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入幻
陷入幻境的夙悬,缓缓行在山间,林崇之一介凡人,所造的幻境并不能使他的神志陷入其中,是以任幻境中如何风起云涌,或是肝肠寸断,他只是在此旁观片刻,待时候差不多便脱离此境。
山间起了雾,这是幻境开始的征兆。
夙悬脚步沉稳,踏进这浓厚的白雾中。
雾渐渐淡去,眼前是熟悉的景象,他在此住了万万年,檐角、石阶都已刻在脑中。
“君上!”门内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雀跃地奔进他怀中,扬起脸,清亮的眼眸似沁在泉水里的墨色宝珠,闪动着澄澈的光。
小人儿抱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竹香飘进他鼻腔,夙悬抬起手拥住他,手掌抚过他柔顺的发丝,幻境中的一切,竟这样真实。
“阿皌。”他低头吻在他额间,留恋着不肯离开。
他太久没有好好抱他了。
青皌向后仰了仰头,躲开了那微凉的双唇,气鼓鼓道:“君上怎的好几日不见人影。”
“出去办些事情罢了,阿皌这几日可有好好用饭?”这幻境不足以迷乱他的心智,自然无法在他脑中编造出个前因后果来,夙悬便一句带了过去。
青皌摇了摇头,委屈道:“白萝做的菜太难吃了。
但我怕他伤心,还是忍着都吃了的。”
这话要叫白萝听去,够伤心颓废好一阵子了,夙悬轻笑,白萝的手艺不差,只是这小人儿让自己养的越发嘴刁了,“想吃什么?”
他将小人儿环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拉下来,牵着他的手往屋内走。
走到门前,夙悬抬步刚要迈进去,便被小人儿扯了扯手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摆在竹林下的一张紫檀雕花榻。
夙悬笑了笑,由他拉着,来到竹林边,同榻而卧。
风过竹摇,竹叶沙沙作响,万籁俱寂,唯闻叶鸣,青皌枕在他胸口,不一会便睡着了。
低头看着小人儿安然熟睡的样子,夙悬贪恋地用目光一遍一遍描画他的面容,手抚过他柔软的墨丝,拉过榻内的薄毯盖在他身上。
这幻境倒还真的不错,夙悬抬头望着竹叶摇动出的光影斑驳,如此闲适的与青皌同塌而眠,他已有很久不敢去想。
日头西沉,怀中安眠的人儿动了动,似是醒了,闭着眼睛在他颈窝蹭了蹭,额头抵在他下巴上。
“君上,我饿了。”慵懒,又带着些刚醒来的鼻音,是窝在怀中撒娇的小狐狸。
夙悬轻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沉下声道:“叫错了。”
即便是刻意冷下来的声音,依然带着藏不住的温柔和笑意,青皌讨好般搂住他的脖子,道:“夙悬,我饿了。”
又道一声:“阿悬,我饿了。”
一声软似一声,一声糯似一声。
最后他道:“夫君,我饿了。”
夙悬蓦地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竟是在幻境里,幻由心生,难道这是他心中的愿望么?
夙悬在他腰窝上捏了捏,道:“阿皌方才叫我什么?”
小人却伸了个懒腰,自他怀中脱出来,狡黠笑道:“我饿了,没有力气说。”
明明这句比方才二字长得多,他却说没力气。
夙悬轻笑,再乖巧,也还是只小狐狸,虽然他有百种方法让他再说一遍,却只是倾身吻了吻他的眉眼,道:“等着。”便起身去备饭食了。
幻境的好处,大抵便是要什么有什么,比如案板上有小羔羊的羊排,水缸里有游动的鲜鱼,窗前甚至还放着十几种菌菇蔬菜。
夙悬炖了一罐羊肉,蒸了一条鲜鱼,八宝糯米鸭也已上锅,手里切着笋丝,还抽空将平锅里的油饼翻了个面。
天色渐暗,他正拿着白玉碗盛羊肉,忽而一声焦急喊声自门口传来:“君上!不好了!
小公子出事了!”
