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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回及时举误人计


青龙七宿中的六位——角、亢、氐、房、心、箕——在无度门外一字排开,唯有尾宿缺席。

        披毫地藏目露凶光地徘徊在山门前,声杀天王则在空中盘旋,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

        从一开始就营造诡异的气氛吗?亢金龙心想。这种预感自己将要、甚至已经被人算计的心情,实在无益于士气。

        角木蛟率先叫阵:“纪莫邀,将少当家和马四革都交出来!”

        “亢宿,”房日兔小声问道,“你说少当家会不会不在惊雀山啊?”

        亢金龙道:“在纪莫邀面前,我们还是不要有过多揣测,且听他怎么说。”

        就在这时,纪莫邀带着陆子都和孙望庭走了出来,发现火曜并无星宿到场。“劳烦六位一路追来,有失远迎。”

        “废话少说,马四革人呢?”箕水豹喝道。

        纪莫邀笑道:“我师弟丁忧未归,怎会在我们这里?”

        “我劝你少来这一套!”亢金龙吼道,“马四革若不在,就把少当家交出来,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纪莫邀依旧彬彬有礼地答道:“我师弟既然未归,定然是将你们少当家带去了别处,纪某实在无可奉告。”

        “纪莫邀,要想证明你们清白其实很简单。”心月狐向前一步,“让我们搜山,那么有没有马四革、有没有少当家,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孙望庭立刻反驳道:“想得美!无度门是我们地盘,哪能让外人随便出入?”

        谁知纪莫邀将孙望庭扯到一边,为星宿们让出路来。“想搜不是?嘻嘻……我也不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只不过实在期待见到六位一无所获的有趣画面。子都、望庭,进去叫所有人收拾好房间,大开房门,星宿们要来视察了。”

        亢金龙的眼皮跳了一下。

        六位星宿刚发散去搜山,葶苈就偷偷地问:“大师兄,二姐呢?”

        “跟姜芍一起。”

        葶苈忙捏了一把汗,“那不是会被他们找到?我们要不要……”

        “连你二姐都信不过吗?”纪莫邀反问,“她让我将姜芍交给她,就不会轻易让她跑掉。我们现在乖乖在前厅站着等就行。他们若是找不到人,自然心服口服地离开。”

        葶苈轻叹一声,无奈笑道:“只怕小红又要发牢骚了。”

        “怕什么,还能帮我们压一压他们的气焰。”

        四个人继续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等着众星宿空手而归。

        虽然只是第一次光临惊雀山无度门,但仗着多年的巡山经验,六位星宿没有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角木蛟闯进一间房里,见一个酩酊大醉的老头大声地打着呼噜。

        氐土貉踢开一扇门,迎面就见坐垫上躺着一副胡琴,空气中飘着薄荷的清香。

        心月狐搜过两间无甚出奇的房间后,迎面撞上了闻声而出的祝蕴红。二人没有没有刻意回避,但心宿也没敢在祝蕴红房里逗留太久。

        房日兔撞进一间房内,惊见屋里雾气蒸腾,嫏嬛玉背半露,正欲更衣——“冒、冒犯了!”她吓得面红耳赤,立刻合上了门。

        箕水豹在其余弟子的卧房来回搜了三遍,没有收获。

        亢金龙一路上到山顶的岩洞里,只发现一早到此迎接自己的声杀天王,还听它对着洞壁上天王阵的图案叫道:“本王在此!本王在此!”

        房宿离开后,嫏嬛将外衣披回身上,低头朝几乎满溢的浴盆里问道:“找到了吗?”

        “啊,在这里。”姜芍从水里探出头来,“你的发簪。”

        “有劳。”

        “刚才有人进来了吗?我好像听到声音。”

        “没什么,是舍弟经过门外,打了声招呼罢了。”

        姜芍“哦”了一声,长长舒了一口气,打趣道:“我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整件事实在匪夷所思,但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是实话。”

        “少当家肯相信我们,已是三生有幸。”

        六星如泄气的皮囊一般,黑口黑面地回到山前。

        “不能让六位满意而归,对不住了。”纪莫邀站回原先的位置,恢复到原先的站姿,只不过现在是为了送别。“有时间再来玩,恕不远送。”

        亢金龙咬着牙,没出声。

        心月狐见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忙轻拍他的手臂,叮嘱道:“亢宿,制怒。”

