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卧云堂
“君上。”白萝恭恭敬敬地见礼，夙悬点头道：“先去将屋子收拾了，搭出个厨房来，再去将食材添置好。”
白萝一听便垮了脸，这地方简陋成这般，若要达到能让君上住的舒心，当真要费好一番功夫，更莫说还要搭厨房，下山买菜。
夙悬瞥了他一眼，道：“你为妖族，在人界可自由使用灵力，为什么难。”
“是，君上。”白萝一皱鼻子答道，麻利儿先自乾坤袋掏出一套精细的竹椅、竹几，摆在树荫下，把他家君上的茶伺候好，方才进屋收拾去了。
夙悬喝了口茶，据他这几日所见，七云山清水秀，门下弟子倒也修习正道，却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一丝邪气。
且这古怪极不易察觉，更让夙悬生出些担忧。
若真如他所料，此事可马虎不得。
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灵力已被自己封起，体内这封印便更需仔细，免得稍不留神出了岔子。
趁此时清净，夙悬一寸寸查探过封印，确认无半点破损松动，方才放下心来。
白萝也堪堪收拾停当，擦了把额上的汗，喊道：“君上，都收拾好了！我去买菜啦！”便消失了身形。
夙悬起身进了卧云堂，里外转了一圈，还算不错，只是窗外景致欠佳，还需种上些花木。
行到厨房，白萝已然回来了，正将一应食材归置整齐，“君上，今日匆忙，君上且先用着，待明日我必能将此处添置的与咱们的厨房一般无二。”
他瞧着自己收拾的成果颇为自豪，一时有些得意忘形，言辞也开始没大没小。
夙悬倒未脑，“你先去歇着吧，这几日将堂外整修整修，再引处活水来。”
白萝点头应下，看来想让君上住的舒心，任重而道远。
厨房依旧例而建，虽小了些，他用着倒还算方便。
饭菜做好，用饭的时辰也到了，却不见吃饭的人。
难不成是因自己瞒了身份，惹他生气了？
青皌独自坐在房中，他亲自带人打扫了卧云堂，又领头安顿好了新弟子，一应忙完回到房中，刚歇了口气，便听到肚子响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已然到了午饭时候。
这几日皆是那人照顾他的一日三餐，来的比平日送饭食的弟子还准时，如今……
他怎可劳动师叔祖做饭食给他吃呢。
正想着，忽而听到敲门声，青皌心中一喜起身开门，门外却非那袭玄袍，而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白衣少年。
白萝眼见着他眼中神采暗了下去，不禁在心中哀叹，一万个白萝也抵不上君上一片衣服角，“小侍白萝，小公子，君上请您过去用饭。”
青皌眼中的神采又亮起来，却蹙眉道：“这……这不合适……
我还是不去了……
还请回复师叔祖，承蒙厚爱，弟子实不敢当。”
明明就是想去嘛，小公子在人界都学了些什么冠冕堂皇虚头巴脑的东西，白萝暗自腹诽，面上却一点都不敢露出来，只恭敬笑着道：“君上只吩咐小侍请小公子过去，小公子若有什么话，不如亲自与君上说。”
若是请不回人去，他可能要被君上打着圈地扔出去。
“好吧。”青皌见说不动他，便与他一同上山。
青皌心中犹豫，行的便慢了些，白萝心里着急却又不敢催，再不快点君上的菜都要凉了。
夙悬等在门外，瞧见他们便往前迎了几步，“阿皌。”
“弟子拜见师叔祖。”青皌刚要跪，夙悬急跨一步托住他，见他面色严肃，问道：“可是气我瞒你？”
青皌一愣，“师叔祖说笑了，您如此行事，必有深意，弟子怎敢与师叔祖置气。”
观他此言不像有假，亦不像生气，便道：“那是为何如此生分。”
“师叔祖身份贵重，弟子理应跪拜。”青皌说的十分认真。
夙悬轻笑，“若我不是你师叔祖呢？”
七云立派祖师为黎寒之徒，若是真论起来，他怕是师祖的师祖了，但与青皌，是万万不可如此论的。
“啊？”青皌不明所以，明明是师祖亲自现身说明的，如何又不是了呢。
“内情暂不便详说，你自个知道便好，我不是你什么师叔祖。
先前并非刻意瞒你，只是无人问及此事，亦无人识得我罢了。”只一个师叔祖，便让他如此拘束，还是暂莫将身份告诉他的好。
况且他此来并非全然为他，此等劳什子的事，夙悬亦不想他知晓。
“师叔祖便不要再叫了，可称君上，若你乐意，叫声阿悬也好。
或是其他什么，你想如何称呼都可。”夙悬道。
阿玄……
青皌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微微垂了眼，恭敬道：“是，君上。
