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约定的日子如期而至，当天光微微亮起时，奥蕾莉亚已经离开柔软的大床，坐在楼下开始享用早餐了，外面黑色的铁栅栏门大开着，显示着母亲出门的时刻要更早。

        －－越发久而频繁的集会，母亲和她的黑袍同伴们。

        奥蕾莉亚摸不准他们在做什么，但好奇与疑问通常只闪过一瞬就消失了，反正父亲母亲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用半个小时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妥当，奥蕾莉亚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提前列好的购物清单，把它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我会回来吃晚饭，贝齐。”

        奥蕾莉亚轻轻拍了拍小精灵的脑袋，然后把栅栏门细心地关好。是的，没有锁，她的父亲从不允许在门上挂锁。

        「只有麻瓜才这样。」他厌恶地说。

        但别的巫师家庭可没有这样的禁令，就连沙菲克庄园的大门上也挂着一把施过咒语的银制大锁，所以对此，奥蕾莉亚坚持认为父亲只是在迁就她母亲不喜欢锁门的坏习惯。

        早晨的雾气还笼罩着这片旷野，奥蕾莉亚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时不时用手拨开挡路的草植，上面沾着的露水打湿了手指，带来沁润的凉意。

        向这个方向走大约四十分钟，就会看到一间有着黑色烟囱的红砖矮房，那是巴德太太的房子。

        奥蕾莉亚家里的壁炉没有接入飞路网，也许是她的父母厌恶与魔法部打交道的缘故，也许他们只是在刻意地把自己孤立起来，就像他们会选择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旷野上建起房子。

        当然，这些都无可厚非，唯一的问题在于它让奥蕾莉亚独自出门变成了一件非常不方便的事情，她还没有成年，不被允许使用移形换影，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能徒步走四十分钟的路程，到巴德太太家借用壁炉。

        巴德太太是个性情古怪的寡居老人，养了一只同样古怪的瘸腿老猫。无论天气阴晴，她都喜欢坐在门廊下的躺椅上，孱弱的肩膀上围着披肩，腿上盖一条脏兮兮的旧毯子，那只猫就卧在上面，双眼眯成一条缝隙，好像发生天大的事情都不屑于睁开。

        在假期中间，会有一个有着清澈蓝眼睛的少年来和她同住几天，他叫兰伯特·斯托克，也在霍格沃茨上学，是一个四年级的拉文克劳。假期的其余时间里，他在对角巷的丽痕书店打工，奥蕾莉亚在那儿见过他几次，兰伯特总是相当友好地向她打招呼。

        相比之下，巴德太太的态度就要奇怪极了。在不知道奥蕾莉亚流着一半沙菲克家族的血液时，巴德太太的态度还勉强称得上友好，而在那之后，老妇人就对她的出现表现出了由衷的不欢迎，语调夸张的嘲讽能自她进门持续到从壁炉离开，有一次她甚至态度恶劣地把奥蕾莉亚赶出了房子，梅林在上，如果那次没有兰伯特在，她一定没办法准时到达沙菲克庄园的酒会。

        不过这些奥蕾莉亚从没有向父母提起过。他们不喜欢邻居，也不乐意同他们交往，奥蕾莉亚比谁都了解这一点。

        四十分钟后，标志性的黑烟囱终于出现在旷野上，栅栏门开着，奥蕾莉亚走进去，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廊下的木柱－－她可不想贸然过去，让老太太受到惊吓。

        过了几分钟，巴德太太才慢慢抬起眼皮，苍老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定格了一会，然后冷冷地说：“沙菲克庄园的礼仪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不要不经允许就踏进别人的院子吗？”

        奥蕾莉亚轻微地皱了皱眉头，“我很抱歉－－”

        “安静，”巴德太太不满地闭起了眼睛，“飞路粉就在壁炉旁边，现在、离开这里，你挡住了我的阳光！”

        “谢谢您，”奥蕾莉亚说，推门进去前她还特意望了一望天空，云层厚重。

        真是见鬼，今天哪里有太阳。

        奥蕾莉亚攥起一把飞路粉迈进壁炉，厚厚的灰烬几乎淹过了她的鞋子，在灰尘呛进肺部前，奥蕾莉亚大喊一声对角巷，绿色的火焰立即把她带离了这所房子。

        壁炉旅行对奥蕾莉亚而言可称不上什么愉快的体验，空间感的失衡会把安全感一并剥夺，更糟糕的是，你永远无法预测自己会出现在对角巷哪家店铺的壁炉里－－最好是美容魔药店，托普瑞姆派尼尔夫人洁癖的福，那里的壁炉是全对角巷最干净的，如果是冷饮店就更棒了，她和莉娜就约在那里见面，但梅林保佑，千万千万不要是－－