        亢金龙回头瞪了纪莫邀一眼,对其余人道:“我们回去。”

        纪莫邀朝他们深深作揖,没再说话。

        亢金龙一路下山,脚步却一次比一次沉重。

        心月狐留意到他颈上青筋凸起,忧心忡忡地朝其余四人使了一个眼色。

        箕水豹像是有心理阴影一般,刻意放慢了脚步。

        氐土貉跟房日兔交换了几个嘴型,但没发出声音。

        角木蛟则故作淡定地跟在亢金龙身侧。

        众人最不希望见到的事终于发生了,只听得亢金龙厉声大喝:“纪莫邀你欺人太甚!”随即狠狠地抽出背上的龙须剑,狂风一般复卷上山。

        纪莫邀立在山门前,看六人从视线里消失,心里思量着嫏嬛到底如何瞒天过海。见山中逐渐清静,他便转身返回。

        就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似寒蛟破冰、激如烈龙吐火——他刚一回头,龙须剑锋已经近在咫尺。

        纪莫邀当时并无武器在手,即便有,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挡住这始料未及的攻击。

        亢金龙不计后果的偷袭已经避无可避。

        但只听得“当”一声巨响,一根棍子挡下了来势汹汹利剑。

        亢金龙收剑后退,定睛一看,又是一个新面孔。

        马四革提棍挡在纪莫邀身前,厉声喝道:“有话可以慢慢说,别跟我玩暗算这一套。”

        亢金龙红着眼问:“你可是马四革?”他伸手意欲揪住对方的衣服,却只抓住了他的长棍。

        “正是在下。”马四革又回头问纪莫邀:“我够准时吧?”

        纪莫邀冷笑,“再慢一刹那,我就宰了你。”

        亢金龙正在火气上,继续质问道:“马四革,你将少当家藏在哪里了?别跟我耍花样,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下落!”

        马四革皱着眉反问:“那神通广大的各位,刚才怎么就找不你们少当家呢?”

        正在这时,其余五位星宿也追了回来。

        “你们来得正好!”亢金龙命令道:“给我进去再搜!别听他们胡说,少当家肯定还在山里!快!”

        角木蛟得令,一个箭步向前就要硬闯,却被马四革一棍子拦在山门前——

        “喂,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别霸王硬上弓啊。”马四革又回头催促道:“大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啊,别让我一个人在这忙活。”

        纪莫邀淡淡道:“收起你的哭丧棒。”

        马四革愣了一下,顺从地将棍子收了回去。

        纪莫邀上前向角宿致歉:“原谅我师弟不懂待客之道。”随之望向亢金龙,“我理解各位的忧虑。要你们白跑一趟,我也很过意不去。诸位若是执意要再度搜山,我想无论是不才还是诸位师弟都无法阻拦。只是瞒着你们当家,擅离职守到我这里要人,真的合规矩吗?”

        这话说到众星宿痛处,六个人面上都露出难堪的神色。

        “姜骥老儿一定叮嘱过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逆其道而行之,不像你们的作风啊。”

        “纪莫邀你别想转移话题!”心月狐打断他的话,“马四革分明是绑架少当家的犯人,没有人能否认。而你作为师兄非但不严加惩戒,反而纵容他自出自入,真要说出去,到底谁才有理?”

        马四革正要驳嘴,却被纪莫邀示意噤声。

        “情理之上我们当然不对,我也不打算为这种蠢事表扬他。但我想问你们,你们当家分明知道杜仙仪的去向,又为何要三缄其口?”

        箕宿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混账!明明是你们威胁当家!当家要是真不知情,你们难道要一辈子囚着少当家吗?”

        “你们当家当然知道了!”马四革也终于打破沉默,“他如果真不知道,我绑架的就是别人的儿女了!”

        “行了,老四,这种事你也好意思拿来炫耀。”

        “我说的是事实!他如果着实不知情,又怎会突然变得这么小心?杜仙仪是靛衣门的大弟子,跟我们都算有亲,姜骥凭什么要隐瞒她的所在?”