只是旁人不晓得，在人前我还是称师叔祖的好。”
夙悬点了点头，“阿皌聪慧。
只是着你叫君上，可没说让你叫的如白萝一般生硬。”
“君上！我哪里生硬了！”早已识趣躲到一边的白萝忍不住喊道，“我每一声‘君上’皆是饱含敬意，恨不得为君上肝脑涂地的敬爱！”
“肝脑涂地？”夙悬挑了挑眉，“那今晚吃麻辣兔头。”
“君上！”树后传来白萝绝望的哀嚎。
青皌虽不知白萝对麻辣兔头如此敏感，只觉得他有趣，不禁笑出声，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噜”一声，夙悬见他不似方才拘束了，便笑道：“进去用饭吧。”
青皌点头，转身刚一抬步便顿住了，“这？！……”这还是他认识的卧云堂么？！
落云堂是他亲自带人收拾的，每一处他都亲自检查过，可如今他面前的落云堂，门外廊下垂着半卷的竹帘，和巨大的玉盘，下面铺着毯子，檐下挂着白玉风铃，各色珠玉将落云堂装饰的既雅致又华贵。
若说还有他熟悉的，便只剩下这屋子的檐瓦梁柱了。
夙悬浑不在意地往里走，“活的时候太长，有些事情难免精细了些，想着既在此长住，总也收拾的像个样子。”
何止是精细，简直是吹毛求疵，日日无聊的看这不顺眼瞧那不顺心的，过的比九天神女还讲究，白萝躲在一边腹诽，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折腾他。
青皌跟着他进去，里面比外面有过之无不及，丝帐纱幔，床榻橱柜，案几屏风，甚至连灯烛文房，没有一样是他认识的。
他甚至想揉一揉眼睛，看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是压根没睡醒。
“愣着做什么，来用饭。
待会饭食便凉了，这些东西何时都能看。”夙悬坐在桌边招呼他。
青皌将神思收回来，坐到对面，桌上摆着五色菜团，笋丝鸡片，腊肉焖饭，清炖鱼汤。
与前几日比，可说是清淡了，特别是别的菜量不大，唯那五色菜团一大盘，他的筷子举的有些迟疑。
“今早你胃气不顺，莫食荤腥太过。
待明日，再给你补上。”夙悬给他盛好汤，对着外面道：“今日做了菜团子，还不去吃。”
“多谢君上！”白萝欢呼一声，便奔进了厨房。
“君上，”青皌捧着碗停了筷，“白萝公子不一起吃么？”
夙悬笑道：“你还怪心疼他。
他食素，平日里饭食都是自己解决。
今日做了菜团，故而给他留了些。”
“君上，恕青皌不敬，您真的是师祖的师弟么？”青皌问道。
夙悬摇了摇头，“既不让你叫师叔祖，又怎会是师弟呢。”
“那为何……”他不明白了，那为何师祖会那样说呢。
“阿皌很在意我的身份？”夙悬只是随口一说，若是青皌真的相问，他也不会欺他。
青皌慌忙摇头，既然师祖出面，总也不会是坏人，且必定身份贵重，此问是他逾矩了，“青皌无此意，还望君上勿怪。”
见他放下碗筷郑重认错，夙悬轻叹了一声，道：“我便是不想见你如此……
罢了，阿皌，你且记着，不论你如何待我，我皆不会生你的气，永远不会。
你也莫如此小心生分，还如前几日一般，可好？”
他说的话总是有某些魔力，亦或者是他温柔的眼神太过蛊惑，青皌想都没想便点头。
吃过饭，青皌想帮忙收拾，夙悬按住了他的手，道：“去里面睡会，起身去竹林修习，也省了上山下山的麻烦。”
青皌看了看里间，总觉得有些不合适，“君上，如此不妥，我还是回去。”
“哦？哪里不妥？”夙悬语气不紧不慢，歇靠在椅背上，小人儿顾及太多，强压是不行的，得将他的想法捋过来。
他话语中多了几分慵懒，加之斜倚着，整个人似乎在散发一种独特的诱惑力，青皌愣了半晌，在对方一声轻笑中，方才回过神道：“君上身份尊贵，我岂可在君上的床榻休息。”
夙悬若有所思的点头，“本君的身份诚然尊贵，可那本君的床榻，并不尊贵。
一个不尊贵的床榻，你为何睡不得。”
“这不是床榻的问题，这是……”青皌顿住，仔细思量了一番，“一般的床榻许不尊贵，但君上的床榻不同，以青皌的身份，断然不可如此放肆。”
“你的身份不可放肆，那谁的身份才可？”夙悬身子前倾，手臂撑在膝上，目光灼灼望着他，“阿皌，若说有人可在我面前放肆，便只有你了。”
青皌一时无言，眼前这位尊贵的君上，从见第一面，便不断用言行告诉他，他待他不同，他待他与所有人都不同。
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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