        熟悉的眩晕感很快把她抛进一间壁炉。梅林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奥蕾莉亚绝望地想，她甚至都不用睁开眼睛，就能猜到自己落在了哪里。

        神奇动物园，一间宠物商店。嘈杂的动物叫声塞满了她的耳朵，身上沾着的煤灰都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希望今天丽斯夫人还没有来得及把动物们的粪便铲进炉子。

        奥蕾莉亚从壁炉里迈出来，险些撞翻一只笼子，里面的黑猫不满地亮了亮它的尖爪，翠色的眼睛死死瞪着她。

        真是噩梦，奥蕾莉亚踮着脚尖在大大小小的笼子之间挪动，它们几乎占满了店里的每一寸地方，就连丽斯夫人的柜台上都满满堆着，奥蕾莉亚必须非常小心才不会碰到它们，同时还要提防着笼中生物好奇的探头探脑，刚刚就有一只渡鸦试图把尖嘴从缝隙里伸出来叼走她上衣口袋里的清单。

        “噢，亲爱的孩子，愿你下一次能选到合适的伙伴。”

        丽斯夫人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坐在一堆笼子中间，一只肥胖的大蟾蜍趴伏在她背后高高的架子上，下颌一鼓一鼓的。

        “谢谢您，再见。”

        奥蕾莉亚露出个礼貌性的微笑，在抛出最后一个字音时飞快地拉开门跑了出去，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奥蕾莉亚感受到有两道好奇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她转头看过去，发现源头是两个小巫师，看样子他们之前正趴在神奇动物园的橱窗上向里观望。其中一个是个漂亮的红发女孩，在人群中能够毫不费力地被一眼看到，望过来的眼神澄澈无比；而另一个小男孩十分苍白瘦弱，穿着一身不合体的麻瓜衣服，一看就没有好好修理过的黑头发垂到肩膀，瘦削的脸颊使他的鼻子看起来出奇的大，眼睛是同样深沉的黑色，低郁，却又闪着好奇的光。

        可爱的万人迷与不讨喜的、故作深沉的小孩，奥蕾莉亚得出一个判断，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查看自己身上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奥蕾莉亚借着橱窗玻璃看了看自己，不由得感觉一阵尴尬。鞋袜脏兮兮的，裤腿上沾着炉灰，连她的脸颊上也是。

        太糟糕了！

        奥蕾莉亚懊恼地抽出魔杖对自己用了个“清理一新”，对着橱窗重新理好乱了的头发，才又回过身。但这次那边投来的视线却更热切了，红发小姑娘看起来又开心又兴奋，拉着那个阴郁的黑衣男孩说个不停。

        奇怪，奥蕾莉亚想，他们看起来就像误闯魔法世界的麻瓜。

        不再过多地耽误时间，奥蕾莉亚避开他们的视线，向弗洛林冷饮店走去。莉娜早早就等在那里了，坐在靠近橱窗的一张小圆桌上，面前摆着一份大大的冰淇淋船。

        “亲爱的，我还以为飞路网也像伦敦的街道一样拥堵了，”莉娜把瓷盘推过来，“丽奇巧克力与蓝色火焰，你喜欢的味道。”

        “我今天非常不幸地掉进了丽斯夫人的壁炉里，以及，还有巴德太太，你知道的。”

        奥蕾莉亚耸耸肩，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在巧克力细滑的口感里舒适地眯了眯眼睛，甜品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减轻了她的不愉快。

        “噢，巴德太太，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妇人。我说，你真该让你的爸爸妈妈去申请接入飞路网，那会方便很多的。”

        “得了吧，”奥蕾莉亚放下勺子，靠在椅背上，这个话题让她看起来有些沮丧，“他们才不会注意到这个，他们总是那么忙。”

        “等一下，奥蕾莉亚，这么久了，你难道根本没向你的爸爸妈妈提起过你的出行不便？”