        纪莫邀心中轻叹——他看来被小安蛊惑得不轻。

        心月狐答道:“当家就算与杜仙仪有私交,如果连你们都毫无头绪,他又凭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纪莫邀接过话来,“只怕你们当家有些难言之隐……试问他若真的问心无愧,凭你们二十八宿的能耐,早就将我们这里翻个底朝天了。可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分明是心虚。他瞒着我们,却又不敢在你们面前承认,只好叫你们别打草惊蛇,好私底下跟我们调解此事。谁知你们竟背着他,一路追到这里,结果还没搜出姜芍。且不说你们已经坏了姜骥老儿的小算盘,作为登河星宿竟明目张胆地违背当家的吩咐……传出去的话,难看的可不光是我们。”

        六星顿时哑口无言:不错,他们确实没有遵循当家的嘱咐,反而自作主张来到这里。尽管心中愤慨难当,但姜家堡一向家风严明,令行禁止,以上下一心著称。如今却在这等大事上出现分歧,六位星宿无力反驳。

        马四革向前一步,道:“亢宿,你若非要找个人发泄,就找我好了。大师兄可没功夫陪你玩。”

        “说什么呢,老四。”纪莫邀将他推到一边,“你一人犯事,满门连坐。我们都是共犯,你就别想着将所有事揽上身了。”

        马四革讪讪笑道:“不愧是我日思夜想的大师兄啊。”

        亢宿终于将龙须剑收回剑鞘,只是身上仍有千斤怒气未得宣泄。“你们说得有理,我也不打算以当家之名做什么。不过,纪莫邀,请允许我以个人之名,与你一决胜负。”

        心月狐劝道:“亢宿,还是及早返回为妙。”

        “你们要回就先行一步。”亢金龙答道,“我只是想和无度门的大师兄切磋切磋,有何不可?”

        马四革望向纪莫邀,竟等来了肯定的答案。

        “如果亢宿有此雅兴,纪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大师兄,”马四革对他耳语,“亢金龙正在气头上,我怕他蛮横起来……”

        “那我们就更有理了。”

        马四革皱眉不解。

        纪莫邀阴阴笑道:“无妨,只是两个无冤无仇的人一时兴起的游戏而已。与你、与其余几位星宿、与姜芍,都没有关系。”

        “说得好。”亢金龙大笑,“让我们真刀真枪,来个了断!”

        “这群人真是蛮不讲理、出尔反尔!”祝蕴红气呼呼地回到房里,“他们算老几,竟然要求搜山!都说姜芍不在你们手上了,简直冥顽不灵。我都还没跟他们算兰锋剑的账呢。”

        葶苈做贼心虚,没敢把安慰的话说得太绝。“他们这不是没找到人嘛,已经走了……你放宽心罢。”

        祝蕴红叹了口气,又看着葶苈笑了,“真是太好了——不是说那群蠢货,我是说我能来到惊雀山和你一起,真是太好了。”

        葶苈舌头又打结了,“我、我也觉得挺好的。”

        “那你打算怎么招待我这个贵客呢?”

        葶苈傻傻发笑,“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要不到山下市集里走走?或是看看山里的景色?”

        祝蕴红撅起嘴来,“葶苈,你真是木头脑子。”

        葶苈不解,“我说错什么了吗?”

        祝蕴红不肯言明,只是坐到葶苈身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一连四次问我是谁的事?”

        “当然记得。你从墙上掉下来,压在我身上,现在想起来都还很痛呢。”

        两人并肩挨着,却又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可细想一层,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又何必继续绕圈子呢?

        “你那天晚上穿的一袭红衣,真是漂亮。”葶苈突然说道。

        祝蕴红面上飘起两片绯红,“是吗?”

        “是啊,我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大半夜的,什么都看不清。可一点灯就被吓到了——原来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腼腆地低下头,“然后你说你叫祝蕴红,我就觉得,真是人如其名。小红,我……”

        他话未完,便被祝蕴红抱住了腰,“葶苈,我是为了你才来惊雀山的。”

        “啊……”葶苈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有意义的字眼。祝蕴红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措手不及。

        “我不要跟别人玩,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葶苈觉得喉咙被熊熊火烧,两只手不知道摆哪里才好。丹田之中涌起的一阵热流,也不知是因为祝蕴红紧贴的体温,还是因为他自己……“小红,我也……”他从祝蕴红怀中松脱,握住她的手,“我也喜欢你。”

        两人四目相对。

        少女灵动的眼睛最让人着迷,而祝蕴红又何曾怀疑葶苈的动机?这迟来的坦白与其说令人心甜,倒不如说让她多了一份胜利的窃喜。

        “我知道。”她偎依在葶苈怀中,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亲昵。

        葶苈搂着她,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头发。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都融化在彼此甜腻的体香中,再也析不出来。