“呯”的一声,白玉碗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无比尖锐,无情地撕开了岁月静好的假象。
他奔出门,脚下已是焦黑的土地,头顶血红的一轮月亮,到处是尖利的荆棘。
这里是魔界的十恶山,魔界子民,凡犯下死罪者,魔族行刑后弃尸十恶山,不得归葬,鬼族魂魄钉于十恶山,不得轮回。
神魔之躯,为天地之恩赐,生来寿数无尽,遂一旦身死,魂魄消散,而落入十恶山的无主魔体,便会成为恶鬼的食物。
被钉在此地的恶鬼,争相抢食蕴含灵力的魔体,妄图有朝一日能破除封钉,杀尽天地,亦或再入轮回。
而这怨气冲天的十恶之地,是他永远的噩梦。
夙悬一步千里,转瞬便到了山下,此地为恶鬼聚集之处,怨气滔天,鬼啸穿耳。
玄色锦靴踩在烧焦般的土地上,那一身玄色与这十恶山的幽暗可怖倒毫不违和,几乎让人疑心他原本就生于这黑暗之中。
只是眉目间的肃杀冷冽,让恶鬼怨灵都退避三舍,凄厉哀鸣与骇人尖笑,亦迫于威势,徘徊不前。
山脚下,一人被荆棘绑在形状怪异的“木架”上,细看去,那“木架”并非真的木架,而是由魔族残尸所组成的尸架。
已被啃食的血肉模糊的残尸,与被绑在上面的白皙手臂,对比起来,如同坠入泥泞血污的花瓣,白的刺眼。
魔界荆棘生生勒进血肉,粗l长尖利的刺几乎要将这薄薄的身躯洞穿,深深浅浅的殷红浸透了衣衫,几乎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聚成了浅浅的血洼,无数贪婪的恶鬼,在周围徘徊,蠢蠢欲动。
却被一股流动的黑气阻于咫尺,发出烦躁的嘶喊。
“阿皌……”夙悬嘴唇微微翕动,再见这一幕,他依旧撕心裂肺般,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似乎是听到了这声轻唤,青皌睁开了眼睛,他睁得极费力,眼睛已被血污混着,隐约瞧见熟悉的身影,苍白的嘴唇扯动了一个笑容,“君上……”
话音未落,夙悬身形已然动了,却在同一时间,青皌身上的荆棘骤然收紧,尖刺勾动血肉,刺的更深,他闷哼一声眉间拧起,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你每往前一步,荆棘便勒紧一分。
直到把他,一截,一截,一截,刺穿勒断。
到时候……”随着这声音,那股黑气停止了阻拦,无数恶鬼争先恐后扑上来撕咬单薄的身体,青皌被咬住脖颈,喉咙已发不出声音。
“不要!”夙悬蓦地停下,纵是心急如焚,也不敢再踏半步,他双手已握的骨节作响,双眼一片血红。
虚空中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黑气重新阻拦了恶鬼。
“夙悬,你若将心剖出,叫恶鬼分食,再将满身灵力散去,我便放过他。”
那声音如鬼魅一般,像自深渊中发出,回荡在十恶山中。
“不……不要……君上……不要……”青皌挣扎着想要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混沌的喊声。
剖去心脏,可以灵力补之,待灵力耗尽,便身死魂灭,但若再散去灵力,纵他有通天能耐,也活不过半个时辰。
“好。”夙悬没有片刻犹豫,掌中寒光乍现,一把匕首刺入胸膛,生生将心脏剜了出来。
他呼了口气,这疼痛,远及不上看着青皌受此苦难的心痛,况且他早已剖过心,又何惧再剖一次,抬手将温热的心脏扔了出去,如同丢弃一件不重要的身外之物。
那颗跳动了万万年的心脏,抛出的瞬间,便被恶鬼分食殆尽。
“夙悬!……”青皌嘶喊,眼泪涌出来,合着血污沾染了苍白的脸。
夙悬朝他笑了笑,安慰道:“无事,阿皌别怕,这于我算不得什么。”
接着他便摊开手,将灵力散去,那浑厚的灵力自掌心飘出,引得无数恶鬼争抢吞食,刹那间天云翻滚,大地震动,鸟兽悲鸣,草木泣血。
天地哀痛,万物同悲,便是众神陨落,也不过如此。
而那虚空中的狂笑,却始终未停止。
恶鬼忙于分食灵力,亦暂时放弃了尸架上的人。
夙悬趁其得意不备,身形一动以剩余灵力毁去荆棘,青皌跌落在他怀中,他不敢强抱,只顺势拥着他坐在地上,“别怕,阿皌,别怕。
很疼吧?你先忍一忍,这些伤口太深了,我们回去仔细清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阿皌,别睡……”
他轻轻晃动怀中的人,又怕扯动他的伤口,忽然间,青皌抬起头,双眼中连同眼白,具成了一片翻涌的黑色。
身上缠绕的荆棘瞬间碎裂,掌中翻涌起灵力,那白皙的手像一把刀子,直接插进了他的身体,再拿出时,已是满手鲜血。
“阿皌……”夙悬有些不可思议,他闷哼一声,抬手握住了那只手,那手上的血温热,是他的。
“阿皌,醒醒,莫被他控制。”他拉着那只手,贴上他已然空洞的胸膛,涌出的血将二人的手一同沾染。
对方却一掌拍来,夙悬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唇角溢出血来。
青皌大笑,笑的气息不稳,道:“便是幻境,你也舍不得杀他!”
他止了笑声,道:“那便让他,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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