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京
尽管派出多方探子查探，但申安的消息随着那天晚上离开的背影，一圈一圈地变淡，直到悄无声息。
路奉秋腰间的玉石发出莹润的微光，他眼神暗淡地看了一眼写着“江南”的牌坊，用力一夹身下的骏马，“驾”地一声，飞驰离开。
耽误了一整天，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大部队的速度。
同时，申安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常平军里的人解释。
抱着这样的心态，路奉秋几乎是走走停停，睡过农舍、帮衬收网，而后才慢慢地回到了京都。
等到他回到路家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批不认识的人，“你是何人？这是路家宅院，不可私自擅闯。”
路奉秋摸着自己脸上黑硬的胡茬，看着一身染尘的灰衣，“我是路奉秋。”
长途奔袭的马儿骤然停下，挥动尾巴，时而还翘一翘腿。那年轻侍卫和路奉秋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不知道是该赶还是该迎，一时之间把自己的脸憋得红了。
“我是路府新来的侍卫，没有见过公子，我去找人请教一下，请稍等。”红漆大门彻底合拢，路奉秋从马上下来，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近段时间确实要回来了。等等，只有一个人？那估计又是什么冒牌货吧……”
青年的脸探了出来，原本圆润的身子开始抽条，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精明。
在江南海上，路奉秋还觉着晓虎长得和小王有几分相似，如今小王瘦了、精干了，反而是不怎么像了。
“小王？你大变样了呀。”
原本看见路奉秋灰黑色的穿着便想轻蔑地瞟过，不料却望见熟悉的五官，小王几乎是蹭着那护卫的身子就朝着路奉秋抱了过去，被后者一躲，径直抱在大腿上，“公公公公公子！”
“哎哎哎哎哎。”路奉秋把他拉起来，“能进门了吧？”
“能！”小王站起来，恢复了先前的气概，对着门口的护卫道：“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是我们的公子！”
“别欺负人家。”在外待了一整年的路奉秋着实对这一套有些陌生了，小王嘿嘿地挠挠头，那护卫让开道，路奉秋也就顺势走了进去，家里一切都没怎么大变，和离开时差不多，甚至就连他的房间，都是没什么尘埃。
路奉秋见了爷爷奶奶，沐浴更衣，他站在铜镜前，比划了一下几个武术姿势，确实如大家都在说的，他长高了、黝黑了、健壮了。不过换好香喷喷的衣裳，倒是自己感觉和一年前没多大变化。
那一年的行军生涯好像一场已经做完的梦，回到京都，久违的感觉重新袭来时，就仿佛他没有离开过。
但是感觉归感觉，终究是离开过。而一个阶段的南巡生活，到此也是结束了。
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了不少，路奉秋启程去找欧阳巍。他作为副将，中途离队，而申安的事情，他心中的烦闷之情更是难以纾解，一切一切，还是应当要和欧阳巍有所交代。
武威将军府里，欧阳巍引路奉秋坐下，静静地倾听他所说的话。
“如你二叔所说，多想无益，错也不在你们二人。申安的事情，我了解了，常平军那边，我会给他留籍三年，他如果回来，还会有他的位置。”
“太好了。”路奉秋的眼睛亮了，他又接着问道，“方木他们还好吗，还有新来的晓虎，还适应吗？”
“大家都不错。”欧阳巍给他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在说到晓虎不适应北方水土，流了一阵儿鼻血时笑了笑，然后往路奉秋面前的杯里斟了水，“来。”
路奉秋愣了一下接过，“哎，不瞒你说，粗茶淡饭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回来之后还真是有点不大适应。”
他抿了一口，发现欧阳巍没给他自己斟茶，“你不喝啊？”
欧阳巍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木葫芦，拔开盖子，灌了两口。
“是酒？”味道太清晰可辨了，路奉秋皱眉，想到欧阳巍先前还被“瘾”折磨的事情，夺过他的酒壶，问，“将军，那个，”瘾“，没对你有什么大影响吧？”
欧阳巍却没有否认，轻击了一下他的手肘，把酒壶拿了回来，灌了一口，“有一点吧，不过想要的时候，喝两口酒还是能压下去，没什么特别大的弊端。”
“希望真的如此……”路奉秋看着他，隐约有一丝不放心。
知道欧阳巍由此问题后，路奉秋也主动地去了解了有关于这种毒草的信息。他才知道，在大量地摄入过后，对一个人来说，可是有毁灭性的打击。
最后是欧阳巍自己提出一会儿有客人来访，两人方才结束了对话。
“将军你下逐客令啊？”路奉秋抱着胸，靠在门边。
欧阳巍气定神闲：“那倒没有，不过接下来来的人是常平公主。”
想起那个他根本琢磨不透的少女，路奉秋就头疼。他愿意加入常平军是看在欧阳巍的面子上，不代表着他愿意和莫岚儿多接触。
“那我可得走快些。”