        外头骤然响起的击打声,打破了两个少年梦一般的缠绵。

        “出什么事了?”祝蕴红醉意未消地望向外面。

        葶苈也迷离地起身,“出去看看吧。”

        两个人牵着手,闻声赶到前厅,惊见纪莫邀与亢金龙正打得难分难解:彤色尖叉空中狂舞如血溅,灿黄龙须凌云飞旋似电掣;一个是诡计多端炼狱魔灵,一个是刚直不阿裂空龙王。从地府升腾的妖气与从霄汉降临的神力不分上下,纵然杀得个天昏地暗,也难分胜负。

        “他们怎么还没走?”祝蕴红愤愤然道。

        葶苈惊讶不已,“怎么和大师兄打起来了呢?”

        “而且他还被亢金龙压着打呢。”

        “不会吧……”葶苈定眼再看,好像真有这个趋势:这一来一往,看似平分秋色,可亢金龙的攻势越发激烈,龙须剑密密打在三股叉上,纪莫邀不得不连退数步。情况确实不妙。

        “葶苈,就不打算帮帮你大师兄吗?”

        “帮他?我又不知道他们怎么打起来的,能怎么帮?”

        “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大师兄落败于那群卑鄙小人之手吗?”

        葶苈犹豫了——但纪莫邀确实处于下风,而祝蕴红贴在耳边的话语似乎也有些道理。他于是摸出嫏嬛为他做的新弹弓,找准时机,对着亢金龙握剑的手射出一粒石子。

        “啪”一声响,龙须剑骤然坠地,而亢金龙竟捂着额角连番退后,几乎跌倒。

        “亢宿!”角木蛟立刻上前将他扶稳。

        氐宿捡起地上的石子骂道:“纪莫邀你这个卑鄙小人!亢宿与你堂堂正正单挑,你竟敢暗箭伤人!”

        纪莫邀急忙回头,只见到掠过墙角的半角红裙,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大战余激未过,他脸上亦有些红。

        亢金龙重整态势,却也无心再战。“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性难移的无耻鼠辈……我们走!”

        六星满面怨气地撤离惊雀山,留下惊疑不已的无度门。

        “怎么回事……”陆子都走到纪莫邀身旁,“大师兄,没事吧?”

        孙望庭跑到开阔处,四处张望,“哪里飞出来的石头?”

        马四革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向墙角处,却被纪莫邀喝住——

        “让他自己出来。”

        马四革点头,退了回来。

        过了一会,葶苈发着抖从墙后面迈出一步。“大、大师兄……”他几乎是爬着来到纪莫邀跟前低头认罪的,“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我不好,害大师兄被他们误会。是我多事!是我错了!”

        祝蕴红急忙追上来帮口,“是我不好,是我让葶苈这么做的!”

        “够了。”纪莫邀打断他们两个,“三公子,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吧?”

        葶苈眨了眨眼,猛然想起自己承诺过,无论祝蕴红在惊雀山惹出什么枝节,自己都要十倍奉还。“啊,我、我记得……”

        “记得就好,随时准备付出代价吧。”纪莫邀丢下这句话后,就转身走了。

        葶苈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目送纪莫邀离开后,才发现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出现在了眼前,“四哥!”

        而祝蕴红竟也“呀”地叫了出来,指着马四革道:“卖、卖芝麻球的小贩!”

        “见笑、见笑。手艺早生疏了,只能骗骗小孩。”

        “难怪纪莫邀一见到那些点心就两眼发光,原来是你的杰作。”众人背后传来温嫏嬛的声音,“他怎么木口木面地回房去了?刚才出什么事了?”

        陆子都苦笑,“说来话长。不过四哥平安回来了就好。”

        “是啊,”孙望庭也难掩兴奋,“我们终于人齐了!”

        马四革掩面道:“我也终于不用再四处奔波、路见不平了……”

        “葶苈,都是我不好……”祝蕴红眼中含泪,“你大师兄不会对你怎么样吧?”

        “不怕……”葶苈将她拥入怀中,“大师兄又不会吃了我。”但刚说完这句话,他脑海里就立刻浮现出了自己被生吞的恐怖景象。“不、不会有事的。”他托起祝蕴红娇嫩的面庞,替她拭去面上晶泪。

        祝蕴红再度扑到葶苈怀中,呜咽道:“葶苈,一想到终有一天要回家,我就、就……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离开你!”