        奥蕾莉亚眨了眨眼睛，莉娜跟着露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老天，你该告诉他们你需要什么，我们只有十三岁，有些问题通常是小孩子没办法自己解决的，不是吗？”

        “而我的爸爸只会说，”奥蕾莉亚故意压低声音模仿父亲的语调，“只懂得寻求帮助的人要如何得到魔法的眷顾？”

        “哈哈哈……”莉娜笑出声来，“这下，我想象中的普林斯叔叔变成一个有着大胡子的威严胖男人了。”

        “噢，听起来就像那些只会发号施令的愚蠢官员一样，”奥蕾莉亚有些嫌恶地皱起鼻子，然后托着下巴想了想又说，“或许我真该庆幸爸爸有一张英俊的脸，而且不喜欢留胡子。”

        莉娜又笑开了，眼睛里像盛进了一汪泉水似的闪着光，卷曲的长发搭在肩后，在从橱窗玻璃透进来的朦朦日光里像有着柔滑棕色的巧克力河流。

        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才会兼具残酷的理智与平和的温柔，以及这个年龄特有的活泼，奥蕾莉亚想，虽然现在为莉娜下定义还显得为时过早，但她坚信她未来会成为这样的人。

        “我们该出发了，奥蕾莉亚，”莉娜把最后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用手帕擦了擦嘴，说：“先到书店去，下午那里可能会被新入学的小巫师们挤满。”

        这话一点不假，丽痕书店能在最大程度上为小巫师们完整提供在霍格沃茨上学所需要的教材，免除了他们一个书店接一个书店的奔波，于是这里总是格外地受欢迎，尤其是在八月末，霍格沃茨将迎来一批新生的时候。

        接近中午的丽痕书店已经有了一些要拥挤起来的苗头，幸运的是至少今天没有哪位大作家要举办签书会。奥蕾莉亚把购物清单托在手上，对它挥了挥魔杖，那薄薄的纸张就迅速分裂成了一模一样的两份。

        “你的魔咒总是这样熟练！”

        莉娜赞叹，然后拿起其中一张，与奥蕾莉亚分别奔向了书店的二楼和一楼－－她们希望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掉需要购买的书籍，毕竟她们都非常不喜欢在汹涌的人群里挤来挤去。

        “魔文入门……”

        奥蕾莉亚默念着书名，穿行在高大厚重的书架之间，几本已经选好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漂浮着，跟在她的身后，她的视线从书架高处落到底部，目光滑过每本书的书脊，四处寻找着她想要购买的这一本。

        “也许你还需要一些别的？看起来你和你的朋友已经拿完了所有必需的教材。”

        兰伯特漂亮的蓝眼睛出现在书本上方，温和的嗓音也一并透过这条缝隙传了过来。奥蕾莉亚局促地后退了半步，向他打招呼的嗓音略显僵硬，“你好，斯托克。”

        “中午好，普林斯，”兰伯特从书架后绕了过来，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带有某种水样的沉静与坚定，“希望没有吓到你，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吗？”

        “我想找一本《古代魔文简易入门》，”奥蕾莉亚说，“但它似乎不在这里。”

        “古代魔文，这方面的书籍应该在这边，”兰伯特指挥她身后那摞高高的课本飘向柜台，然后带着她走向左侧的角落。

        “或许……是这本吗？”

        兰伯特挥了挥魔杖，一本翻开的书从架子上落下来，飘浮在奥蕾莉亚眼前。

        “噢，没错，”奥蕾莉亚欣喜地弯了弯眼睛，把它拿在手里，也许只是魔文入门书籍的缘故，它看起来要比周围的同类型书籍轻薄太多了，旁边《高级如尼文翻译》的厚度几乎是它的两倍还要多，更别提那些砖头似的魔文词典。

        “你选修了这门课程？”

        “还没有，我－－”

        奥蕾莉亚想起家里那本神秘的有着黑色封皮的古文书，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只是对这种文字有些兴趣。”

        “学习文字格外需要毅力，”兰伯特说，“到后面，很多人会因为受不了它的枯燥晦涩而选择放弃。”

        “说不准，”奥蕾莉亚反驳，尽管她只是想读懂家里那本奇怪的书，根本没有把魔文课列入她的选修名录里，但听完这句话，她还是有些不服气地微微抬了抬下巴，“也许我恰好是不会放弃的那部分。”

        “那么祝你成功。”

        兰伯特收下她递来的一小袋金加隆，回赠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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