欧阳巍笑笑，“行了，好好休息一阵。很快会有任务了，据说，和刚拿有关。”
路奉秋心一紧，摆摆手，“知道了。”
路奉秋从欧阳巍的宅院走出来，“公子。”小王迎了上来。
“嗯。”路奉秋朝他点点头，“哎，我这突发奇想前来拜访，倒也没带东西。虽然一会儿来客，不过给他买了放进院里，想来也是可以。公主应该不会来得那么快吧”
等他手提一盒精心包装好的礼包走回武威将军宅，就见到门口一辆轿子，红粉相间的样式让路奉秋啧啧感叹：“来得真快。”
“不过我也不进去，给他放着就好了。”
小王瞥了一眼那轿子，欲言又止地跟在路奉秋身后。
“啪——”
重物摔落在地上，路奉秋没进内院，尚且被这远远的一声摔音骇得脚步一顿。
他听见巍峨的、健壮的、永远为他人的欧阳巍，嗓子如同漏气般嘶吼：“我不要糖，我不要！我想要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
路奉秋抓住盒子的手一紧。
里面的少女声音稚嫩，却十分冷静：“欧阳巍，‘瘾’不能给你，那种东西越吃越会上瘾，你趁现在成瘾不深，还能戒掉。如果继续吃，你只会万劫不复。”
是莫岚儿的声音。
“欧阳巍，你是帝国的将军，身负荣耀，你不能，这么轻易地就被这么一点东西困住，你不能，知道吗？”
明明在路奉秋面前，欧阳巍说没什么事的，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强装出来的吗
若不是他重新回来一趟，是不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瘾”对欧阳巍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大家都觉得，欧阳巍英明神武、不徇私情，这样的人最终一定能从毒草的泥泞里拔地而起。
但不是的。
“我也是人……”欧阳巍大抵是吼累了，声音中竟然带着呜咽，“你父皇总是将我神化，好像我必须要扛过去，不扛过去我就不是那个武威将军。但你们要知道，我也是血肉之躯，那该死的海寇在我身上投的不是普通的‘瘾’，怕是几经萃取而成的，一次能抵过吃百棵草的量。”
“……是本宫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去执行那次南巡，也不该如此心急，让你加入常平军。”莫岚儿说。
“你听着，我不后悔加入常平军！……但是你知道吗，我中毒的那一刻的画面，每天晚上都会在我的梦里出现，如附骨之疽。”欧阳巍癫狂地大笑，“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不能沉沦于‘瘾’，也比你们任何人更在意我身上的荣誉。”
“有时候我想我要是就这么死了……”
“欧阳巍你住嘴！”少女尖锐地厉喝止住他，“你不能！”
“莫岚儿，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做呢？”他最后很小声地问。
欧阳巍竟然直呼了常平公主的名讳。
路奉秋好像听懂了点什么，那么那块免死手帕……
只听见欧阳巍发出一阵无力的惨笑，“你会转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为了你皇家利益的最大化，然后活的很好……你会活得比谁都好。”
“我谁都不是。”
“本宫命令你！”并不难想象，此刻骄矜的少女昂着头。用骄傲而颤抖的语调居高临下地说着这副话：“不准死，听见没有。”
欧阳巍沉默了很久很久，“……我也想。”
路奉秋扶着墙角，抿着嘴唇，听着里头的动静，放下手里的盒子，转身离开。
盒子落地的声音很大，莫岚儿瞬间就意识到了：“谁？”
路奉秋根本没有留给对方发现自己的机会，反应力极强地越上屋檐。阿归在玉里似懂非懂。
“有人窃听！”莫岚儿推开门，看着颓废地坐在座位上的欧阳巍，“你还不管一管了”
“追什么是我可爱的副将，也是我之后你的第一顺位备选驸马。”欧阳巍哼笑一声，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口酒。
莫岚儿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欧阳巍只爆发了短短一瞬，又重新带回了淡定的假面，她只想把那东西扯下来，看看欧阳巍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于是，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莫岚儿红着眼睛，水润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猛地冲向欧阳巍而去。
酒的气味氤氲在唇齿交接之间，苦。
燥热而窒息的触感逐渐蔓延了两个人的身体，欧阳巍猛地把莫岚儿推开：“你在干什么？”
莫岚儿盯着他被自己咬破的唇，殷红的颜色挂在上面，她突然笑了，一发不可收拾，似乎这就是她的报复。
她一遍一遍地对欧阳巍重复着那句话：
“本宫命令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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