        “没事的,这才第一天呢。”

        “你难道不怕吗?”

        葶苈犹豫了一阵,道:“可你也不能一辈子装病吧?”

        祝蕴红不说话了,只是不住地摇头。

        葶苈抚着她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好。

        “葶苈,你娶我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串爆竹般在葶苈心中炸响,吓得他捂着胸口,不知所措,“这、这……”

        “答我——好还是不好?”

        葶苈皱着眉,低声道:“小红,要说娶你,我自然不是没想过,只是……”

        祝蕴红一把抓住葶苈双手,“那不就行了?你向我家提亲吧!”

        “小红,终身大事,不可仓促。我还要问过……”

        “你担心你二姐会反对吗?”

        葶苈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二姐是我至亲,我总不能先斩后奏吧。”

        祝蕴红有些泄气地松开手,倒在葶苈肩上,“如果我们结为夫妻,就没人能将我们分开了。不然的话,我装多少次病也无济于事。”

        葶苈又握住她的手,道:“只要二姐答应,就照你说的办,好不好?”

        祝蕴红按捺不住面上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在葶苈嘴角边按下一个吻。

        葶苈眨了眨眼,低下头,轻轻含住她的朱唇。

        两个少年人深深坠入那个无可救药的甜梦里,只盼时间从此凝固,世上再无别离。

        是夜,无度门一众人等齐聚山顶岩洞外的草坡上,各话旧事,笑声震天。

        “大师兄一张嘴笑,我就想伸个盆到他面前。”马四革说,“就怕他笑得厉害,表情收不住,眼耳口鼻都从脸上掉下来……”

        孙望庭也说:“我记得师父以前嘀咕过,说大师兄什么都好,就是笑声忒刺耳了。他不提还好,结果这么一提,声杀天王第二天就学了大师兄的笑声,每天一大早就飞到窗前吵他起来。真笑死人了。”

        陆子都故意打了个冷战,“你别说,声杀天王学得是真像。”

        纪莫邀则躺在一旁,惬意地嚼着薄荷叶,没有打断师弟们的调侃,更像是在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氛围。

        嫏嬛坐在其中,却频频往路上看,好奇葶苈今晚还会不会过来。

        马四革从后面点了一下她的肩膀,问:“姜芍不好对付吧?”

        嫏嬛僵硬地笑笑,“没有这回事。以她的武功,离开惊雀山易如反掌。而我不过跟她说了三五句话,她就仗义留下来了。我是应该说她善解人意呢,还是……”

        纪莫邀打了个哈欠,道:“你觉得她在扮猪吃老虎?”

        嫏嬛摇头,“姜芍是个通情达理的君子,我觉得她没这个心机。”

        “君子?”孙望庭插嘴道,“那可是号称秦岭悍妇的姜大小姐,多少英雄好汉听了都要屁滚尿流!”

        陆子都禁不住问:“这个外号当初是怎么出现的?以姜家的江湖地位,不应该被外人这般取笑才对。”

        “啊,这个我知道。”孙望庭坐了起来,“姜骥就这一个女儿,多年来攀龙附凤、意欲求亲之人便不曾断绝。姜芍于是曾经戏言,若是能打赢她,就能做姜家的女婿;若是输了,便永世不能踏足登河山。想想都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

        马四革猛地点头,“我也记得这事。自她十三岁起,就有无数天真的男人踏上这条屈辱的道路——不过都是自找的啊。后来就没有人再敢提迎娶姜小姐的壮举了。”

        孙望庭感叹道:“自那之后,她便甩不掉这个外号,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她因为太过蛮横,才到现在都嫁不出去呢。”

        嫏嬛一脸不解,“我怎么听不出她哪里凶悍了?胜负规则既然一早公开定下,她不过是照章行事,凭什么落得这种骂名?若一个男人设下擂台,规定谁能打赢他,他就认谁做爹;若是输了,便永世不能踏足他家园。会有人骂他是无赖吗?”

