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恒辱之
沈连从前总想着往太子府钻,这回得偿所愿,却是被软禁起来,甚至好像被遗忘一般,连个端茶送饭的人都没有。
直到姬玄晖推开门,沈连正趴在桌上,余光往门外一瞥,倏尔起来了。
“承靖哥哥!”沈连蓦地坐起身,眼眶微红,瞧着虚弱至极,也没有平日的嚣张气焰,颤声质问:“你就为了那个男妾,这般羞辱于我?”
姬玄晖脚步一顿,站在门口,侧首瞧向卫阑。
卫阑思索须臾,轻咳一声,压低声道:“殿下没吩咐怎么处置,便搁置着,结果将人忘了。”
也就是说,从前天晚上被带回太子府,到现在,沈连还没吃过东西。
这两日景殊重伤,闹得太子府上下鸡犬不宁,所以无人伺候沈连,倒也不是姬玄晖有意为之,实在是,真没人有时间搭理这位。
至于卫阑,他倒是没忘,只是阆郡王又不是他主子,更不是他祖宗,故而…单纯不想伺候而已。
姬玄晖不着痕迹一颔首,再瞧卫阑一眼,暗含赞赏,这才提步进门。
“承靖哥哥…”沈连放缓了语气。
“阆郡王。”姬玄晖瞧了他一眼,目光与冷刃无异,清贵慑人的眉目间显露厌恶,“你该唤孤什么?”
沈连脑子转得快,这两日下来,他是晓得姬玄晖真动了怒火的,当下也不敢惹他,怯怯地改口:“太子殿下。”
姬玄晖满意了,但并未消气。
他将沈连扣在这儿,也不是为了饿死他。随即,大步上前,一脚揣在沈连膝盖上。
“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沈连瘫在地上,满头冷汗,脸色苍白,满眼的不敢置信,“你…为什么!?”
“你既知晓孤是谁。”姬玄晖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又一脚踹在他肩头,随即直接落于胸前踏着,居高临下,浑身的气质也陡然生变。
冷厉,阴沉,锋利,像一柄出鞘的凶剑。
“怎敢动孤的人?”
他问完,脚下又是狠狠一踩。
沈连胸腔剧痛,张嘴却连惨叫都没喊出来,他现在也饿得虚弱,即便姬玄晖没下死手,也经不住。
他慌了。
他没想到姬玄晖竟真的会为了个男妾而对他大动干戈。
“陛…陛下…”沈连忍着疼说,“知我…回来了。”
“呵。”
姬玄晖冷笑,收回脚,垂眸瞧着眼前犹如蝼蚁的阆郡王。
沈连被这眼神看得心惊,甚至感觉到了惊恐,他从未想过姬玄晖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那又如何?”姬玄晖看他的眼神更冷了,“你动了想杀玄睿的心思,孤便留你不得。”
沈连愣住了,他倏尔想明白姬玄晖今日这般生气的原因,于是脱口而出,“误会!昨夜官道上那么黑,我听闻南景细作逃出北邺,这才带人去追,误伤了睿王而已!当真无心伤他,殿下,你相信我,我与睿王无冤无仇,何况又是在上京城外,我怎会对睿王动手?!”
他说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
他本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只惦记着沟渠!
姬玄晖缓缓勾起一个讥诮的笑。
“你就是这么骗过父皇的么?”姬玄晖轻描淡写地说,“漏洞百出。”
沈连咽了口口水,双眼含泪,挣扎着要起身。
姬玄晖又是一脚当胸,将他踹了回去。
“孤府上的人,你也敢碰。”姬玄晖是在逗弄,也是在羞辱他,眼底愈发冷肃。
沈连疼得颤栗,也是吓得,他是真真切切地从姬玄晖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并且也听出来了,他不仅是因为睿王,还是为了那个男妾!
“上一个羞辱他的人。”姬玄晖用平静的语气叙述,“被孤剥光了衣裳,扔其府门前了。”
沈连瞳孔微缩,他终于明白,姬玄晖今日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姬承靖!”沈连怒吼道,“你别忘了,我爹有恩于陛下!我爹是为陛下而死!你们姬氏,欠我家一条命!”
姬玄晖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疯狗。
挟恩图报,便是如此。
卫阑忽而推门进来,在姬玄晖身边低声说:“陛下的御辇到城外了,派人来问阆郡王一事,来的是陈安。”
陈安,姬凛身边的内侍府总管。
卫阑瞥了眼地上瘫着的沈连,意有所指道:“来要人。”
姬玄晖缄默须臾,随即从袖中取出两支精巧无比的袖箭。
卫阑面露惊色,殿下这是打算先斩后奏?
沈连也惊恐不已,挣扎着往后蹭。
姬玄晖并未用弩,而是手腕一甩,一支袖箭飞掠出,精准无比地穿透沈连的一只手掌,将其钉在地上。
“啊——!!”
