申安的愤懑和不满听进去。
他莫名有些难过:“既然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官府决断?”
“傻孩子。”路行当口答出三个字。
“是这样的。”看着路奉秋有些沮丧,路行又正色道,“我们路家家大业大,不好牵扯上这些流言蜚语,一点都不行。再者,你二婶小产、我丈母娘被骚扰的事情怎可到外面去说?岂不是丢人现眼?
“哎,而且就算非要上官府解决,那也不好取证啊,对不对?”
听见路行所说的最后一个原因,路奉秋的表情终于好看了一些。
“确实……这些事情是无法取证。我现在心里很乱,申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路行知道侄子的个性,“奉秋,我劝你还是当机立断些。毕竟话已经说到那个份上了,之后你在怎么做也无异,还是他要想通!”
“这样吧。”他摸了摸路奉秋的肩膀,“你先回京吧,之后他要是再来,我会让人不要伤害他。他如果能想通,自然会回来找你的。”
路奉秋比照了一圈,发现路行所说的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嗯。”终于久久地憋了一声。
他谢绝了路行让他在家中再住一晚的邀请,独自回到他开了房的客栈。他大可睡在原本让申安睡的床上,但最终,还是躺在一开始为自己预留的竹床里。
大概是心存侥幸,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希望申安什么时候能自己回来吧,可是很久了,都没有。
“我和他之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错了吗,是我一直不认识那样的他吗?所以他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什么都不愿意和我开口?”他的手架着脑袋,仰头看着霉点斑布的天花板。甚至这种江南特色的花纹,在他眼里都自动地生成某些图案的形状。
“阿归,你怎么不说话?”他的话说得大声,是故意引阿归说话的。
好不容易阿归回来,但欧阳巍、申安的事情叠着,不再像三年前时一样,有什么话都能和他第一时间说了。
“嗤。”路奉秋都这么说了,阿归的身形出现在他旁边,“你还要我就此事发表看法啊?”
“一般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会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打破我的幻想么?给你发挥的空间。”
“我能看出你很自责。”阿归说,“但是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那个申安,像你二叔说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路奉秋没对阿归能说安慰的话抱多大希望,只是他自己实在憋得慌。
话已经聊开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路奉秋坐起身,竹床发出“吱吱”的响声。
其实有一件事他有些在意:官府的人来到,申安趁此机会逃出客栈,阿归当时是没有注意到吗?
其实不能怪别人不注意,但路奉秋还是难免地,在阿归和申安对毅宣的相继怀疑印证后,也开始想:如果阿归当时看见了,并能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而阿归是什么人?他是从二十三年后回来的人啊。
是不是就意味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与其含糊过去,不如主动出击,于是路奉秋问他:“所以,申安是二十三年后的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吗?”
阿归刚想摆出一个轻蔑的神情,但很快可见地一滞,“你这……怎么能想到这个?”
“所以是真的?”
“倒——不是。路奉秋,你是怎么察觉到的?”阿归抓了抓脸,纳闷地问,“我怕影响你,可是什么都没说过。”
“用不着你担心影响我,老\子未来天下第一。”路奉秋没好气地说,“你看看,你自己是从往后回来的,你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就不公平,你还让我天天自己琢磨。”
“我知道的事情没你想象的多,毕竟是相隔了年份。史书里写的都是成王败寇的事情。”
“不说这些——既然你对我刚才说的不否认但也不赞同,所以毅宣是未来的重要人物?不对,他也……难道是我二叔?”
“嗯。”阿归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说起路行,其实他有些头疼。
第一世路行一口一个“刚拿鞑子”把他捅死;结果第二世再见,路行非常诡异地,对他是非常恐怖、慈眉善目的。阿归都不得不承认,常平门下遗孤的身份,对于路行此人实在是受用。
当然,这不是阿归潜意识中觉得路行“重要”的原因。
第二次去到坤国,除了受到无名无实的世子待遇外,坤国人也意识到了阿归是刚拿祭司。所以这两年半的时间里,他几乎是在半软禁的状态下,锦衣玉食地度过。
在坤国,他读到了许多史书的同时,也从路行和太后的嘴里知道了一些隐秘。
“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霍子茜说,“第二次雾岭之战时,锋迩掳走了你,并胁迫你父亲交出路大人。但你父亲没有同意。”路行也用他的那只独眼,微颤着看向阿归额头上的黑色纹路,“都怪我,都是怪我……”
记忆回闪很快过去,阿归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二叔,不知道为什么惹了锋迩,所以我难免会对他有诸多关注——不过你放心,二十三年后,他还好好的。”
路奉秋直到听到最后的转折,方才松了一口气,“你说他惹了锋迩,为什么?”
“其中的内情,我也不知道。但我这次回来,这是我想搞清楚的答案之一。”
“那你说——会不会和申安有关?”
阿归对此却是摇头,甚至勾了一下唇,“他能掀起什么浪花?”
“那你现在有结果了吗?”
“没有结果。”阿归说,“时间间隔太长,现在的一切都好像还没有征兆。”
路奉秋似懂非懂地看着阿归有些发愁的脸,决定换一个话题,用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你来大坤了吗,有见到我吗?”
阿归原本絮絮叨叨的嘴上忽然一停,看着面前期待又紧张的青年。
可是路奉秋,我该怎么告诉你,你早就死了呢?
“那当然见到了。”阿归啧啧地说着,“我是见着你了,大英雄路将军,路大人却高高在上,认不出小的呢。”
“怎么可能!你少怪声怪气的,肯定是我日理万机,无空睬你。”
“切,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阿归这么说完,路奉秋没再回嘴,而是哼笑了一声。
逐渐掩盖过去的话题,和穿越时光乱流终于重新回来的实感,阿归也冲着他提起了一个笑。
就让他来做这个改写未来结局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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