        孙望庭眨了眨眼,小声道:“不过她今天对我确实挺凶的。”

        “要是有人无端将你塞到一个麻袋里,你多少也会有点情绪吧……倒不是说你们办事不周到。”嫏嬛回头朝马四革拱手,算是赔礼。

        马四革大笑道:“我觉得嫏嬛说得挺对。姜芍禀性纯正,跟望庭这种胡搅蛮缠的不是一类。”

        陆子都捂嘴笑了起来。

        孙望庭负气地“哼”了一声,重新躺到草地上。

        “老四,你们是……”专心嚼着薄荷叶的纪莫邀又一次开口,“怎么绑架她的?迷药?还是抓住了什么点穴的绝妙时机?”

        马四革竟摇头,“我也不知道小安做了什么。我们在夜里行事,但他比我早一步到。等我潜入的时候,姜芍已经睡得死死的,怎么折腾都醒不来。”

        “你就没问过他吗?”

        “我、我下次会记得的。”

        纪莫邀没再出声,似乎并不对此抱有多少希望。

        正说着,葶苈才姗姗来迟。

        孙望庭撩拨他,“祝小姐怎么没跟着你?”

        葶苈脸一红,坐下道:“她睡下了。”

        嫏嬛留意到葶苈的衣领乱了,下意识地伸手帮他重整仪容。

        葶苈却像被刺到了一样,往后一缩,“我、我自己来就好。”

        嫏嬛这才留意到葶苈有些气喘,“你是一路跑上来的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葶苈连连摆头,“没、没有,穿多了衣服而已。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什么都管着。”

        “啧,怎么跟你二姐说话呢?”纪莫邀合眼训斥道。

        嫏嬛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替我教训葶苈,不像你啊。”

        纪莫邀又不吱声了,继续嚼他的叶子。

        “大家都在,真好。”陆子都侧卧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就是,就是。”孙望庭伸了一个懒腰,“时隔多年,我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这就圆满了?”马四革轻轻推了一下望庭的脑袋,“我以为你命中还缺三千佳丽呢。”

        孙望庭一听急了,“四哥就会拿我开玩笑!我孙二郎可是专一得很。你说我这么多年来除了桂枝姐姐,还跟谁好过?”

        纪莫邀“哼”了一声,小声道:“也就桂枝心地好,不嫌你丢人。”

        旁边的陆子都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孙望庭索性坐了起来,“桂枝姐姐对我好是好,可也不能陪我一辈子。她跟我说了,有个特别疼她的相好是个来往吐蕃的商人,下次回来就娶她呢。我怕我们也好不长久了。”

        陆子都问:“你要是舍不得,怎么不抢先一步娶她过来?”

        纪莫邀继续落井下石,“他就算愿意,桂枝还不愿意呢。就算从良无望,也不能嫁给这种不靠谱的浪荡小儿。”

        但孙望庭意外地没有驳嘴。“算了,她和我都没想过这等事。”仿佛为了缓和气氛,他越过葶苈,往嫏嬛肩膀上拍了一下,“没事,每天能看到惊雀山的美女也不错,不是吗?”

        葶苈立即将孙望庭的手打了回去,“别对我二姐动手动脚啊。”

        嫏嬛扑哧一声笑了,“他开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

        葶苈嘟起嘴,“没什么……”他又站起身,“我饿了,去找些宵夜。”

        嫏嬛也起身跟上,“我和你一起去。”临行,她还不忘回头问纪莫邀:“大魔头,要替你拿薄荷叶吗?”

        纪莫邀像是刚从沉思中醒过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其余人目送两姐弟下山。

        孙望庭推了一下目不转睛的马四革,“盯这么紧,看上哪个了?”

        “胡说八道!”马四革一手将他掀翻在草地上,“你自己成天想入非非就好,别把我拉下水!”

        “老四,”纪莫邀又冷不防地张嘴说话了,“我猜小安不会主动跟素装山通信。你明日修书一封,好歹让师伯那头知道些情况,也省得他们担心。”

        “好的。”马四革顿了顿,突然瞪大眼睛,问:“嫏嬛刚才喊你什么了?”

        纪莫邀眨眨眼,“没听到。”随后又合上了眼。

        地藏这时也钻到几个人中间来,最终卧在纪莫邀肩旁,与他一起闭目养神。

        “说起小安……”孙望庭面上浮起坏笑,“四哥觉得他俏面更比当年何如?”

        马四革往望庭脑门上又是一掌,“我说你烦不烦,小安都不提这事了,你还每每翻旧账!”