惨叫声刚一出口,姬玄晖便又甩出另一支,将另一只手掌也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地上。
姬玄晖转身出门,淡声吩咐,“孤没回府前,谁都不能带走他。”
卫阑垂首应,“是。”
姬玄晖瞧都没瞧在地上疼到脸色扭曲的沈连,兀自出门。
陈安年过不惑,伺候了姬凛许多年,他等在前厅,见姬玄晖来,立刻恭敬行礼,“老奴给殿下请安。”
“公公多礼。”姬玄晖给了他几分颜面,毕竟陈安也算瞧着他和玄睿长大的前辈,随即开门见山道,“公公为何而来,孤知晓。”
陈安是个人精,立马听出了姬玄晖的意思,他忖量须臾,赔笑道:“殿下既然晓得,便请将人交予老奴吧,阆郡王是放肆了些,可到底是陛下钦封的郡王,殿下出出气也就罢了。”
姬玄晖神色淡淡,“陈公公且等孤回来,再论此事。”
陈安迟疑道:“殿下…?”
“孤要进宫。”姬玄晖言简意赅。
姬凛膝下只有两子,这两个儿子中也就姬玄晖是个能担大任的,未来的天子,大邺的储君,他想扣下沈连,便没人能从太子府将人带出去。
既然人家都要进宫去找陛下了,陈安自然不会扯着太子非要将沈连带走不可,未免太不识趣。
——
姬玄晖进朝乾宫,姬凛刚还朝不久,冕旒未摘,龙袍没褪。
可见是刚一回宫,便派人去找他要人了。
“老大,你来了。”姬凛没觉着意外,朗笑说道:“阿连那孩子怎么惹着你了?意思意思就行了,给你个台阶下,将人交给陈安吧。”
姬玄晖静默无声,只瞧着他。
半晌,姬凛的笑渐渐隐去了,他顿了顿,问:“到底怎么回事?”
知子莫若父,姬玄晖平日沉稳持重,可眼下这番作态,分明是真动了怒,甚至动了杀意。
“父皇。”
姬玄晖开口唤了一声,语气平静:“沈老将军为救您而死,也是为北邺而死,此乃大功,于姬氏也是恩。您想还这份情,任凭您怎样纵宠沈连,都无妨。今年泯江一战,您赐兵权,想让他在战场立功,想让他子承父业,可他干了什么?”
“不懂用兵,刚愎自用,一输再输。”
姬凛沉默下来,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父皇!”
姬玄晖加重语气,“不错,打仗本就有输有赢,可南景一个初次上战场的太子,少与我北邺三倍之兵力,险些打过了江北!战事暂且不论,他沈连不会打仗,那就退下来!今日我扣下沈连,父皇,你连一句为何都不问,便要将人带走?”
他语气尚且算是平静,但已然夹带了失望与一丝涩然。
姬凛有些慌了,他还从未见过寡言稳重的姬玄晖这般模样,他眉头紧皱,说:“你是在怪为父?”
“是。”
姬玄晖毫无犹豫地承认了。
“父皇,你知不知道,昨夜若非景殊以命相救,今日你瞧见的,就是玄睿的尸首!”
“你说什么?”
姬凛蓦地拍案起身,错愕道:“什么意思?”
“昨夜,沈连回京时路遇玄睿,下令追杀。”姬玄晖强忍怒火,缓缓道,“我出城寻时,正赶上玄睿仓惶逃命,他说是景殊拖住了沈连,眼下,景殊还在我府中性命垂危,生死不知,父皇,若没有景殊,今日摆在你我面前的,就是玄睿的尸首。他沈家是有恩于皇室,这么多年皇室又可曾亏待了他沈连?凭什么要玄睿赔命?!”
每一个字,都带着正死死压抑的滔天怒火。
姬凛张了张嘴,像是太过震惊,半晌才说道:“依你之言,老二和南景你小子,昨儿大晚上在城外干什么?再说,无缘无故,阿连为何要下杀手啊?”
姬玄晖沉默须臾,没回答前一个问题,而是说:“他对玄睿动手,也并非初次了。当年玄睿冬日坠玉池,父皇就没有丝毫怀疑么?好端端的冰面,怎么就碎了?玄睿说了,您却不信,连查都不曾深查,今日也是一样,不问对错,甚至不审,您就信了沈连,要我放人。”
姬凛皱眉道:“冰面没封也是常有的事。”
姬玄晖嗤地笑出声,那点情绪外漏也渐渐收敛了。
“所以…父皇,你还是信沈连,却不信我和玄睿。”
姬凛愈发地解释不清,却瞧见他这个大儿子正用平静到全无波澜的眼神瞧着他,自嘲般地轻轻启声。
“爹,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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