        陆子都忙打圆场,“小安本来就是个闻名遐迩的美少年,别说四哥了,我也很欣赏啊。望庭你就会来事。”

        马四革一手还攥着孙望庭的头巾不放,“我当然知道小安长得俊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小安更俊的。可你这个姓孙的臭小子成天借题发挥,真是烦死人了!”

        纪莫邀在一旁看着三个人闹成一团,一只手潜到地藏的狼毛里,缓缓地逡巡着。

        过了一阵,葶苈独自回来,手里还捧着没吃完的点心。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陆子都问。

        葶苈答道:“二姐去大师兄房里找装薄荷叶的袋子了。”

        纪莫邀立刻跳了起来,“我下去看看。”话毕,他便叫上地藏,匆匆下山去了。

        一阵阴风卷入惊雀山,如泣鬼一般扰乱了夜的平静。

        披毫地藏显得有些不安,而此时本应熟睡的声杀天王也警觉地飞到了纪莫邀肩上。

        纪莫邀并非要阻止嫏嬛进入自己的房间,只是一想到她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在自己房里摸索,心中就抑制不住地有些不安。而他的预感,竟不幸应验了——一转入回廊,就见嫏嬛靠在柱子上,一手捂着额头。

        他急忙上前把人扶起来,“出什么事了?”

        嫏嬛摇摇头,往他洞开的房门指了一下,“你快进去看看少了什么,有人进去过。”

        “什么人?”

        “不知道……”嫏嬛双手捂着脸,“我刚在你房间里找装薄荷叶的袋子,就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片刻便头昏眼花。随后一个黑影闯进来,将我拽了出去。我眼冒金星、寸步难行,就倒在了外头。那人在里头没逗留太久,便跑掉了。别担心,我差不多能缓过来了,你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纪莫邀飞快地在房里转了一圈出来,道:“没什么不同。”

        嫏嬛已经能站直身子了,可脚步还有些不稳,“会是谁呢?”

        纪莫邀想起早前温枸橼在惊雀山遇袭一事,但没提起,“不晓得。”

        嫏嬛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纪莫邀掏出一片薄荷叶,道:“我送你回房吧。”可他刚要移步,就被嫏嬛一把抓住衣袖——

        “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纪莫邀劝道:“你如今神志不清,想知道答案也不急在一时吧?”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知道答案的?”

        纪莫邀轻叹,“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嫏嬛盯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她看得出,纪莫邀很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到了嘴边的疑惑仿佛被一条无尽的铁链生生扯回了喉咙里,令她没了开口的勇气。以她的性格,本不应轻易退缩,可她竟在此哑言。

        纪莫邀见她木立不动,又问:“没事吧?”

        嫏嬛尴尬地将头扭开,“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随即动身回房。

        纪莫邀紧跟在她身侧,二人未再交谈。

        凉风吹过,声杀天王仰望天际,心血来潮地发出了寒鸦般的叫声。

        马四革坐在山前,在阳光下擦拭长棍。

        他太怀念惊雀山的空气与山里的人。少时总觉得自己更适合四海为家,不想今日也会这样牵挂一个地方。

        距离他回山已过了几日,无度门亦再无访客。

        陆子都和孙望庭先后出现,大家看起来精神都不错。

        又过了一会,温葶苈和祝蕴红也在众人面前飘过。两小无猜,煞是可爱。

        再后来,温嫏嬛也来了,不过面色有些憔悴。

        马四革发问:“大师兄呢?”

        大家都摇了摇头,说没见过纪莫邀。

        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你们大师兄今早出门去了。”

        马四革一转身,见是师父吕尚休。“出门去了?他怎么没跟我们说?”

        “废话,你们有为师起得早吗?”吕尚休挠挠耳朵,“他在外面这段时间,你们有事自己解决。”

        马四革想不通了,“大家才回来没几天,他怎么二话不说就又消失了?”

        嫏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吕尚休轻拍她的手臂,示意不要出声。

        “真是个捉摸不定的家伙!”马四革怨道。

        一阵尖利的叫声从天边响起,只见声杀天王“唿”地飞到众人面前,高叫道:“山外来客!山外来客!”

        子都忙问:“是大师兄回来了吗?”

        但声杀天王的答案让人始料未及——“来者吴迁!来者吴迁!”

        究竟纪莫邀因何而去,而吴迁又为何而来?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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